重折磨下,我烦躁不堪。疼痛再次袭来的时候,感觉腿上的骨头都要裂开了似的,我拼命抓着床沿,似要拼尽全身的气力,喝斥所有人的碰触,大吼着,“滚开,统统都别碰我!”
她们每一次的碰触都只会让我感觉更痛,加上一百倍的痛。尤其是三个稳婆在检查我的开指情况时,痛的我缀心刺骨,眼泪都痛出来了。
“夫人再忍忍,孩子今日恐怕是生不下来的。”一个稳婆说。难道痛到了这个份上,还只开了一两指吗?
“夫人得先省些力气。”又一个稳婆说,“不然,喊累了可没有力气生孩子了。”
“是啊,夫人先别喊了,把声音变成哈气,攒着。”最后一个稳婆说。
“姐姐别哭。”磬儿带着哭腔,紧张而担忧的安抚我。
我讨厌死她们了,我这么痛,为什么不能喊,为什么不能哭?我更恨透了江暮雨,她还在殚精竭虑的想着该如何救谦益。我能感觉到的痛,她一定也能感觉到的,为什么她忍着自己的剧痛还要想着该死的竹谦益!
痛极了,也累极了,在疼痛中我感到了困乏,然而未及睡去,便又被阵痛惊醒。如此断断续续的困着、疼痛着,熬到了子夜。疼痛蔓延到了下体,那种痛有些难以形容了,仿佛有什么东西要顶破我的肚皮冲出来,那是撕心裂肺最原始的痛。我呻吟着,“太痛了,太痛了,我就要痛死了,还是让我死了吧。”
转眼,我又满心愤恨的低吼,“竹谦益,该死,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如果不是你作孽,不是你的风流作孽,我此刻不会痛不欲生。
却没想到,痛得恍惚间,我忽然听到自己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对磬儿说道:“快!快去救谦益……鬼头草三钱,问荆子一钱,叶毒一钱,水生子六钱……各分不同的药罐三碗水熬成一碗,再将五罐熬成一碗……去,快去,救谦益……兴许有救……”
这是江暮雨,这是江暮雨要救竹谦益。
这方子……这方子不是曾经夹带在《劫问经》中的那中?上头罗列了十几味珍奇医药,曾让江暮雨看得一头雾水。这些药三五分开,能各成一副良方,可合起来,其中七八味药药效相克,煮后药汤有毒……是了,有毒……我怎没早早想起这副方子?这是一副毒方,这是一副本身就含有剧毒的毒方。
这世上没有一种毒能媲美落沉香的剧毒,以毒克毒原本很难实现,而江暮雨也一直不曾从这个角度出发研制解药。可是,物极必反,至毒的落沉香既然都能够成为解毒之药。那么,这些原本无毒的药草混合起来,变成能克制落沉香的剧毒之药也就不希奇了。
这副方子,或许能解了竹谦益身上的奇毒。不过,谁又知道呢?或许它只会立即了结了竹谦益的性命,它终究也是毒药。显然,江暮雨也只是孤注一掷,死马当成活马医。她心里对这副方子定然毫无把握,否则她不会到了这个关头才说出来,不会到了这么紧要的时刻,才肯拿来给竹谦益一试。
又一阵暴风骤雨般的疼痛涌了上来,我的思绪未完,可眼前当即一黑,昏厥过去了。
也不知多久之后,我又痛醒过来,片刻之后却再度痛昏过去,而后又再次痛醒。反复几次,磬儿已不在眼前,我眼前晃动的全是不认识的丫鬟和那三个已有些慌了神的稳婆。几番折腾,我早已筋疲力尽,连痛呼的力气也没有了。
雨还在下,渐渐沥沥,似从昨日延续而来,还要断续延续下去。
我最后一次痛醒过来时,天色已近黄昏,强烈的阵痛以极短的间隔,一浪浪袭来,誓要将我淹没。稳婆检查了我的身体,叫起来,“快,快,夫人这下该是要生了。”
她们说完,就让我一会儿使劲,可我如何知道该怎么使劲?
