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那头鹰早已醒过来了。
那鹰醒来的经过,也颇为惊心动魄。当晚我们讨论气体人的事,到了夜深,温宝裕和蓝丝先告辞离去。红绫打了一个呵欠,跳上她的绳床,也就鼾声大作。曹金福进了客房,我和白素,也已安睡。
我把鹰放在书房的一张安乐椅上,我的想法是,鹰的双翅受伤,它不能飞,自然也不会伤人,所以,也就没有多作防范。
约莫是在天色将明时,我们忽然被一阵可怕之极的声响所惊醒。
那声响的内容很复杂,既有尖厉的叫声,又有像是在刮你的骨头一样的爬搔声,而且就发生在我们的房门口,所以听来格外惊人。
我一跃而起,已听到门外又传来红绫的呼喝声,她喝了一句什么,我没有听清楚,可是突然之间,一切声音,都静了下来。
我第一时间打开门,看到了一个十分奇妙的现象,那鹰站在地上,红绫蹲著身子,正用手在轻拍它的背部。随著红绫的动作,那鹰一身纵起的翎毛,也正在迅速地回复常态。
看来,那鹰刚才正处于极度激动的情绪,在红绫的抚慰之下,才平静下来。
红绫自幼在山野之间长大,长期与兽为伍,我一直相信她有和非人类相处的特殊能力,现在又得到了证明。
尤其是当我看到房门上满是鹰爪所造成的抓痕时,更知道要使这钢喙铁爪的鹰,自愤怒之极到立刻平静,是多少不容易的事,可是红绫轻而易举做到了。
那时,这鹰站著,身子还在微微发抖,红绫的手轻轻拍打它的背部,这情景并不特别,特别的是,红绫和那鹰对望著,在她和它的目光之中,我可以肯定,两者之间,必然有某种程度的沟通。
这种情形,维持了约有几秒钟,那鹰忽然又发出了一阵古怪的声响来。
红绫一听,就眉心打结,失声道:“爸,它想告诉我们什么!”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感到鹰确然是想告诉我们什么。可是,红绫再神通广大,她也没有法子听得懂,古时,传说有一个叫公冶长的人,倒是通鸟语的,可现在上哪儿去找一个懂鹰语的人?
这时,曹金福也出来了,傻大个子瞪大了眼,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鹰听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尖,也越来越急促,红绫一面拍打它,一面道:“我们不懂你的意思,你是不是可以用别的方法表达你的意思?”
我刚想说鹰怎么听得懂她的话,那鹰已静下来,忽然侧身,一双强而有力的腿,先是一阵蹬动,然后,不住用右爪抓左脚,又用左爪抓右脚。
这样的动作,它重复了几次之后,我、白素和红绫就一起叫了起来:“我们明白它的意思了!
它是想要回绕在它脚上的金环!
那一对金环,我研究了一会,看不出什么名堂。就放在书桌上,这时,我一面听著,一面已飞快地奔进书房,取了它们出来。
鹰一见那对金环,就兴奋得想扑翼 怎奈它双翅被绑得很紧,所以竟变成了身子一阵发颤。
红绫也兴奋得大叫:“爸、妈,这鹰通灵的程度,不在灵猴之下!”
我也知道,这鹰至少是听得懂人话的,受豢养久了的动物,都可以有这种能力,但程度如此之深,也属于罕见之极。
我把一只金环递给了红绫,我们两人,一边一个,替它把金环绕上。它这才站了起来,走动几步,不时用喙去啄那金环,像是表示它对这金环的重视。
突然,红绫飞奔下楼,不一会,就拿了肉食上来,想要喂鹰,可是鹰却一下子抓了过来,自己用喙撕了吃,狼吞虎咽,食量奇大。
红绫越看越喜欢忽发奇想:“它主人不找上门来就好了!”
我笑了起来:“不可能吧,把一头鹰调教到这种程度,不知花了多少心血,怎会不来把它领回去!”
