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进了吃、穿、住都不用花钱的国民党开办的军校。毕业后回家探亲时,经媒人牵线,与当小学教师的母亲相识并结了婚。没过多久,就上了前线。谁知,战场上枪子不长眼,年纪轻轻就被打死了。那时,刘芳的母亲正怀着她。刘芳自出世以来就从未见到过自己的父亲,按说,这已经是很不幸的了。没想到,祸不单行,灾难接踵而至,当她一岁多时,母亲为了养家糊口,赴山城找工作,乘木船逆江而上,途中载人太多,船翻落水遇难,最终连尸体也未找到,真是够悲惨的。以后,刘芳的外公去世,外婆带着襁褓中的她,一起到了山城,靠帮人家缝纫衣服谋生,老小相依为命。又过了几个年头,经别人介绍,外婆找了个憨厚的老工人成了家,这才艰辛地把刘芳渐渐带大。
刘芳含着泪水,细声慢语地说着她的身世,丁宁全神贯注地听,一种同情之心油然而生。
然而,这种同情归同情,爱情又是另一码事。丁宁除了对刘芳悲惨身世的真心怜悯外,应该承认,他对刘芳是有好感的,但这是一个大男人在不得志,受委屈的情形下,一个小女子为他说出公道话所产生的心存感激,并非是那种一见钟情,砰然心动的奇妙感觉。在丁宁心中,刘芳只不过是一个善良、直爽的好姑娘。
今天这次相亲式的会谈,对他来说算不上大的收获,可也不是空手而归。
夕阳慢慢地没入了地平线,西边的天空映出一片绚丽的晚霞,暮色渐渐地浓了起来。
丁宁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主动提出要送刘芳回家,刘芳说:“我又不是小娃儿,大白天的送什么!”话虽这样说,到底还是有意无意地抬头看了丁宁一眼,眼光中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没等丁宁再说什么,便扭转身去,径自走了。
丁宁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不是留恋、惆怅,但似乎还是有点若有所失,究竟因为什么,他也说不清楚,只是站在原地,目送着刘芳离去的背影,然后,独自一人默默地朝自己的宿舍走去。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六章 许师傅
建筑施工工人的宿舍向来是极其简陋的。丁宁所在的宿舍就在钢铁厂附近的一个小山坡下,矮矮的两排平房。工人们称之为平房,实在是美化了点,事实上和临时工棚差不多。
这两栋房子各长三十多米,宽四米,每栋有十个房间。房柱是碗口粗的园木,连树皮都没有去掉。上面是人字形木屋架,盖着小青瓦,外墙是砖砌的,没有抹灰,间隔墙是用竹篱笆抹上薄薄的一层水泥砂浆,仅仅只起分割的作用,二米八以上部分是透空的,相邻房间的谈话声都听得到。每间房有四个上下铺的单人床,地面是普通泥土夯实而成,天睛下雨踩的多了,地上到处鼓出一个一个的小土包。
丁宁回到宿舍,已经亮灯了,他疲倦地坐到自己的床上,斜靠着被褥闭目养神。上铺新分来的中专生孟良才正在看书,听到动静,伸出个脑袋,探着身子向下问:
“喂,你现在才回来,跑到哪里去了?一下班就见不到你的人影,害得我到处找。”
“我到外面去转了转,有什么事吗?”
“你不知道,今天下午许师傅的脚砸伤了,现在正在职工医院住院,指导员叫你明天起去医院照看几天。”
“住院了?那一定伤得不轻。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大清楚,听说是抬电焊机时砸的。”
“抬电焊机?”丁宁有点糊涂了。
施工队里有条不成文的规定,也不知是从哪年哪月起形成的惯例,凡三级工以上的师傅都不用干繁重的体力活,因为可以带徒弟,完全用不着自己亲自去干。许师傅怎么会被焊机砸伤?
