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凤舞的小手在微微发抖,她虽然没有说一个字,但她的恐惧
却感染着白思绮。他侧耳听听甫道深处,除了自己的呼吸,完全寂然无
声。他犹豫片刻,不由与凤舞商量道:“咱们再往下走一百级,如果还没
有尽头,咱们就立刻沿原路而回。等笨大师上来后,咱们再让他带咱们
下去。”
黑暗中感觉到凤舞在摇头答应,白思绮便继续牵着她往下而行。一百级的阶梯很快走过,前方依旧没有尽头。白思绮默算着行程,旋梯已深人
地底超过六十米,这个深度即便放到现在,也是个闻名世界的宏大工程,
很难想象千年前的那烂陀寺僧人,竟然秘密造下如此浩瀚的地下工程。
“这雨道有古怪,咱们别再走了。”白思绮终于停步道,“现在咱们沿
原路而回,下次见到笨大师,再让他带我们下去。”
二人沿着螺旋阶梯拾级而上,还好甫道中没有岔路,也不怕迷路。
二人大约走了一顿饭工夫,感觉已经走过三百级台阶,但前方依旧黑沉
沉的看不到洞口。白思绮数着脚下的阶梯,心中渐渐有些不安,印象中
至少应该看到人口了,但前方依旧漆黑一片。
感觉到凤舞在簌簌发抖,白思绮忙笑着安慰道:“也许是我方才算
错了,不用担心,最多再走一百级,咱们就应该能看到人口了。”
“我、我走不动了。”黑暗中响起凤舞惴惴的声音。白思绮在这条深
不见底的雨道中摸索了小半天,也感到有些疲惫,便道:“那咱们先歇息
片刻,等体力恢复再出去。”
黑暗中二人靠在一起坐在石级上,为了打消凤舞的恐惧,白思绮故
意说一些轻松的笑话,讲讲自己过去遇到的一些趣事。虽然他表面轻
松,但恐惧却在他心中挥之不去,他知道自己决没有数错,按照方才走
过的石级,二人应该已经走出雨道回到地上。但现在,他已经在这条没
有岔路的螺旋雨道中迷路了。
经过片刻的歇息,二人体力恢复,继续拾级而上。又走了一百多级,
前方依旧看不到出口。此刻白思绮知道无论怎么解释,也无法掩饰自己
和凤舞迷路的事实,他不由强笑道:“看来,这雨道真有古怪,我已不知
还要走多久才能出去。”
“也许,这雨道中还有岔路吧,我们一路摸黑走来,走岔了也不知
道。”凤舞紧靠着白思绮,惴惴道。
“有可能!”白思绮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支火绒点燃,印度大陆很少看
到这种东西,也没地方可买,所以方才他还舍不得用,现在只好用上。借
着火绒蒙陇的微光,他对凤舞叮嘱道,“方才咱们上来走了有四百多级,
现在咱们往下数着走五百级,这中间应该有岔路。你留意左边,我查看
右边,肯定能将岔路找出来。”
在火绒微弱火光映照下,二人牵着手拾级而下。甫道十分狭窄,两
人勉强可以并肩行走。五百级石级很快走过,没有找到预想中的岔路,
二人无奈对望,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恐惧和绝望。
“别担心,咱们就算迷了路,只要一直往上走,总能走到地面上去!”白思绮说着拉起凤舞就拾级而上。虽然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但今日的
际遇总让他不由自主地往鬼神身上去想,他得趁着火绒尚未燃尽,尽快
离开这诡异莫测的地方!
五百级过去,他们回到了方才出发的地点;一千级过去,前方依旧
看不到出口;一千五百级过去,前方石级上有一点儿东西吸引了白思绮
的目光,用火绒一照,原来是燃过的火绒落下的灰烬。这一瞬间白思绮
心底突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恐惧感,既然台阶上有火绒燃过的灰烬,说
明这儿他曾点着火绒走过,但自己是在下方一千级才点燃火绒,这灰烬
怎么可能跑到这儿来?难道……难道自己一直往上走,却走回到方才燃
起火绒的地段?这岂不就是传说中的鬼打墙?