红绫听了,不免愀然不乐,曹金福在一旁道:“乡下也有人养鹰的,但若不是从小养起,很难驯服!”
红绫就算不乐,也维持不了十秒钟时间,闻言一挥手:“它主人来了也好,可以向他讨教驯鹰的方法!”
说著,她站了起来,随意走动了几步。有趣的是,那鹰竟然亦趋地跟著她,把红绫逗得大乐。红绫进了房间,那鹰也跟了进去,就在红绫的房间中栖息。
我以为第二天,鹰主人就会出现,至少会和我联络。可是一连三天,却音讯全无。
这时,鹰和我们已极熟了,它和红绫尤其熟,竟以红绫的肩头为它的息栖之所。
红绫本来已够高大怪异的了,身边又老跟著一个长大状硕得异乎寻常的曹金福。这时,肩上再站著一头约有一公尺高的苍鹰造型之古怪,堪称世所罕见。她一出现,虽然不致于引起大混乱,但小小的不正常情形自然难免。各种传媒再一渲染,可以说无人不知,甚至国际性的通讯社,也将之当成了花边新闻。
可是鹰主人却一直未曾出现。
我和红绫,把鹰带到兽医处,拆了旧包扎,换上新的,三天一次,三次之后,伤已完全好了,那鹰展开双翅,更是雄伟无比。
我们把它带到了一处空地,它立时腾空而起,转眼之间,直上高空,成了一个小黑点,但是在阳光之下,仍然可以看到极细微的金光闪耀。
红绫一直昂著头,口中喃喃自语:“你可不要一去不回头。”
我安慰她:“它的主人,可能是世外高人,不愿意露面,它一定是飞回主人那里去了!”
红绫叹了声:“它至少应该经常来看我们!”
说话之间,红绫又欢呼了起来,只见天上,金光闪闪,那鹰又盘旋直下,不一会双翅一收,竟又稳稳当当,停在红绫的肩头之上。
红绫喜得又蹦又跳,又大打筋斗,每当她翻滚时,鹰就腾空而起;她一停止,鹰又落在她的肩上。一人一鹰,动作矫健之极,蔚为前所未有的奇观。
红绫发表意见:“这鹰是我的了!”
说了之后,她略觉不妥,这才修正:“至少,和它的原主人,一人一半!”
说著,她拍著鹰头:“好不好?”
那鹰竟然点头扑翅,表示同意!
鹰主人在半个月之后,还未曾露面。
那天,我正在凭窗闲眺,忽然看到一辆大房车,自斜路上驶上来。斜路只通向我的住所,所以这辆卫生的大房车,目的地必然是我的住所。
我只看到车子由穿制服的司机驾驶,看不到坐在车后的是什么人。
我的第一个念头是:鹰主人终于来了!从这大房车的气派来看,鹰主人的身份可想而知。
由于我心急想知道下车来的是何等样人,所以我停留在窗前。
这时,曹金福和红绫都不在,那鹰自然也和他们在一起,所以屋子中很静。
果然,车子直开到门口,穿制服的司机先下车,打开车门,自车中走出了一个人来。
虽然居高临下看去,并不能完全看清那人的脸面,可是我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他是什么来。而且,心中也惊讶之极,因为我怎么也料不到这个人会来找我!
这个人,当然不会是那鹰的主人,其人非别,姓关名大鹏,是商界的一个成功人士,各位对他的大名若是不熟悉,那其过在我,因为在上一个故事《运气》之中,他虽然出场甚多,但我一直称他为“关老头”而不名。
那当然不是一种尊重他的态度,事实上,我也绝无意尊重这样的一个人物,相反地,还很是讨厌这种人,并不是说因这种人成功而讨厌,只是我个人情绪上的感觉。
这瘦小精悍的关先生,除了是关氏机构的总裁之外,还是著名的美人儿小仙的丈夫,而小仙女士,就是《运气》这个故事的主要人物,她被改造成为了气体人在空气之中消失了!
