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厚厚的被窝里伸出手,撩开窗帘。
我看到一个银白的世界。
下雪了。
确切地说,是下过雪了。
此时,空中明澈如洗,什么都没有。
从来没见过这样纯正的无垠的雪。
我裹着被子在床上坐了很久,看窗外的雪。
脑子里什么也没有,很平静的空澈。
当时我的状态几乎达到了高僧入定的境界,感觉可以一辈子这样坐下去。
但是肚子总是会饿的,饿了又是必须吃东西的。
当我被饥饿的肚子唤醒的时候,看看表,已11点了。这个时候,小食堂可能已经开始卖午饭。
从来没经历过雪天的我把所有能穿的都穿在了身上,腋下夹着冰冷的搪瓷缸,像林冲挑着酒葫芦离开风雪草料场一样,大踏步往食堂前进。
在生着火的小食堂里我饱餐一顿,甚至坐在火炉边小憩了一会儿才姗姗离开。
吃饱穿暖了,脚踏绵绵的白雪,头顶软软的冬日,走在凛冽明净的空气中,应该是很好的感觉,好得让人觉得应该好好享受这时光。
探花吻蕊 第三部分(18)
但此时校园里空荡荡的。
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通往紫薇坪的路。
草坪中,昔日熙熙攘攘相互喂饭的情侣们也都不在了。
那棵高大的莹白的紫薇被雪裹得毛茸茸的,卓尔不群地挺立在草坪中央,真的是冰肌玉骨、玉树临风了。
草坪外面,结冰的蓝湖在阳光下像一面炫目的镜子。
远处,地理系主楼的哥特式尖顶挣破雪层,露出一抹红色。
楼旁几棵松树全被白雪包围,只是偶尔露出几点浓绿,与暗红色的屋顶遥相呼应,真的是有一种很美的异国情调。
我想起,有一个人曾站在紫薇坪中对我说过:“等下雪的时候我陪你到这里来看雪,听说很好看的哦。”
那句话后面,还跟了一串清脆张扬的笑声。
我意识到自己在发呆时,已在紫薇坪外站得腿发麻了。我跨进草坪,脱下手套,用我大号的搪瓷缸把积雪往紫薇树下搬运。
忙碌半天,身上开始热烘烘的,竟像是要出汗一样。
我看了一眼那堆雪,笑了。
塑雪人哪里用得了这么大一堆雪,除非她是世界上最胖最胖的大胖子。
我脱下大衣,专注地开始我平生第一次的雕塑活动。
做起来实在比想象的要难。
花了几乎两个小时,才勉强完工。
我审视了一番,实在不怎么地。
“对不起,薇薇,我实在没有艺术细胞……”
我站到雪白晶莹的林薇薇身旁,想了想,把手轻轻搭在她肩上。
然后,我们望向远方的雪景。
远处的景物,越来越模糊。
我使劲眨了眨眼,脸上有热热的东西下来。用手一抹,竟然是泪。
反正没人,不管他了。
不知是在多久之后,有人吱吱地踏着雪走进草坪。
我没动。
这人竟然讨厌地走到我们旁边站住。
我没理睬,只是低下头,掩饰蒙眬的双眼。
“哈哈,这么难看的雪人!”
清脆的笑声,张扬的评论!
我倏地回过头。
莹洁的雪地上,站着一个女生,黑大衣,红帽子,红手套。
我笑了,双眼在刹那间模糊成一片,视线中只有那几点耀眼的红色。
我笑着,用大手在脸上一抹,把所有的泪水甩向雪地。
我走到女生面前,叫了一声:“薇薇!”
“你要不要看看手术做得怎么样?”她的红绒线帽子压得很低,紧紧挨着黑黑的眉毛。
她伸手要把帽子推上去。
我抓住她的手:“不,我不看。——不需要看。”
然后,我想也没想,拥抱了她,平生第一次——拥抱一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