说起许师傅,丁宁想起两个月前的经历。
大学毕业后,他分配到山城,在建筑总公司的人事处报完到后,被分到下属的机电安装分公司管道队。队长是个东北人,看了他递过来的报到证,象是对他又象是自言自语地说:“好多年了,总算盼到了,现在才分来个秀才。”随即伸出手来握,憨笑着朝丁宁说,“你先去把劳保服领了,明天上班,你是我们要了好多次才分来的大学生,别人不要,我们稀罕。我考虑一下,说啥也得给你找个好师傅。”
后来这个师傅就是许有贵。许师傅是个管道工,六级老师傅,其实年纪并不老,才三十八岁,工龄可就长了,东北刚解放时就干起,干这行已经有二十年。
认师傅的那一天,丁宁按照队长的指点,来到三班干活的工地上,许师傅正蹲在管道旁边熟练地用扳手拧法兰盘的螺丝,一把一把的很有节奏。丁宁走向前去,诚恳地说了声:
“许师傅,我来给你当徒弟了。”
许师傅连头也没有抬,只管一心一意地继续操作,闷着头,粗声粗气地说了一声:
“你来了!”
这种打招呼方式,连正眼都不看一下,丁宁还是头一次遇见。他傻呆呆地站在那里,空气象凝结住了似的让他感到很不自在。
许师傅不慌不忙地紧完了螺丝,又仔细检查完毕,猛地一下子站起来,——一个脸孔黧黑,身板壮得像钢浇铁铸般的中年汉子,手里握着一把亮晃晃的扳手,如同握着一把枪,两眼炯炯有神,像审枧犯人似地将丁宁自上至下地打量一番,说:
“你就是刚分配来的秀才罗!敢情跟我们粗人就是不一样,细皮嫩肉的。好了,以后重活你就不用干了!”
硬梆梆的话让丁宁摸不着头脑,捉摸不透话中的含义,似乎有点瞧不起人,又好像有些要关照的意思。
要说许师傅这个人,关东汉子,性格豪爽,说起话来像石头砸在地上,不熟悉的人开初往往难以接受。刚才说的话,其实完全是一番好意。在后来的日子里,凡是遇到有什么重活、累活,比如抬焊机、推氧气瓶、扛法兰盘之类的,许师傅总是让他的另一个徒弟——五大三粗的吴太生去干,丁宁争着要去,常常被许师傅拦住:“你没干过,活重,弄不好闪失了腰,人遭罪不说,还会落下病根子。”
许师傅对丁宁的关爱和呵护,让人生地不熟的他非常感激,总觉着有些亏欠了自己的师傅。
现在,一听说师傅住了院,丁宁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跑去,只是职工医院离这里还远,天又黑了,只好耐心过了这一晚再说。
第七章 惊艳
第二天一早,丁宁到工地食堂打了碗稀饭,拿了两个馒头,三口两口地吃完,急急忙忙地赶到了职工医院。
职工医院不大,共三层楼,一楼挂号、收费、发药、急救、化验、打针,二楼看门诊,三楼就是住院部。丁宁不费劲就找到了许师傅的病房。
许师傅躺在床上,床旁立着个挂药水瓶的铁支架,他正在输液。丁宁走过去急切地问:“师傅,伤得重不重?”然后,坐在旁边的空床上,心头有种说不出的难受。许师傅说:“没事,就一点皮外伤,只是下不了地,干不成活了。”
这段日子,许师傅和学徒工吴太生没有和丁宁在一起干活,被抽调到五班抢进度去了。五班正在抢修直径800毫米的天燃气主干管,电焊工作量大,管道工的活也不少,大家都忙不过来。
许师傅这一拨,人手紧,除了学徒小吴和四级焊工李桂珍师傅,还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起重工,就再没有其他人了。干活时,许师傅与小吴两人帮李师傅抬电焊机,焊机又笨又重,起码有三百多斤,小吴走前面,刚走几步,脚尖踢着了凸出路面的废铁块,骤然一阵疼,人不由往下一蹲,焊机猛地砸下来,正落在许师傅的脚背上,砸成了重伤,幸好骨头没有全断。
丁宁心里很过意不去,要是自己在场,怎么也不会让许师傅亲自去抬。他问师傅,疼得利害不,吃了止痛药没有,要不要再让医生给打止痛针……
两人正聊着。忽然,从门口传来清脆又甜润的声音:“二床的,换药了!”
