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 第5期 … 历险记
周隆潇
两年前，我们几名中国厨师，应秘鲁共和国政府的聘请，赴该国首都利马的一家经营中国风味菜肴的餐厅工作。现在，合同期满，准备启程归国。由于我们精湛的烹调技艺和优良的工作态度，赢得了广泛的赞誉，同时，还为餐厅培训了一批能烹制中国正宗菜肴的厨师，餐厅总经理非常感谢，离别前夕，询问我们如有什么要求，当尽量予以满足。
厨师小苏，是个开朗活泼、喜欢搜奇猎异的青年，他当即提出：想到亚马孙河流域热带密林去游历游历，最好能看看当地土著人部落。总经理立即允诺，并委派一名导游陪同前往。
翌日，我们乘直升飞机抵达秘鲁东部濒临亚马逊河的重要城市伊基托斯，然后乘船逆流而上，于傍晚到达马腊尼翁河与亚马逊河的汇流处瑙塔。从这里往北不远就是密林地带了。
第二天一早，导游就唤醒了我们。他脚穿长统皮靴，手戴齐肘部的长手套，腰佩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刀，身背一支粗大的木柄双筒猎枪。我忙问：“密林里野兽很多吗？”他回答：“当然有，但不多，并且一般不主动攻击人类。”他叫我们也穿上长统皮靴，戴上长手套，接着说：“密林内野兽并不十分可怕，倒是一些不起眼的小生物，如蝎子、蜘蛛和蛙类让人害怕。”我心里十分惊诧：蝎子长有毒性很大的尾螯，能伤人，但蜘蛛和蛙类也能伤人吗？我正想启齿，导游已经大踏步向通往密林的小径走去，我们只好尾随而行。
南美热带丛林里的植物与我国常见的植物迥然不同，到处是高大的金鸡纳树、可可树、蔷薇木，而号称“植物油之王”的油棕，则笔直地高耸蓝天。愈往前走，树木愈加蓊郁密集，为获取更多的阳光，各类树木拼命往高处生长，然后在项端铺开绿叶，把整个天空遮蔽得几乎不漏下一丝阳光。森林内光线幽黯，仿佛暮色苍茫的黄昏，而地面积聚的落叶，层层铺垫，愈积愈厚，腐烂的落叶发出刺鼻的酸腐霉味。四周寂静异常，了无声息，我们好象走进了一座旷远年代的幽深古墓。一些枝叶纷披的大树倒地横卧前方，阻挡去路，我们只得绕道在深没腰部的蕨类植物丛中艰难前行。几乎所有的树干和枝柯上都缠满藤本植物，并生长着各式各样的寄生植物，有的藤本植物紧紧箍住树身，愈箍愈紧，直至把树木“绞杀”死。藤本植物交错盘绕，扭曲虬结，从枝上垂挂下来，在空中织成一张张网，拦住去路，导游就只有挥刀劈藤开道了。一些乒乓球大小的蝎子和蜘蛛从石缝中爬出，纷纷向我们的脚上和腿上爬来，令人手臂悚然，我暗自庆幸穿上了长统皮靴。
大约走了三个多小时，在我们的眼前，出现了一条湍急的小河，导游领着我们沿着河岸走，他说：“往上游走，到中午时分，就可走到当地印地安土著人——希瓦洛人的一个部落”。
在河畔，一群群羽毛紫绿柑间的蜂鸟，象绚丽的彩蝶般围着一丛丛高大的兰花上下飞舞，用又长又细的喙伸进花蕊，吸取里面的汁液。蜂鸟果然名不虚传，它只比常见的马蜂大一点，这大概就是那种最小的“闪绿蜂鸟”了。而兰花呈粉红色，形状奇特，花瓣柔嫩娇艳，大小和外形与其说象常见的兰花，倒不如说更象荷花。突然，一股浓烈诱人的花香扑鼻而来，起眼望去，在一礅满布绿苔的嶙峋巨石一侧，丛生着一大蓬茂盛而奇特的植物，外形极似水仙，高可及人肩膀，狭长而柔韧的叶片足有好几尺长，呈环状布列，簇拥着一茎挺直的花朵。花朵由无数深红色的复瓣组成，盆状、斗碗大，在阳光照射下，闪烁着红玛瑙般的熠熠光辉。我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花朵，未闻到过如此令人心醉神迷的花香，禁不住平伸出双手朝那奇特的植物走去……就在我的手刚接触那修长的叶片时，叶片却象蛇一样敏捷地卷过来，把我紧紧缠住由于叶片密集，我的手腕、上臂和腰部都被牢牢缠住，我拼命挣扎，但叶片的抓力强大而又坚韧异常，实在无法摆脱。