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头就好像一转念似的,来也无踪去也无踪。陆远上下一瞧,看自己就好像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一般,身体笔直的坐在青竹椅上,左手捏右手袖子拾起,右手圈臂成圆持杯欲饮,这姿势……怎么就透着一股子装腔作势的味儿呢?!
长叹一声,放下杯子。陆远虽然刚刚及冠,却已经在江湖上闯下了偌大的名声。便是在寺中,一面主持这少林别院,一面沟通着遍布江湖的俗家弟子们。如此陆远免不了权威日重,除了几位首座,其他圆字辈儿的中年僧人都不敢大着胆子叫他一声“师弟”,都是称“赭石”以示亲切。低辈分的弟子更是称“赭石禅师”而不名。
他正这般想着,谢逊却醒了,也就把心思抛开一边,照顾起谢逊来。
陆远将张翠山夫妇自杀的前因后果仔细分说了一遍。陆远刻意躲开八大门派的纠纷,因此事情的进展和原著相差不大。唯一的区别却是在少林这边。少林和武当的是非,早几年就掰扯清楚,武当虽然没有明着低头,却也承认理亏几分。所以这次张三丰百岁寿宴,少林并没有做出“三大神僧迫武当”的姿态,只有方丈带着几个弟子前往,做足了贺寿的姿态。
反正是非已经清楚,武当过后总要有个交代。
说完之后,谢逊却没有如预想般激动。
“因……果,果然是因果啊。如果弟妹当年不曾起心思害人,那翠山就不会夹在师兄和妻子间难做。如果谢某当年不滥杀无辜,就不会有那么多人要除魔卫道……说到底,都是因果!可惜这业报,应该报在我这个瞎子身上才是!为什么我罪孽深重却还活着,我那义弟行侠仗义却不得善终!”
谢逊只是自言自语,并没有和别人说的意思。
陆远在边上看着,明白谢逊终于有了皈依佛门的心思!谢逊本人学富五车、文武双全,性格又坚韧固执,这样的人,谁能去说动他信佛?只有他自己才能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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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半石半木的斗室,一盏点着豆大光亮的油灯,一名身着灰袍天命之年的老和尚。
老和尚也不咏经,也未练功,只是在摇晃的灯火下静静的坐着,像在追思着什么。
当三更的梆子刚刚响罢,有人轻轻的在门外叩了两下。
“师傅,慧觉求见。”一个小沙弥推开房门说道。
“让他进来,上茶。”小和尚应了,不半晌带了一个中年和尚进来。再不做声的摆下两个粗茶大碗,各斟了半碗粗茶。将茶壶搁下后便行礼退了出去。
待到小沙弥走远,老和尚这才持茶碗饮了一口,问道:“说吧,何事?”
“师叔容禀”,那慧觉和尚赶快行礼,回道,“此前师叔曾吩咐弟子,注意魔教的动静。弟子撒下的眼线忽然回报,说魔教的五散人、五行旗都在急急的向光明顶赶去,便是远在宁波府的天鹰教主殷天正,也不见人影,想来也是去了光明顶。”
老和尚闷哼了一声,“魔教四大天王,青翼蝠王行踪诡秘,紫衫龙王早就远走他乡,金毛狮王谢逊生死不知,剩下的就是白眉鹰王殷天正!如今这些魔崽子都聚到光明顶,定是要商议什么重大阴谋!你可有方法探知一二?”
“弟子……弟子在光明顶尚有数名人手,只是安插的时日尚短。那些人密议阴谋,必定要屏退左右,恐怕,恐怕……”
“你去吧,我知道了。此事我自有主张,你不必问。”
待慧觉走后,那老和尚面色阴沉的在房间内踱步数次,终于下了决心。先是留书一封,让小沙弥明日代交给方丈。随后便收拾了一个不大的包袱负在背上,一跃便不见了踪影。
老和尚法号圆真,是少林四大神僧之首空间神僧的弟子。空见去世后,圆真因得了达摩院几位渡字辈份师祖的支持,也掌了一方势力,算是实力派领袖。
只是大家不知道的是,圆真俗家姓名成昆,正是谢逊满门大仇的仇人混元霹雳手成昆。
成昆一心想要颠覆明教,无所不用其极。他一心想挑动八大门派围攻明教,也已经卓有成效,到时候他鼓动少林派带头发起,此事自然能成。他的弟子陈友谅,乃是他安插在丐帮的一颗棋子,帮他掌握这天下第一大帮会之用。年前陈友谅献计,用釜底抽薪的办法削弱明教,圆真自然是欣然应允。于是丐帮和少林派一起发力,加上有人内部起哄,把明教五行旗拆了个七零八落。五行旗除了旗主,旗下帮众都散了大半,连副旗主都走了几个。
此事当然让圆真心情舒畅,只是不成想几个月过去,形式却为之一变。五行旗遭重创后,自然势力收缩,空出来的地盘大多被各大门派占去,一个让一个占,无形中矛盾便弱化下来。何况明教中想造反有野心的少了,剩下都是吃菜的教众,和各大门派的摩擦自然小了。这一来二去,圆真暗中推动的各大门派围攻明教,竟然有了散伙的趋势!
这让圆真如何不怒!
第二十六章 伏击
陈友谅不知哪里得来了大笔金钱和神秘高手,竟让他一举夺下了丐帮帮主的宝座。
陈友谅上位之后,并未作出斩尽杀绝的举动。他一方面善待史火龙一家,一面联络江湖绿林帮派,积极举事反元,一时间侠义之名响彻江湖。除了史火龙的女儿还不依不饶之外,大多数人都觉得陈友谅当丐帮帮主,远胜碌碌无为的史火龙。
如今丐帮兴旺发达,还有几个人记得史火龙一家?