本来,对于气体人这种超乎想像的奇特现象,我极有兴趣作进一步的研究。除了小仙利气体人金儿之外,关老头也是应该接触的对象。可是我由于讨厌他的为人,自然不再去找他,想不到他竟找上门来了!
他会有什么事来找我呢?
我看到了关老头下车之后,迟疑了一下,才来到门口,伸手想按铃,可是才一伸出手,却又缩了回去,可见他心中对是不是要见我,很犹豫不决,通常,只有有求于人,才会这样。
我心中又想:他有什么事求我呢?
就在这时,我抽屉中的小电话,响了起来,那电话知者甚少,能够知道的,自然是至亲好友。
我放下关老头不理,打开抽屉,按下掣钮,听到了老朋友陶启泉的声音:“那关总裁到你家没有?”
我笑道:“是你把这个人推到我这里来的?”
陶启泉也笑:“别那么说,不久之前,你想见他见不著,还是我帮的忙,他说,他有事要你帮忙,可是又怕你不答应,所以想起我曾介绍你去见他,便来求我。卫斯理,世事都有因有果,今日之果,正是你早日种下的因啊,怎能怪我!”
我“啧啧”连声:“真了不起,大商家怎么兼任大哲学家了?好,我会见他,但不一定能答应他的要求!”
陶启泉道:“那当然,还有,他的那位夫人怎么了?我见过几次,真是艳光照人,不可方物,这老头,艳福真是无边!”
我笑道:“故事太长,有机会才告诉你!”
说到这里,门铃才响了起来,可知他在门口,犹豫的时间真长。
陶启泉道:“好,再联络!”
我关上了抽屉,听到楼下老蔡已在盘问来人。老蔡对来找我的人,若是他未曾见过的,态度之坏,无以复加,所以我由得关老头这个平日气焰万丈的总裁,去试一下这种滋味。
果然,下面传来了老蔡的吆喝声,和关老头忍气吞声的回答。老蔡最后下逐客令:“我家主人向来不见闲杂人等,别说你是坐了车子来的,搭火箭来的,也一概不见,你打道回府吧!
关老头忽出绝招,竟不理会老蔡,大声叫起来:卫先生,陶翁给你打电话了没有?请你给个面子!”
我看著他也受辱得差不多了,所以走到楼梯口,大声叫:“老蔡,让他进来!”
老蔡有了我的吩咐,闷哼一声,转身就走,我再扬声:“请上来!”
关老头面色青白,上了楼梯,喘著气:“贵管家,”
但总算他够机灵,说了三个字,就没有再往下说去,我把他领进了书房,给了他一杯酒:“请直话直说,我不喜兜圈子。”
关老头喝了一口酒:“小仙她究竟上哪里去了?我无法接受警方的解释!”
我反问:“警方怎么说?”
关老头用力挥了一下手:“说他和金儿私奔了!”
我倒很佩服黄堂的用词,我点头:“确然如此!”
关老头涨红了睑:“可是他们到哪里去了?为什么没有人说得上来?”
我望了他一会,才道:“情形极特别,那不是一般情形的私奔,我的话,你信也好,不信也罢,都是你听到的最接近事实的推测!”
于是,我把金儿可能是气体人,小仙也可能变成了气体人的推测说给他听。我说了大约十来分钟,在这段时间中,他没有停止过摇头,表示不相信。
最后,他总结了一句:“我不相信!”
我预期他会有这样的反应,摊了摊手,没有再说什么。关老头却道:“我有方法可以知道真相!”
我作了一个“请便”的手势,懒得开口。关老头又道:“可是我打不开那桌子的任何一只抽屉。”
一时之间,我不知道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他又道:“小仙有一张书桌,是特别订制的,是她嫁给我时提出的要求之一。那桌子是瑞典一家精工铸造厂的杰作。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