白思绮正在胡思乱想,手中的火绒最后一亮,然后渐渐暗淡下来,
却是燃到了最后。他无奈扔掉熄灭的火绒,对着雨道上方大骂道:“好你
个笨和尚!就算你不愿将《天启书》给我,也用不着如此害我啊!你用古
怪将我困在这里,莫非是要困死我不成?”
甫道中嗡嗡的回声过去后,只听笨和尚的声音在极远的地方幽幽
一叹:“白施主,魔由心生,障由身显。你若走不出这迷踪道,说明你没有
佛缘,老袖又岂敢以佛祖遗物相托?”
白思绮闻言恍然大悟:“你这是在考验我?只要我能走出这鬼地方,
你就传佛陀遗物?”
雨道深处传来笨和尚缥缥缈缈的声音:“传说当年玄奖大师来我那
烂陀寺取经,曾经过九九八十一难;你既然要效法玄奖大师,总得经过
几番考验吧!”
“说得也是!”白思绮哈哈一笑,既然只是考验,他顿时放下心来。暗
忖古人这些小把戏,怎么能难倒用现代科学知识武装起来的自己?不过
想到自己拾级而上,却始终走不到地面上,反而走了回去,这如果用现
代知识,却怎么也解释不了。
想到“魔由心生,障由身显”这句话,他心中一动,忙对凤舞道:“咱
们干脆闭着眼睛继续往上走,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算。只要坚信有出
路,说不定就能出去。”
凤舞早已没了主见,一切唯白思绮之命是从。反正黑暗中也无从见
物,二人干脆闭上眼睛,牵着手继续往上走。没多久二人就累得大汗淋
淋,虽然心中没数,但估计又往上走了两三千级台阶,前方依旧没有尽头。
“不走了!”白思绮终于颓然坐下,承认自己的笨办法失败。凤舞也
累得气喘吁吁,挨着他坐下来道:“你别泄气,一定有走出去的办法,只是咱们暂时还没找到。”
“是啊,一定有办法出去,一定有!”白思绮眼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
心中在不断假设、推翻,再假设、再推翻。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长身
而起,毅然道,“咱们顺着两壁仔细寻找,那上面一定有一处暗门!只要
咱们一路敲过去,听到空空的声音就肯定是它!”
白思绮言语中的自信鼓舞了凤舞,她鼓起余力继续拾级而上,边走
边用石块敲打石壁;白思绮也用匕首柄敲打石壁,二人往上走出数百
级,凤舞突然兴奋地叫起来:“这里!这里是空的!”
白思绮忙过去用匕首一敲,果然如此!他不由哈哈一笑,高声道:
“笨大师,你是要我们弄坏机关破壁而出,还是由你自己将门打开?”
“善哉善哉!白施主果然聪明!不过要说到佛缘,恐怕现在还为时尚
早!”笨大师话音刚落,就听石壁上一阵轧轧声响,一道亮光从石壁上透
入,只见一块巨石缓缓退进去,露出一个三尺见方的洞口。白思绮毫不
犹豫从洞中钻出,只见洞外一片明亮,竟是一间灯火辉煌的佛堂。白思绮
将风舞从洞中扶出,二人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竟有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只见佛堂中除了宝相庄严的释遨牟尼像,还铺满了碗口大的不知
名鲜花。虽然佛典记载释迎牟尼讲经时澄有天花乱坠,但佛堂中出现
如此多的鲜花,还是让人感到有些怪异。尤其令白思绮疑惑的是,那烂
陀寺的废墟中,居然还隐藏有如此完整的一座佛堂。虽然经过火灾的洗
礼,却依旧不失往日的庄严气象。
一旁的凤舞虽不是佛教徒,但见到佛像还是拜了下去。白思绮见她
神情虔诚,待她祷告完毕后忍不住问道:“你不是不信佛吗?拜它作甚?”