陈友谅势力即成,怎甘心还当圆真的棋子,和圆真渐行渐远。两人本来没有什么师徒之情,不过是利益结合。如今陈友谅光明正大的上位,地位如日中天,就是少林方丈见了也要平等相交,这让圆真手里的那些小把柄都没了用武之地。
陈友谅在江湖上的评价本来就是“小节有亏,大公无私”!你抹黑他的做事手段啊、品德啊一点用处都没有。
陈友谅一走,圆真的势力又被方丈压着不敢大动,如今眼见魔教光明顶有大事发生,他也只能亲自去探看一番。还好他知道魔教上下光明顶的密道,这密道是魔教圣地,非教主不得进入。结果却成了他当年私会师妹的偷情之所,如今他通过密道上下光明顶,甚是方便。
如此日夜兼程的连赶十几天,终于在入冬前到了昆仑山光明顶的脚下。
待到入夜,避开魔教那些山脚的哨探,圆真来到密林深处,一处巨石的旁边。看四下无人,伸手在巨石下推拉数下,眼前的石壁便悄然露出一口黑呼呼的洞穴来。
这密道虽然封闭多年,但密道内通气良好,并无瘴气存留。圆真走过多次,当然清楚。他刚刚举步想要进入,忽然耳朵一动,身形瞬间向后跃了一丈。之间啪的一声,一颗石子带着风声,撞碎在洞口的石壁上。
圆真猛一回头,看见一名蒙面黑衣人站在数丈外,手里弹动着另外一颗石子。黑衣人见他看过来,发出夜枭一般的笑声,比划了一个带路的姿势,转身便走,去势快如劲箭。圆真所谋非小,知道他秘密的人,早就被他灭口。怎么可能就放黑衣人走?他见那人腾跃之间速度虽快,轻功却是一般。圆真艺高人胆大,当下洞门也来不及关上,转身便运起轻功追了过去!
圆真俗家时轻功极好,不过盏茶功夫,就追到了黑衣人身后一丈之地。
“给老夫留下!”圆真大吼一声,一掌拍出。掌风中混杂这嗤嗤声响,数道细如钢针的气劲射向黑衣人的背后,正是圆真的成名绝学,混元霹雳手。那黑衣人在气劲临身前,身体一缩,随即像是被打飞了一样,飘飘的落到了前面一大片林间空地的正中。
“藏头露尾的鼠辈!报上名来!”
圆真嘴里大喊,手下却不停。右手劈空拍向黑衣人左肩,左手暗运幻阴指,只待他向右躲闪时一举击杀,免得夜长梦多。
“少林陆远!”黑衣人扯下蒙面布,露出一张英俊的少年人面孔。
“是你?”圆真自然认得陆远,他手上不过稍微一顿,便运起十成功力拍了下来。陆远知道他的身份,当然更不能活!
陆远报出身份,只是因为懒得做蒙头的举动。
圆真扑来,人未到劲风边若刀剑般撕扯而来。陆远不后退避让,反而跨步向前,瞬间两人间便只有一臂之地。只见拍、戳、点、擒、拿、勾、打,两人瞬间便拆了十几招,竟是平分秋色。陆远忽然变招,先是大刀阔斧的连对数掌,圆真只觉的陆远的掌力如开山大斧,内力更是山崩海啸般压下来。他连接几掌后终于支撑不住,踉跄后退了半步,不由自主身体的空门大开!陆远做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姿势,速度瞬间快了一倍,只是数次闪动,随即向后一直退到了空地的边缘。
圆真站在空地中间并未追击,他长长的影子微微晃动,仔细看去会发现,圆真手足都在轻轻颤抖。月光照耀下,他好像在侧头倾听什么,脸上流淌下两道血痕。竟是被陆远一瞬间废了一双招子。
“老夫到底与你有何仇恨,要下此毒手!”
此时圆真声音低沉,心思不断转动,一样样事情翻过,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他和陆远有何仇恨。他隐居少林二十余年,陆远未满二十,当然不会是当年的仇人。要说争夺少林的权利,空性一脉搬出少林主院已经长达八年,现在才来争夺,不嫌太晚么?何况圆真刻意交好,空性一脉和圆真的势力关系本来就不错。
他怎么都想不通透,因此言语询问,若能找出原因,说不定能在今晚逃得一条性命。自己深仇未报,当然不能就死!
陆远没有回答,只是走到一边树下。
圆真侧耳听到陆远走开,心中惊疑不定。随即听见另外一人从林中走出来,到他对面十步远的地方站定。
他正心里猜疑这人是谁,就听到那人开口说道,“成昆,你可有脸见我!”
圆真一颗心沉了下去!金毛狮王,谢逊!
这是一个杀局!
是的,这就是一个杀局!
从彭和尚以五散人退出明教为借口,又拿着谢逊的书信召集明教高层齐聚光明顶开始,这就是个局。
圆真一心颠覆明教。知道明教聚会却不知道内容,这对他来说比死还难受,所以他一定会想着通过密道上光明顶去探听。如此,即把圆真诱离的少林寺,又开了密道,一举两得。
这是个不得不跳的陷阱。
陆远回到中原后,并没有急着返回少林寺,洪门还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他处理。明教五行旗挖了大半的人进了义军后,义军内部因为成分复杂,也开始有了内斗的苗头。
彭和尚和陆远亮起屠刀,一通大杀特杀,把分裂的势头扼杀了下去。在这个过程中,陆远倒是惊喜的发现,明教那个最善于铸造刀剑的吴劲草,如今居然成了张士诚的副帅!这个可真是意外之喜。
当即让彭和尚带着谢逊前去,悄悄重铸了屠龙刀。从那时起,陆远就开始准备这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