丁宁回转头去一看,一个年青秀丽的女护士托着药盘轻盈地走了进来,雪白的护士帽罩着乌黑的头发,口罩遮去半个白净的脸,露出一双很好看的丹凤眼,象唱戏的眼睛一样,微微向上,亮晶晶的,挺摄人。她走到床前,扭头看丁宁时,无意中投射过来一束清澈媚人的目光,丁宁心里不禁“咯噔”一下,象触了电似的,一股震颤的感觉流遍了全身。
“把脚抬出来!”丹凤眼的话音刚落,丁宁象听到了命令,赶忙掀起被子,帮许师傅把脚轻轻地挪出来,用双手抱着往上抬。丹凤眼弯下身去,揭掉原有的纱布,用镊子夹着浸了酒精的药棉将伤口擦拭干净,熟练地换上涂有消炎膏的新纱布,用胶布固定好……
丁宁一直半躬着身子紧靠在她身旁,下巴几乎挨着丹凤眼的头。
当丁宁俯下身子那一刻,一股女人特有的温暖气味冲上来,沁人肺腑,摄人心魄,让他情不自禁地心旷神怡,浑身有些飘然起来。也难怪,丁宁活了二十几岁,除了自己的母亲以外,这还是头一次与女人贴得这样近,挨得这么拢。丁宁长这么大,还从未与女人有过这种零距离的接触。
大学时代,校规森严,谈恋爱——严重警告,结婚——勒令退学,丁宁这样-个只知道努力读书,安分守己的学生,从不敢违反校规、校纪,哪里还敢超越雷池一步。平时与女生相处,始终隔着一道望而却步的鸿沟,保持着一颗警觉的心。那时工科院校的女生也很少,他们班上才五个,而且年龄都比他大。在他的观念中,一直认为恋爱这事,男的必须比女的大,才合逻辑。加上他又出身在一个有文化的家庭,从小父母亲就教导过他,“学生时期,学习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不要想。”这种思想在丁宁的脑子里已经根深蒂固,他不想辜负父母生前的期望,所以,尽管内心里还是想跟漂亮的女同学亲近,但总有个声音在提醒他:大学期间,学业为重!以致使他从不敢考虑男女之间的事。
“好了,不要下地,脚不要沾水,平时尽量搁高一点。”悦耳的声音使丁宁感到甜美,感到愉悦,他的心里有种被酥麻了的感觉。
丹凤眼向许师傅吩咐着,交待完毕,收拾好物品,然后灵活地转过身去,象小鸟一样轻捷地离开。
不知什么原因,她又蓦然回过头来,深情地瞅了丁宁一眼,丁宁此时也正向她望去,四目相对,电光一闪,丁宁不由心跳加速,面红耳赤,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要沸腾起来。丹凤眼两颊绯红,怪不好意思,娇羞地掉过头去,急匆匆地走了,慌乱中撞着了对面的床头。
第七章 病房
丁宁一颗被扰乱了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下来,怔怔地定在那里,全身都陶醉了,许师傅对他说了几句什么,他恍恍惚惚地一句也没有听进去,愣了一阵,才回过神来。
他腼腆地望着许师傅,迟疑地问:
“师傅,这个护士叫什么名字?”许师傅看在眼里,心中明白,狡黠地一笑:
“你这小子八成是看上她了!——哈哈,脸都红了,我说的没错吧!”
“莫开玩笑,她真的叫什么名字?”
“你嘴巴是干什么用的,光吃饭啊,不晓得自己去问她?我才来一天,怎么会认识她,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