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晴本不想她爹把刀卖了,可又怕自己的谎言被揭穿,就不置可否;同时心中不免有点得意,周顺嫌她出身卑微,她就让他周家不得安宁。
第二天,顾有道把金刀拿去吴记古董行,古董行的吴大掌柜看了好半天,脸色阴晴不定地问他想卖多少钱?
顾有道再三犹豫,价喊高了怕生意黄掉,喊低了又怕自己吃亏。最后伸出一根手指头,在吴大掌柜的面前晃了晃。
吴大掌柜一愣,小心翼翼地问:“一千两?”
顾有道惊得张大了嘴,能卖得一百两,他就心满意足了,“一千两”的价格做梦也不敢想。
吴大掌柜见他张着嘴不说话,以为他在等自己回话,连忙点头道:“好,一千两就一千两!”把一张一千两的银票交到顾有道的手中。
在回家的路上,顾有道感觉自己像在腾云驾雾一般,一进家门,就一头扎到床上号陶大哭。
这下可把顾婉晴吓坏了,连声问他发生了什么事?顾有道哭了一阵,跳下床来,抱着顾婉晴,叫了声:“女儿啊,我们转财运啦,你爹从来也没有过这么多的钱!”说着哈哈大笑。
这一天,顾有道像疯了一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把顾婉晴吓得以为他中了邪。
谁知这财运来得快,去得也快。掌灯时分,龙泉知府张静官带领着一大群官兵闯入顾有道家中,张静官手中拿着那把金刀,问顾有道:“这把金刀是你卖给吴记古董行的?”
顾有道见他们来势汹汹,知道定是金刀惹出了事端;又一想反正自己银票已经到手,金刀上又没有刻着自己的名字,就死活不肯认帐。
吴记古董行的吴大掌柜走进来,对张静官道:“这个老混蛋真够傻的,他把金刀卖给我,我给了他一张一千两的假银票,他竟然不辨真伪,还以为自己交了财运。”
顾有道一听就跳了起来,掏出银票砸到吴大掌柜的脸上,破口大骂:“你这老乌龟的心也太黑了,我把这么好的金刀卖给你……”
顾婉晴想阻止他已经来不及了。张静官哈哈大笑,道:“终于说老实话了。”一挥手,官兵们一拥而上,把顾有道摁倒在地上。
顾家父女吓坏了,顾有道大叫:“我犯什么罪了?”
张静官道:“你这朝廷重犯,死到临头还嘴硬!”
吴大掌柜拾起银票,弹去上面的灰尘,小心翼翼地递到张静官手中,道:“这点小钱就孝敬给大人和各位兵兄弟喝杯水酒吧。这名通缉的朝廷重犯已经入网,不知官府奖赏给举报者的万两白银,什么时候才能赏给小人呢?”
金刀神匠(三)
顾有道虽然贪财,但头脑不含糊,顿时就心中有数,叫道:“这银票是真的啊?老乌龟又骗我!怎么还有万两白银?我不是你们要抓的朝廷重犯,我知道这把金刀的真正主人是谁!”
张静官“哦”了一声,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有道得意地道:“大人您得先告诉我,那一万两白银是怎么一回事?”
张静官指着金刀上“金刀神匠”四字,告诉顾有道,这几个字的上方,还铸有“御赐”两个小字,说明这是朝中之物。而下面的落款中却有“明万历”的字样,很明显这是前朝皇帝赐给功臣的赏赐品。据他所知,“金刀神匠”乃是前朝万历皇帝赏赐给山东腾州打刀世家周氏一脉的封号。
周家列代为明朝廷打造兵器,特别是他们打制的各种刀器,吹毛断发,锋利无比,在沙场上屡显神威。明王朝为褒奖有功之臣,特地为周家打造了这把金刀,成为周家的无上荣耀。清兵入关后,周家首当其冲成为清廷追捕的对象,周家人闻风而逃,清廷以万两重金悬赏缉拿。
顾有道乐得大叫:“一万两白银啊!哈哈,我真的要发财了。大人,草民知道逃犯是谁,躲在哪里?不过,您得把那万两赏金奖给草民,草民才说实话。”
顾婉晴发觉到事态的严重性,她虽然恨周顺的薄情寡义,但在内心深处还是深深地喜欢着他,自然不愿意看到心上人受到伤害。大叫:“爹,你要是再胡说八道,女儿就死在你面前!”