这时，我惊骇地发现，一大群鸡蛋般大小的蜘蛛，从岩石缝隙和草丛中纷纷爬出，迅速朝我爬来，有几只已经从腿部爬到了我裸露的胸口和颈部并且立即开始狠命叮咬。我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似乎有无数根尖细的针管向我体内猛刺和吮吸。我痛苦极了，由于四肢不能动弹，只能用尚可活动的手腕和十个指头去同叮咬我的蜘蛛搏斗，每当我从裸露的胸膛上打落下一只蜘蛛，伤口中就涌出细泉般的殷红血液，血液染红了大片衣襟并滴滴答答掉在地上，顺着血迹我看见地上布满了堆堆的森森白骨，其中有几具人类的骷髅。渐渐地，我感到头发昏，眼光开始晕眩。遥望前方，导游和小苏已拐进一片树林，从我的视线中消失，显然，他们丝毫没有察觉我已身处险境，危在旦夕。我深自痛悔，谴责自己不该贪恋奇花异卉，以致落入陷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这蛮荒的异国他乡，接受末日的来临……
但是，强烈的求生欲望使我重新睁开双眼，奋力高呼：“救命，救命啦！”
一阵突突的脚步声把我从半昏迷状态中惊醒，原来是小苏听到我的呼喊率先跑来了。他奔到我身旁，立即狠命撕扯缠绕在我身上的叶片，有的叶片撕断了，渗出浓浓的白色粘液。我的左臂可以活动了，拼命扑打叮在皮肤上的蜘蛛并撕扯缠在腰部的叶片。但是，险情发生了，那数不清的叶片象千手观音的手臂，趁机翻卷过来，把小苏也浑身牢牢缠住，使他也动弹不得……
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一声高叫，只见导游飞速跑来，对我和小苏的处境略一审视，立刻拔出腰间的短刀，迅速趴伏在地，用单臂支撑地面，象战士偷袭敌军阵地那样，避开那下垂的叶片，一步步向那奇特植物的根部挪动前进，然后挥刀猛砍植物的根部，直至把整蓬植物全部铲除尽净……
我和小苏得救了。当我们远远逃开并打落叮在身上的蜘蛛时，我发现，这种蜘蛛全身长着坚硬的黑褐色长毛，六只眼睛斜斜地呈十字架形排列在头部，闪着幽幽的磷光，它的嘴象两把小铁钳来回晃动，形状狰狞可怖。
导游告诉我们：“那种奇特的植物，就是一般人所说的‘食人植物’，叫做‘日轮花’，是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的特产。其实，‘日轮花’本身是不吃人的，而是它的叶片反应非常灵敏，不管是人还是动物，只要一接触到它的根、茎、叶和花瓣的任何部份，它的叶片就会伸直然后翻卷，牢牢抓住‘进犯’的‘敌人’。由于叶片坚韧有力，即使是较大的动物，往往也无法挣脱。与此同时，一只只猛蛛——就是刚才那种大蜘蛛就纷纷从四周爬出，疯狂地用能分泌出毒液的嘴叮咬‘被捕者’的皮肉，吮吸身内的血液，直至吮吸尽净，变成一堆枯骨……”
我们继续沿着小河往上游走去。一路上，我回想起刚才骇人的一幕，真使我毛骨悚然，但又暗暗庆幸自己和小苏终于化险为夷，免遭厄运。导游见我沉默不语，余悸未消，走到我身边拍着我的肩膀风趣地说：“你想要知道‘日轮花’为什么要替猛蛛抓捕措物并作为它的‘美餐’吗？原来，猛蛛的粪便，是‘日轮花’最好的优质肥料，二者正是互助互利，相得益彰哩。”
这时，从远处密林中传来隐隐约约的鼓声，渐渐地，鼓声愈来愈大，节奏也愈来愈短促有力。导游侧耳倾听了一阵，脸上露出了笑容，说：“这是印地安人的‘丛林语言”，它召唤外出的人赶快返回自己的部落，参加即将举行的一种宗教仪式。”
在导游的带引下，我们加快了脚步。
图 叶牧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