“夫人,使劲吸气。”
一个稳婆将一块白布塞进我嘴里,又将我牢牢按住,再替我拭掉一头一头的汗。另一个稳婆在我胸口和肚子上不停的拼命地按,像是要把什么东西挤出来。最后那个稳婆不知在对我做什么,总之是痛。除了痛,我的意识世界里什么也没有了。
我咬紧了牙关,连牙齿都要被自己咬掉了,身体已经不受控制,我痛的几乎连听力都丧失了。稳婆们在嘀咕着什么,一脸焦急,指挥着丫鬟们来来往往。
又是天长地久般持续的疼痛。我的意识渐渐涣散。猛然听到一声如释重负的惊叫:“夫人,再使把劲——头已经出来了。”
可就在这时,我也差不多将床沿的木头抠下来一块了,整个人痛得已不知是前世还是今生,只能感觉到有人使劲儿地从我身体里往外拽、挤、拉一样东西。我又痛呼起来,那声音被我自己听到,显得格外血淋淋,仿佛声音也在滴血。
可就在我被自己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吓住的时候,身下蓦地一热,顿觉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便听得一个稳婆欣喜道:“生了,夫人生了,是个小子。”然后很快,听到了婴儿清脆的啼哭声,很响亮,我心弦一松,意识开始一点点回钻到身体里。
然而,可怕的是,我的意识还没完全回归,竟又听得清理我身子的稳婆满脸急色道:“糟了,肚子里还有一个。”
我有气无力的呻吟,:“不生了,不要生了。”
却是无用,疼痛卷土重来。
我彻底投降了。
江暮雨,这具身体我让给你,我宁愿永久沉睡下去,也不要再痛上一次了。我宁愿立刻死去,也不要痛得不死不活后活活痛死。孩子是你的,都是你的,你来生,你来!要痛也该你被痛死。
又一次昏厥,时间很短,但是再醒来,我已是我,江暮雨。白湛莹当真将我放了出来,电光火石间,迅速打开了锁着我的那几扇门。在生产的疼痛与沉睡之间,她选择了后者。
记得有人说,生孩子是对女人之爱的考验,心中有爱的女人才能支撑自己挺过生死一线上的疼痛。
白湛莹,她不爱我的孩子,除了她自己,她不爱任何人。
我没想到,我怀的竟会是双胞胎。
一种幸福感悄悄爬上我的心头,瞬间就冲淡了紧箍在我身体上如毒蛇一般的疼痛。可毕竟,真的太痛了。新一轮疼痛蔓延到全身,痛得我有些神智恍惚。我只能在心里不停的对孩子说到:“好孩子,你快出来吧,别折磨妈妈了。”
第二次生产成功的复制了第一次的痛。我拼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吸气,呼气,使劲……好在,总算在我要晕过去之前,孩子生下来了。稳婆叫道:“是个姑娘。”
龙凤胎?
我生了一对龙凤胎?我飘远的意识慢慢又飘了回来,可是,好久都没有听到孩子的哭声,耳边只有稳婆一下急过一下的慌乱拍打声。难道我的女儿在出生前就已经憋死了?
我吃力的睁开眼,朦胧中看到稳婆正倒提着一个小小的,瘦瘦的小猫般大小的家伙,用力的拍打。那就是我的女儿吗?可是,乖宝贝,你为什么不哭?为什么还不哭?乖宝贝,妈妈求你,快哭啊,快哭。
啪!啪——
拍!稳婆还在使劲拍,再拍,再拍……乖宝贝,妈妈求你快哭,你再不哭就要被拍死了!我急得泪如泉涌,难道,我的女儿,就要这样一声不吭的离我而去了?
