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以宁连忙辩解:“我刚才说那些话,不是说你对我不好,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理由……”
“我需要你。”
烟火绽放。
他在绚烂天幕之下让她看见了一个真实的唐易。
“我需要你,这个理由够不够?”
这一场烟花华美盛放。
不,两场。
天上一场,人间一场。
它混淆天上人间,令她意乱情迷。
从此以后,纪以宁永远记得,这一夜,月光是如何朗朗至虚幻,天空是如何透彻至空无,春海棠气味又是如何妩媚至清寂。
她永远都记得,唐易体温,是如何隔了他的衬衫,一阵一阵递到她心底,令此后她所遇一切温暖,都不算温暖。
她永远都会记得,唐易声音,是如何催眠般抵达她耳间,令她中蛊,恋恋一生不肯醒来。
——我需要你。
只因他这句话,纪以宁终生相信,从此以后,地不老天不荒。
殊途(1)
春日三月,草长莺飞,万物复苏。
这座城市中有一个非常著名的私人美术馆,名字很特别,叫TimeCity。它的外观很像童话中的欧式城堡,大门上方装饰着独一无二的旧城徽,门前是特列季亚科夫雕像。这个美术馆的拥有者是一位归国华侨,年轻时也曾醉心于文艺复兴,如今步入花甲之年,便把今生所得全部资金全部倾注于这家美术馆里。有资金,有人脉,亦有眼光,于是这家美术馆一时声名鹊起。
这一天,好天气,阳光铺天盖地洒下来,暖意四生。
清晨七点,一个女孩缓步走来。
干净,纯粹,表情柔和,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平和的气质。
美术馆馆长站在大理石台阶之上,眼里一抹温和的笑意,欢迎她的到来。
纪以宁缓步走上台阶,在他三步之下站定,弯一弯腰,刚要行礼,只听得面前的老人颇有兴味地开了口。
“纪小姐,您对一个穿着如此正式的老绅士,就准备只行一下普通礼节吗?”
纪以宁愣了下,旋即笑了出来。
这世上最令人愉悦的事,莫过于遇到同好。话说三分,便足以清透,这是一种意境幽远的交谈方式,看似不动声色的表面之下,有着心弦碰撞的巨大回声。
老馆长是懂得文艺的人,已过花甲的年纪,仍然好穿一身英伦绅士服,头戴黑色礼帽,手握质感上好的拐杖,衬衫领口处一个红色领结,渲染出一抹亮丽的色彩,好似灵动生命。周末的舞会上,亦会兴致勃勃弯腰邀请员工们同他跳一支慢狐步,舞毕后送舞伴归座,好似中世纪走出的贵族,穿越时光的古老韵律。
如此老绅士,的确值得一个Curtsey。
于是,以宁含笑,双手轻拎裙摆,向两侧舒展,以极其优雅的姿态微微屈膝,低一低头,完美行出一个宫廷屈膝礼:“您好,先生。”
馆长笑了,缓步上前,抬起她的手,缓缓低头,轻吻她柔软手背,同样回了一个宫廷礼节。
“欢迎你,纪小姐,从今天起成为我的美术馆一员。”
这一幕全部落入不远处一辆黑色轿车里的人眼中。
车里有四个人,清一色黑西装,戴着耳麦保持通话,常年的职业习惯让每个人身上都透出一股凛冽与肃杀。
纪以宁从今天起到这家美术馆工作,负责陪同vip客户解说各种文艺美术品。唐易不放心,所以在这第一天派了人暗中保护,等确定了她的安全,他才不再插手。
而此时呢,车里的四位唐家属下显然都有点被囧到了的感觉。
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一个男人凑过去轻声问谦人:“……刚才那一位,你确定她是易少的……?”
唐易从不让纪以宁出现在公众场合,所以除了唐易身边贴身的人之外,很少有人认识她。
谦人点一点头:“确定,她就是易少的太太。”
“……”
众人一阵沉默。
忍不住同时深深感慨:“我们易少的品味,果然与众不同……”
那么血腥暴力的男人,最贴身的女人,居然会是这样文艺与温和。强烈的对比,简直杀伤人眼。
除去别的不谈,唐易有一项优点是值得肯定的,就是信守承诺。
他是擅长做决策的人,任何事,在唐易的世界里,最终的标准线只有一个:准或不准,行或不行。他决定放她出去,就一切任其决定,他不再插手。
美术馆里,纪以宁好似重生。过去的一切那么鲜活地跳跃进记忆里,用她学过的所有,用她懂得的所有,向每一个来访的客人完美诠释艺术品的生命内涵。
日升日落,这些天的日子,前所未有的沉醉。
下午四点,纪以宁准时结束一天的工作。
走出美术馆,缓缓走在通往家里的路上,她忽然想念起他来。
好几天没见到他了。
唐易很忙,他一忙起来她就很难见到他。也不知他在世界的哪个角落,茫茫然就有一种失了他下落的感觉。
她忽然停下了回家的脚步。
她想见他。
这个世界上,是有一些女子,爱一个人可以爱到目空一切的地步。
宁可即刻盲了,不要再看见其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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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家总部。
气势恢宏的摩天高楼,如梦魇般直耸云端,黑与白的相间之色,颜色与空间的关系被发挥到极致。置身其中,光感好似来自末世,不留神就堕入魔道,建筑上神秘主义之滥觞至此是个□。
顶楼,唐家总部办公室。门外站着两排人,清一色的黑西装,神色凛然。
