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我应付那么多人早晚会露馅。秦逸问我想要些什么,我说我要好多碟片,要一个笔记本电脑,可以上网的,还要好多书,小说。他看看我,什么也没说,只是告诉我他会尽快办好就离开了。
后来的日子挺好打发的,不像刚开始几天那么无聊。我还是继续戒毒,复健,闲暇的时候看看碟,上上网,有时候看看书,天气好的时候张护士会推我到楼下晒太阳。
我现在精力比以前好多了,昏睡的时候越来越少。等我可以正常进食以后,营养师给我配好了每天的食谱,还时不时有人专门炖了各式补品来。有时候我会在太阳底下边打瞌睡边想,夏采薇家应该挺有钱的吧,这么好的医院,专门的护士,营养师围着我转,虽然有时候挺烦人的,不过我身体恢复得这么快他们也功不可没。不知道为什么夏采薇还要不学好,估计是有钱人家小孩的通病,她也挺可怜的,住院这么久都没人来看她,哥哥也只出现了一次就消失了。秦逸倒是时不时地来看看我,他好像对我这么听话有点诧异,我非常不齿他这种小人心态。
那天我说他给我的小说太没劲,让他给我弄些介绍建筑的书和画报来,他有点吃惊。秦逸这个人挺奇怪的,长得还不错,就是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不愠不火的样子,开始对我有点冷淡,现在好多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看建筑的书,那天看电视看到介绍古建筑不知怎么特别感兴趣,说不定我以前是个建筑师呢,我高兴地想。
渐渐恢复中以及新的决定
三月底的一天,秦逸来接我出院,可把我高兴坏了。我觉得自己早就能跑能跳了,可是医生说还要巩固一段时间。虽说出院后的生活不会有什么变化,总比一直呆在医院里感觉好。医生很严肃地叮嘱我说虽然我从生理上戒了毒瘾,心里上的依赖并不容易戒除,所以他给我安排了心理医生,并要求我不要跟以前的朋友在一起。我让他放心,我说我都不记得他们是谁怎么跟他们玩。医生说会给我定期复诊,反正他说什么我都答应得好好的,就怕他变卦不让我出院。
秦逸把我接上一辆黑色的大车,我什么都没带,反正他们会收拾好送过来。秦逸说我现在去的不是以前住的地方,因为医生说最好给我换个环境,所以他们安排我住在郊外的别墅,让我安心在那里静养。我无所谓,反正哪里对我来说都是新地方。
他还告诉我,那边会有人照顾我,张护士也会继续护理我,我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告诉他。我唯唯诺诺地答应着,让司机把车窗打开,贪恋地看着路边的春色。一路上都没见着什么人,路边的景色倒是很美,小野花争先恐后地开着,我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有股泥土的气息。我第一次觉得做人也挺不错的,有一些做鬼没有的乐趣。
不知道开了多久,车子停在一栋别墅门口,别墅建在半山腰。我走下来四处张望,仿佛挺远的地方才有另一栋别墅,山脚下好像还有个小湖,风景倒是不错,就是没什么人气。我也是这么跟秦逸说的,他说可以让司机载我去市区玩,时间长短视身体情况而定。我不以为然,撇撇嘴走进大门。
我告诉秦逸说要先洗个澡去晦气,他吩咐一个叫李姐的带我去卧室。自从回到人世我就没好好洗个澡,开始是因为身体太虚弱,后来虽然可以洗澡了,但是每次张护士都在旁边等着,实在扫兴。我也没照过镜子,都快忘了夏采薇长什么样了,主要是自己没有勇气照镜子。这两个月长了一些肉,再照镜子不会像我刚见夏采薇那样吓一跳吧。
我高高兴兴地洗完澡,特地把镜子上方的灯打开,准备熟悉一下自己的新身体。良久,我沉默地看着镜子里的人,这个人只有一个词能形容,骨瘦如柴,其他所有能用在女孩身上的词统统用不上。枯黄的短发,皮肤干涩,比鬼还要苍白,两颊深陷,显得一双眼睛极大,身体没有任何曲线,除了骨头还是骨头。我不禁悲从中来,夏采薇,你把这样一副带着毒瘾的躯壳给我我是该谢你还是骂你呢。即使找到了他又怎样,我这个样子不会有人喜欢的。我大恸,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来,我扶着洗脸池弯着腰不停地喘息着,似乎这样的激动也承受不起。气极,我抓起手边的贝壳肥皂盒子砸向镜子,满意地看到镜子里的影像被扭曲。 有人冲上楼梯,又冲进我的卧室,我赶紧披上浴袍出去。是秦逸,他走过来看了看,脸上有种了然的神情。我最讨厌他这个样子,什么都不说又好像什么都知道。我倒在床上不理他,他轻声地问:“有没有受伤?”我摇摇头,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下来。过了一会儿,我对他说:“房子里的镜子都拆掉。”他点点头。“连玻璃都不要。”他又点头。我见他这样更生气:“还有,那些衣服都不要,我统统不喜欢。”他点点头,问:“你喜欢什么样的?”“不要那些,要白的,蓝的,黑的,式样简单些。”他说好,似乎这样再正常不过了。我又忍不住哭起来,像现在这个样子,还不如做鬼好呢,白受了那么多苦。
秦逸一直静静地在旁边陪着我,等到我终于止住哭声,他说:“下去吃饭吧。”我摇摇头说:“吃不下。”他耐心地说:“你的部分内脏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只有靠慢慢调理才能恢复正常。等身体养好了,人也就自然而然胖了。所以吃不下也要多吃些,对你有好处。”我咬着下唇,抬起头问道:“是真的吗?”他点点头:“医生这么说的。”我想了想说我换了衣服就下去。