凤舞叹道:“这半个多月跟两位佛门大师相处日久,对佛教多少已
有所了解,它其实并不像婆罗门祭司宣扬的那般邪恶。再说咱们能逃出
那暗无天日的迷踪道,也多亏了佛祖保佑!对了,你是如何知道那两壁上
有暗门?咱们顺着石阶一路向上,无论走多远,怎么总也找不到出口?”
白思绮得意地笑道:“你见过在笼子中拼命奔跑的小白鼠吗?或者
在跑步机上跑过?”
见凤舞疑惑地连连点头,白思绮这才想起这些东西凤舞肯定闻所未
闻。要向一个少女讲解她从未见过的东西,这多少有些难度,跑步机就算
了,只好给她讲讲小白鼠。想到这白思绮边用手势比划边解释道:“将一
只老鼠放人一个可以转动的笼子中,老鼠拼命奔跑,笼子飞速滚动,但老
鼠始终在原地奔跑。如果将老鼠的眼睛蒙上,它一定以为自己跑了很
远,但实际上它依然还在笼子中,方才咱们就像是那笼子中的老鼠。”见凤舞眼中更为疑惑,白思绮只得耐心讲解道:“那迷踪道其实是
一个环形雨道,但又不是简单的环形。若只是简单环形,咱们走上几圈
就能发现自己在顺着雨道原地打转。应该说迷踪道的设计者是个天才,
他引人了阶梯,用高低位置差给咱们造成错觉。按照常识,咱们一直往
上走,永远不可能走到下面去;同样,咱们若一直往下走,也永远不可能
走到上面来,如此一来,绝没有人会想到甫道乃是首尾相连。身陷迷踪
道中的人也不会想到自己是在顺着台阶转圈,他若坚信甫道必有尽头,
就永远也走不出迷踪道!”
“可是,咱们沿着阶梯一直往上走,难道还能走到下面去不成?”凤
舞还是无法想象迷踪道的原理。白思绮想了想,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
首尾相连做成一个圆环,然后将圆环倾斜一个角度,并从地上捉了只蚂
蚁放到枝条上,只见蚂蚁顺着枝条快速向上爬行,白思绮则缓缓调整着
枝条的倾斜方位,只见蚂蚁拼命向上爬行,顺着枝条爬了一圈又一圈,
却始终无法到达枝条的最高点,白思绮指着环形枝条和那只蚂蚁笑道:
“这就是迷踪道,蚂蚁就像方才的我们。”
“迷踪道在动!”凤舞恍然大悟,“那些阶梯随着咱们的移动在不断
升高或降低,当我们向上走时,我们前方的阶梯在不断升高,而我们身
后的阶梯在不断降低;当我们向下走时,情况正好相反!如此一来,我们
永远找不到最高点或最低点,也就不能发现迷踪道其实是个首尾相连
的圆环!”
“没错!”白思绮扔掉枝条叹道,“迷踪道竟然能根据咱们的体重感
应咱们的位置,并做出相应的升降调整,再利用黑暗对人造成的感觉迟
钝,以达到迷惑人的目的。这等设计,绝非常人能想到!”
“善哉善哉!白施主说得不错,迷踪道乃是出自佛祖当年的设计!”
佛堂外突然传来笨大师隐隐约约的佛号。
“佛祖的设计?”白思绮有些惊讶,“佛陀当初设计这迷踪道做什么?”
“是为破执!”
“破执?”
“没错!”只听笨大师叹道,“执著是悟道的大忌,只有抛开执著顺其
自然,才能明心见性,修炼成佛。就像这迷踪道,你若按照常识,坚信它
有最高点或最低点,要执著地寻找它的尽头,就永远也走不出迷踪道。”
笨大师平平常常一句话,却让白思绮浑身一震,脑海中恰如一道闪
电划过,刺破了无数日积月累的执念。他呆呆地遥望虚空,感到一种从
未有过的思想在脑海中涌动。他不禁在心中感慨:是啊!人类有多少执念,世界就有多少迷踪道。古人根据常识,坚信物体都有一个中心点,因
此才有地心说、日心说的谬误;直到今天,科学家依然坚信宇宙有一个
中心,并执著地寻找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