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情况下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异体排斥？”容成骁的声音不算大，但胜在铿锵有力，而且有非常高的辨识度。相信病房里的容骏应该能很轻松分辨出这个声音，并听清他说的话。
“现在很多的肾脏移植手术都是来自于病人直系亲属的捐赠，正常来说，通过亲属捐赠完成手术的，术后排斥症状要明显轻很多。”
“我的身体很健康，他是我儿子，我可以捐给他。”医生的话才刚说完，叶素云便激动地把话接了下来。
“妈，您都快六十了，做这么大的手术太危险，而且……也不一定能配对成功。”顾雪宸一直在门口等着，见了婆婆的激动反应，终于站不住了。
“就算不能配对成功，总要试试看。医生说这个手术越快做越好，无论如何都要……”
“他还有父亲、有兄弟，再怎么也轮不到你。而且，你们俩的血型不同，恐怕很难配对成功。”容成骁的语气依然深沉，但仔细听来，明显多了几分急促。
病房里的容骏已经竖起了耳朵，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外面却突然没了动静。
良久之后，才听到低沉中透着几分无奈的三个字，“我来吧。”
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不用做详细解释，病房里的容骏应该也能猜到。
“我和他是孪生兄弟，不仅血型一样，就连DNA也几乎完全相同，理论上来说，术后的排斥应该是最小的。”容成骁继续发言，但此时，他的语气已经明显平静了许多。
“如果是这样……对接受移植的病患来说确实是风险最小的选择。”陈医生也很快做出了回应。
“上 午在奠基仪式现场，那个小头目说的话你不是都听到了吗。他们根本就是受了容骏的唆使才会跑去闹事，那个开推土机的疯子，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你。他根本没当你 是哥哥，你居然想都没想就决定牺牲自己救他？”刚才他只是试着跟自己商量，现在终于到了要动真格的时候，顾雪宸的冲动也不受控制地再次窜了上来。
“不然还能怎么办？他是我妈的儿子，是我的亲弟弟，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他健康堪忧却视而不见？”依然是带着几分无奈的语气，但更多的还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要是知道感恩还好，如果他还是死不悔改，你这么做就是放虎归山！”顾雪宸并不反对他救人，但如果要救的那个人叫容骏，她还是觉得有必要再慎重考虑一番。
“如果他真的这么丧尽天良，自有老天爷收他。”这番话从容成骁嘴里说出来着实不搭，但听在容骏耳朵里却格外有威慑力。
以前，他从来不相信这世上真有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回事。但在经过上午在奠基仪式现场发生的意外之后，也由不得他不信。如果哥哥真的捐一颗肾给他，就等于这条命都是哥哥救回来的。别说死不悔改，只怕以后在他面前抬起头来做人都难。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捐一颗肾给他，你的身体以后出点什么毛病，要怎么……”
“还没发生的事我不会去想，医生已经说了，最好在八小时内切除破裂的右肾，我已经做了决定，只要身体检查没问题，破裂的右肾切除后马上就能进行移植。”容天业还没有赶到现场，所有事情都在容成骁一手掌控。未免夜长梦多，他还是希望尽快和容骏一起进手术室。
“你已经做了决定，刚才还跟我商量什么？”含着泪撂下这句话之后，顾雪宸已经没心思继续面对眼前的状况。
要她心情平静地目送身体健康的老公进手术室，只为了救一个处心积虑害他的人，她做不到。
“我去看看。”叶素云显然没想到儿媳妇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招呼一声之后便跟着追了上去。
眼睁睁看着顾雪宸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容成骁只能默默地在心里跟她说一声对不起。
在病房里独自等待了近半小时后，容骏终于迎来了陈医生和容成骁的归来。
“你哥哥刚才已经签了器官捐赠同意书，我会尽快安排给你们做配对检查，如果一切正常，手术会马上进行，你有没有问题？”例行公事，医生还是要询问受赠者的意见。
“我想单独……跟我哥哥谈一谈。”刚才妈妈、哥哥、医生和顾家小姐的对话容骏几乎是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里，医生进来之后说的这番话也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但要做出愿意接受移植手术的决定，却不像他想象中那么容易。
陈医生会意地点了点头，很快就离开了病房。
“为什么？”病房门才刚关上，容骏便心急地问出了最干脆的三个字。
“我 这么做都是为了妈妈，打小你就身体不好，后来又遇上了那场大火，妈妈一直觉得有愧于你。如果因为这场意外导致你下半辈子不得不继续带着一颗不健康的肾艰难 地活着，我不知道她能不能挺得过去。”虽然做出了捐赠肾脏的决定，但在面对容骏时，容成骁依然是那副冷到不能再冷的语气。
“如果 没有她，我连降生在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打小就身体不好也不是她的错。小时候每次生病，都是她整晚抱着我，一整夜不合眼是常有的事，她已经做了一个母亲 能做的一切，根本没必要心存愧疚。至于那场大火，只是一场意外，凌瑾岚才是始作俑者。我能借此机会换个身份生活得更好，也算因祸得福，她也不需要为此自 责。”这些道理容骏比谁都清楚，以前之所以一直钻牛角尖是因为小时候生活得太不如意、和哥哥相比永远只是个失败者。