给我准备的食物都是容易消化吸收的,看得出厨师尽力把它做得可口,我慢慢吃完了,好在量不大,因为要少吃多餐。秦逸看着我吃完东西,又叮嘱了其他人什么,告诉我说还会来看我就匆匆忙忙走了。 我用了几天时间才熟悉这个大屋子和里面工作的人。胖胖的厨师老王,瘦瘦的园丁老丁,在屋子里面不知道管什么的李姐,帮李姐干活的小梅,司机小马,还有专门照顾我身体的张护士。这些人都对我很客气,让我觉得挺没劲的。唯一例外的是老王,老王总是唠叨说我能吃的东西太少了,让他英雄无用武之地。
我每天的生活很单调,早上起来绕着屋子走几圈,这是我现在唯一能承受的运动,到院子里和老丁聊会儿天,看他伺候花花草草,到书房看会儿书,午睡后继续看书上网,傍晚仍然要散步,和老丁聊天,晚上随便看会儿书就早早地睡了。我每天要吃五顿,还要吞一些药丸,喝汤汤水水的炖品,反正我是来者不拒。
医生定期来给我检查,对我的恢复情况很是吃惊,现在他见到我总是笑眯眯的,估计觉得我孺子可教。他每次来我都要问他我有没有长胖,他总是说胖了胖了,次数多了我都不相信了。我浴室里有个秤,每次看到数字增大了我都很高兴。心理医生也会定期来,其实我觉得他没有来的必要,不过每次还是饶有趣味地和他聊天。
我按照不同建筑风格看书,最近在看拜占庭,打算接下来看巴洛克和洛可可。我让秦逸弄来好多书和幻灯片,不求甚解地读着,每次倒津津有味。有时候我也会不拘风格地随意看些配图片的文字。所有的这些都让我着迷,我想我以前一定是个建筑师了。
每次秦逸来我都特别高兴,拉着他絮絮叨叨地说话,告诉他我又看了什么书,吃了什么东西,重了几斤。我还告诉他原来这种植物喜阴要多浇水,那种喜阳要少浇水,有的要日照几个小时,有的要保持土质疏松等等。他每次都很有耐心地听着,一点也不嫌我繁。我每次也要问他我是不是胖了,他每次都说胖了胖了,越来越漂亮了。虽然我每次都不相信,不过还是挺高兴的。有时候我看着他想,如果他是我哥哥就好了,可惜我的正牌哥哥比不上他的一半。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我要找人的事还是希望渺茫,我打算等我身体养好了,样子没有那么吓人了,就可以到处转转看有没有可能。
那天我照旧在书房看书,看到一栋建筑觉得特别眼熟,是美国B城的艺术博物馆。我有点疑惑,难道我去过那里?是去旅游吗?我怎么会去那么远?我搜索B城的建筑,发现对H大和M院的几栋建筑有些印象。我很激动,终于有一点线索了,我一定去过那里,也许曾是H大或M院的学生。我握住拳头,暗下决心,我一定要去B城,去,去读书。我为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随即平静下来,我可以去读我喜欢的专业,慢慢地找他,也许他还在那里读书。想到这里,我浑身发热,脑袋很晕,不停地走来走去,久久无法平静。我要告诉秦逸,让他帮我准备。
我给秦逸打电话告诉他我的决定,他让我去公司一趟,说他和方琢之要和我商量商量。我有点迟疑,他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带着笑意说:“采薇,别担心,你现在的样子很好,很漂亮。”我有点不大相信,换衣服的时候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好像没那么吓人了,胳膊腿上都有不少肉,身体该鼓的部位也鼓出来了,只是不知道脸上怎么样。我换上长袖衣裤,让小马载我去公司。
到大厅的时候秦逸已经在那里等我了,他这个人好像特神,什么事情都知道,我高兴地向他扑过去。公司规模很大,看来方琢之好像很有钱,可以想像我今后的日子会好得不错。 我的心情特别好,仿佛什么都充满希望。随即他们俩就给我浇了一瓢冷水,秦逸反复劝我不要去美国,去欧洲更好。我去欧洲干什么,我要找的人又不在欧洲。
方琢之不屑地说:“你自己什么程度自己清楚,不要不知天高地厚。”
我火了:“不清楚,以前的事我都不清楚,也不想清楚。我只知道,我就要去美国,只去H大。”
他也生气了,讽刺道:“你连26个字母都认不全还谈什么去美国读书。”
我一滞,张张嘴没说话,随即不甘示弱地说:“不要你管,你以前不管我,现在也没有权利管我。”
他一甩袖子走了,我也不高兴,这个人真讨厌,每次都弄得我想跟他吵架。秦逸老好人又跑出来做和事佬。我冲他笑笑,拉着他的手向他撒娇:“别担心啦,秦逸,我向你保证一定能考好的,一定不会辜负你对我的殷切期望和谆谆教诲。”他看着我有点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逸
我与琢之是大学同班同学,我们原本井水不犯河水。起初我不喜欢他这类人,飞扬跋扈的公子哥儿,经常换女朋友且对女孩子态度恶劣。我主张对女孩子要态度好,哪怕相貌不好气质不佳的女孩也有自己的优点,我对周围的女同学一向有礼貌而冷淡,不至于让她们没面子,也不想给她们任何希望。 我们是因为打架而结识的。那次他恶劣地拒绝了一个女孩子,弄得人家很没有面子。没想到这个女孩子倒认识一些小混混,几个人在校外拦住他约他打架,他居然独自前往,如果不是我正好经过,他恐怕要在床上躺好几天。饶是如此,我们俩还是挂彩了。那次以后,他就把我当作最好的朋友,我实在受不了他的自说自话和自以为是,也就被动地接受了。
毕业后琢之进了自家公司,我也留在了这个城市。几年后,他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