“哇——”
“好了,好了,总算哭了,哭了就好了,缓过这口气了……”稳婆们喜叫道。
石破天惊一般,我的女儿终于哭出来了。我这才知道,为何生过孩子的母亲总说孩子的第一声啼哭是世上最美妙的声音。真的,再没有什么声音比这更美妙动听了。揪紧的心,一旦松开,疲累袭击了我,我终是晕过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只有磬儿在我身边,屋外大亮,却还下着雨。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的味道。磬儿见我醒来,淡淡一笑,“姐姐定是饿了,我给您熬了瘦肉粥,这就去盛来。”
我虚弱的拉住她的手,问到:“我睡了几日了?”
“您睡了两日,姐姐 。”磬儿笑得有些艰难,“小世子和小郡主都有奶娘照看着,您放心调养身子就是。”
“那谦益呢?”我脱口而出,“他……怎么样了?”
磬儿脸色霎变,旋既却又浅浅一笑,道:“我照姐姐的方子熬了药,王爷喝了之后,当夜便呕了一大盆黑血……呃,现在已经睡下了。”
“当真已经睡下了?”我怀疑的睇着磬儿,她的眼神在可以的闪避我的追问。我勉强撑起身子披衣穿鞋准备下床,说道:“他就在隔壁吧?我去看看他。”
磬儿像触电似的跳过来,道:“姐姐,您身子还很虚,外面风雨大,吹着了伤身子,还是躺着吧。一会儿等王爷醒了,我请他过来看您不也一样么?”
“一样?”我心头一痛,拽住磬儿的手,道:“别骗我,磬儿,千万别骗我,他是不是出事了?告诉我。”
泪,不知不觉的满了眼眶。
磬儿见我模样,躲开我的眼,又道:“姐姐放心,王爷只是睡着了。真的只是睡着了,您别多新,自个儿身子要紧。”
“磬儿!”我心绪越发慌乱的吼道:“我说了,别骗我!告诉我实话。”
“夫人,长博公主没有骗您,王爷确实睡着了,只不过,永远不会再醒来了……”说话的,是正跨门而入的荣沐,顶着一张死人般惨白的脸,穿着一件同样惨白的衣裳。
噙在我眼中的泪,夺眶而出。
心痛得无法呼吸。
毫无预警的,我又晕过去了。
我在什么地方?不知道……
为何会在这里?也不知道……
耳畔有清风的声音,有流水的声音,还有美妙的扶云而上的琴音。
蓝天白云之下,崇山峻岭之间,这里是一个谷底。两面绝壁高耸入云,上插天际,避免光滑如镜。正中一面,自峭壁上飞泄下来一方瀑布,高达百米,流水飞泄如诗中所言: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自峭壁上飞流直下的水在谷中聚集成一个很大的潭,潭水溢出,流成清浅的合,沿着谷底唯一的一面缺口蜿蜒流去。
谷中花香草美,彩蝶纷飞,雀鸟啾啾,鱼虾融融。闭上眼,仿佛空气都成了世上最纯酿的美酒,饮一小口就能让人醉上几个日夜,不思醒来。瀑布之下,深潭之边,有一块大石,十分平整。上有一人,散发半卧,一手支着下颚。身前置了把古琴,低着头,另一手正玩闹似的随意抚琴,琴音时而激昂,时而清雅。清风亦逗弄他一般,轻柔的吹动他耳边的青丝与长衫阔袖。
我听得有些醉了,缓步走向弹琴之人。
近了,那人知是有人靠近,手一停,抬起头来,淡笑着对我说道:“丫头,你来了?”
是谦益,竟然是谦益。
这一瞬,我激动的说不出话。
只能睁大了眼看着他。他始终微笑着看我,青色长衫的绑带并未系牢,领口微微敞开,有种说不出的随性和性感。他斜斜支起一条腿,一手按住琴弦,嘴角上杨成一个绝妙的弧度。看上去,邪魅诱惑却又不是淡泊儒雅。散披的青丝覆在肩上,无端端便又添上了几分神秘的优雅。
如此幽雅淡泊,让我挪不开眼。
他搁置在琴上的手,猛得一收,在身下的大石上轻轻一拍,整个人借势约了起来,在四溅飞散的瀑布的水珠中稳稳落下,落在我身前几丈的地方。
“丫头怎么来了?”
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