经过上午的意外和必须换肾的刺激之后，他终于能理智地面对自己的过去，并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做了多少让家人失望的蠢事。
“无 论你心里怎么想，做完手术之后，妈妈欠你的就算还清了。你要是还有点孝心，以后就不要再为那些争权夺利的事烦她，也不要创造机会让容天业和她见面。只有靠 真本事努力得到的，握在手里才踏实。总想着走旁门左道，迟早会付出代价。”若是换作以前，容成骁肯定不会有心情说教。但为了彻底‘盖棺定论’，他也不介意 多啰嗦几句。
“我从来就没觉得妈妈欠我的，至少……”
“就算你没这么觉得，抱怨和不甘心总是有的。”抱怨和不甘积累多了就会因怨生恨，心理扭曲之下做出一系列疯狂举动也就不足为奇。
“以后不会有了。”像是做最后的结案陈词一般，容骏很认真地说出这六个字。
已经从容骏口中听到了自己想要的，但容成骁还是觉得有必要给他一些严肃的提醒，“希望你能说到做到，今天上午的事要是再发生，就算是妈妈的面子我也不会给。”
容骏并没有立即做出回应，沉默良久之后才低低地开口，“麻烦你帮我跟妈妈和嫂……”他本来是想说嫂子，可又觉得自己不配这么叫，想了想，还是换了个称呼，“跟顾家小姐说一声对不起。”
“她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总有一天会想明白。”妈妈追上去已经这么久，该说的、该解释的，应该都已经尘埃落定。这一次，他已经做好了接受严厉惩罚的心理准备，别说被罚睡书房，就算被赶出家门几天他也会心甘情愿接受。
如他所料，等他离开容骏的病房，妈妈已经回来了。但，此时站在她身边的并不是他最想见的那个，而是他最不想见的那个人。
“我都听说了。”容天业的表情十分复杂，纠结半晌才勉强挤出这几个字。
容成骁从来没把这个人放在眼里过，自然也不会费心去接他的话。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疑问需要得到解答，“她人呢？”
“我已经让司机送她回家了，你也别太担心，她只是被气到，一时间缓不过来，让她冷静一下，等你回去再好好哄哄她。”
“知道了，她会生气也是为我考虑，我有心理准备。”
母子俩一唱一和，搭配非常默契。不知内情的容天业听了这段对话之后会很自然地以为他们是在谈捐肾的事。考虑到成骁的态度太过冷淡，他也不会送上门去自讨没趣。在病房里躺着的那个也是他儿子，现在可不是偏心的时候。
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在他的手即将碰到门把时，容成骁却主动开了口，“马上就要准备检查和手术，他现在需要休息，你最好不要进去打扰。”
被‘吓’到的容天业几乎未作任何考虑便乖乖把手收了回来，“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我母亲不喜欢见生人面，麻烦你不要出现在她视线范围内。”有人主动找不痛快，容成骁自然乐得成全。
面对这个从来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儿子，容天业也只有默然叹气、黯然感慨的份。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怨不得任何人。
容天业前脚才刚走，容成骁后脚就拉着妈妈询问细节，“她到底气成什么样了？”
“一句话也没说，掉头就走。我又追上去，她才勉强给了我三个字‘我没事’。”叶素云一五一十地老实交代。
“完了，这一次恐怕不只是被罚睡书房这么简单。”在妈妈面前，容成骁也是毫无顾忌，有一说一。
“戏要演得逼真，就得出点狠招。放心，有我在呢，她再怎么生气，婆婆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叶素云倒是没把这事想得太严重，儿媳妇一向识大体，被气到也只是一时缓不过来，等她冷静下来想明白之后，肯定会谅解。
“但愿如此。”现在，容成骁也只能把希望都寄托在妈妈身上。
顾雪宸确实被气得不轻，拒绝接听所有来电不说，甚至连晚饭都不想吃。
按理来说，一顿饭没吃只会有胃痛、肚饿的感觉才是，她倒好，饿了一顿，居然直想吐，总感觉胃里有东西要往上冲。可是，真到了厕所，却什么也吐不出来，胃里猛烈翻滚的感觉反而越发明显。
什么乱七八糟的感觉，生个气居然还气出病来，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要命的是家里只有她一个，回娘家找爸爸诉苦什么的，又不是顾大小姐的行事作风。
最后，她只能顶着又饿又想吐的奇怪感觉硬撑着。
和妈妈轮番打电话回去都没有得到回应，又因为要继续演戏最近几天都不能离开医院，就算再担心着急，容成骁也不能冒险在今晚就离开。
现在，他能指望的人只有苏言。确实是他隐瞒欺骗在先，活该被暂时‘拉黑’，但放着正在生气的她一个人在家，容成骁始终还是放心不下。
自从开始谈恋爱之后，苏大小姐已经比之前心细了不少。容成骁只是让她去看看情况，她还知道准备美味的甜点带过去。
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装点心的盒子才刚打开，闻到甜味的顾雪宸便突然捂着嘴冲到了洗手间。
乖乖，这点心可是纯天然的水果味，她的反应也太大了点吧。
“嫂子，你怎么了？”毕竟是被老大委以重任，苏言也不敢怠慢，赶紧跟上去关切地追问道。
现在顾雪宸正被想吐又吐不出的难受感觉折磨着，哪里还有空回应她。趴在洗手池边干呕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她真恨不得把胃逃出来扔掉得了。
“不行，我得赶紧给大哥打电话，看看要不要送你去医院。”虽然没有得到正面回应，苏言还是从嫂子的痛苦表情中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只要是个嫂子有关的事，老大是从来没有底线的，为确保完全，还是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