办公室里此时有两个人。一个年长者,一个年少人。一个站,一个跪。
跪着的那个少年人眼中有惊恐,拉着年长者的手,祈求道:“齐叔,你要救我……”
年长者闭上眼睛。
许久,才叹出一句:“程洛,你求我没用。……决定你生死的人,是易少。”
少年人还想求下去,只听得办公室的大门忽然被人打开,门外响起恭敬一致地鞠躬声。
齐叔立刻转身,九十度标准的深度鞠躬礼,恭敬敬声:“易少。”
程洛惊惧抬头,终于看见这一个,即将决定他生死的男人。
那么惊艳。
如此醒目,肃杀声色中,他凛冽眉骨一时隐一时现,淡色的唇,弧线完美,漂亮艳丽的脸,轻易便勾人欲望。
唐易。
原来,这就是唐易。
齐叔急急道:“易少,请您饶他一次,我……”
唐易缓步步入室内空间,姿态华丽,与站着的齐叔擦身而过,目光丝毫没有停留在他身上。
齐叔被他周身透出的冷色气质慑住,一时住了口。下一秒,只听得俊美的男人终于开了口。
“齐叔,”唐易微微抬眼,眼风一扫:“你出去。”
唐易的命令,几乎没有人敢反抗。
室内剩下五个人。唐易,程洛。谦人,以及其他两个贴身下属,站在唐易身后,几乎都没有表情。
唐易缓缓走向办公室里的小型吧台,与跪着的少年擦身而过,男人丝毫没有低头看他,仿佛全然不感兴趣,只是经过少年身边的时候平静出声:“你起来。”
程洛不敢。
他在惊惧中抬眼,只看见吧台边一个孑然而立的背影,眩惑的姿态。
唐易卷起半截衬衫袖口至手肘处,然后动手为自己倒了杯纯净水。六角形透明水晶杯,被骨节分明的手拿住,整个画面忽然呈现出一股无以名状的性感。
拿着水杯从吧台边走回来,见桌前少年仍旧跪着,唐易也不说话,只是眼神攫住他,压迫感顿时席卷程洛全身。
无形的压力,剧烈而无可反抗,程洛只觉无处可逃,唐易只是一个眼神,他竟真的好似无法抗拒,缓缓起了身。
唐易在办公桌后的主位上落座,姿态闲适,抬手喝了一口水。
“什么名字?”
“程、程、程洛……”
“几岁了?”
“十、十九……”
“在唐家受委屈了?”
“……”
“所以才要背叛我?”
“……”
他越淡定,程洛越惊恐,终于忍不住求饶:“我没、没有……”
“……没有?”
唐易反问出声,唇角微微上扬,好似有笑容。
下一秒,男人忽然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扬手重重甩出去,把整份资料甩在程洛面前。
纸张与大理石地板碰撞,因为他的力,而发出巨大的回声,沉重,骇人。
“有件事你最好给我提前搞清楚,”唐易看向他,轻启薄唇:“我这个人不太喜欢有人在我面前说谎。”
程洛禁不住颤抖起来。
原来,传闻是对的。唐易,阴晴不定,让人根本无从下手。
唐易抬手拿起水晶杯,喝了一口水,刚才的暴戾之色一下子全体不见,程洛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眼前的这个男人又变成了先前的漫不经心的样子,连声音都渲染上了慵懒之色。
“对方开给你什么价码?”
程洛吞吞吐吐:“……五百万美金……他们说会送我去美国……不再回来……”
唐易忽然笑了,慢条斯理的声音。
“他们是不是还告诉你,会在送你去机场的路上打电话给你,告诉你拿五百万美金的地点?”
“……你怎么知道?”
唐易的眼神慵懒无比,放下水杯,抬手转过桌上的手提电脑屏幕,面向程洛。
电脑上正播放着一个视频,是谦人在检查一辆车。
“认识这辆车吧?”
程洛瞪大眼睛,然后点头。如果不是忽然被唐易抓回来,他昨晚就会乘这辆车去机场。
唐易抬手,敲了敲电脑屏幕:“看清楚了,座位底下是什么。”
程洛疑惑地望过去。
当他看清楚是什么时,整个人瞬间手脚冰冷。
唐易缓缓倾身,语气眩惑:“小孩子太单纯了啊……”他微微笑了下,“座位底下的炸弹是手机信号控制的,只要你一接电话就会爆炸。……你出卖我,对方只有杀你灭口,才不会被我抓到证据。……居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程洛双腿跪了下去,声音是极度后悔的,惊恐的。
“易少!易少再给我一次机会!一次就好!我以后不会了!……”
唐易看着他,居高临下的眼神,有丝冷漠,又有丝嘲弄。
“我很惜才,并且用人不疑。你在唐家这么多年,我没有亏待过你。你还要一次机会?可以,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唐易忽然拿出一把瓦尔特P38,德国顶级手枪。唐易抬手,把枪甩在程洛面前,眼里平静得毫无波动。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不想动手,你自己解决。”
他要他死。
原来,传言是对的,唐易从不放过背叛唐家的人。
任何人,被逼迫至生命底线,都可以很危险。
程洛看着唐易甩在自己面前的手枪,心里陡然升起阴狠的火苗。
程洛忽然以一种极端的速度拿起地上的枪,缓缓起身。
他的枪口,对准了唐易。
唐易顿时就笑了。
“……你想杀我?”
程洛全身颤抖,失控大叫:“我只想活下去!只要你让我走,我决不杀你!”
唐易的笑容刹那艳丽。
“程洛,”他叫他名,那么温柔:“唐家所有人都知道的,我这个人最不喜欢被人威胁了……”
男人抬头,眼里没有一丝惊惧之色。
这样子的唐易让人透不过气。
程洛不敢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