顾有道道:“女儿啊,只要我们拿到赏金,就是有钱人了,到时爹再给你另找一门亲家,绝对比那姓周的小子好上百倍!”
顾婉晴还想再说什么,张静官把金刀架在顾有道的脖子上,喝道:“知情不报,与重犯同罪!老东西,再不说实话,本官就一刀砍了你!”
顾婉晴见势不妙,猛冲上去一头撞在张静官的小腹上。张静官毫无防备,顿时被撞了个四脚朝天。众官兵吓了一跳,纷纷抢上去想扶起他。顾婉晴乘机逃出家门,向华国剑行飞奔而去。
张静官爬起身来大叫:“这死丫头要去通风报信,快拦住她!”
别看顾婉晴只是个娇滴滴的姑娘,但她平时打杂干活,手脚灵便,又抢了先机,这时更是使出浑身的力气,跑得飞快,官兵们在后面大呼小叫就是追不上她。张静官急得大叫:“放箭射死这臭丫头!”
一阵弦响,箭如飞蝗。幸好这些官兵平时疏于练习,箭法比小儿玩耍好不了多少。顾婉晴在箭雨中狂奔,只是肩头中了一箭,疼痛反而使她跑得更快。像头受惊的小鹿,一头扎进华国剑行。
周铁山直到第二天的晚饭后,才发现祖传宝刀失窃,和儿子周顺正在东院卧房外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突然见到顾婉晴浑身是血地奔进来,肩头还插着一支箭,不由地大吃一惊。
周顺惊叫:“婉晴,你这是怎么了?”
顾婉晴一头扑入周顺的怀中,连喘几口粗气,大叫:“快逃,官兵……来抓你们了……”
周铁山一怔,但马上预感到发生了什么事?来不及细问,对周顺说:“阿顺,你快走!”
周顺说:“不,爹,我们一起走。”周铁山将他猛地一推,喝道:“你弟弟还没找到,你想让我周家断了香火吗?还不快逃!”
十年前,周铁山带了两个儿子周顺和周兴,为了逃避清兵的追杀,一路从山东逃到浙江,途中小儿子周兴和他们失散,至今生死不明。他和周顺逃到龙泉后,见这里相对比较平静,才定居下来,开设剑行,只可惜好梦易醒。
顾婉晴强忍着剧痛,道:“快,你们快逃!都是我……我对不起你们……”
周顺吃惊地问:“你?难道是你拿走了金刀?”
顾婉晴道:“因为你不肯娶我,我一气之下,偷走了你家的传家宝刀。”
周顺连连跺脚,道:“婉晴,你好糊涂。我不肯娶你并不是我不喜欢你,是因为我……我是朝廷重犯,怕会连累你!”
顾婉晴如梦方醒,一时追悔莫及,只是大错已成,再也无法挽回。
周铁山着急地道:“阿顺,为了我周家,你快逃!”
“爹……”周顺还想再说什么,官兵如狼似虎地冲进来,将他们团团围困。
张静官得意地踱着方步,看看周铁山,瞅瞅周顺,又扬了扬手中的金刀,道:“当年名动天下的金刀神匠的后人,竟然隐居在我龙泉境内,真是不胜荣幸啊!”
到了这时,周铁山不想再作任何辩解,冷冷地问:“你想怎么样?”
张静官笑道:“其实朝廷对你们周家还是不错的,只要你们能答应从此后为大清效力,过去种种,既往不咎,否则……嘿嘿!”
顾有道抢出来对张静官讨好地道:“草民没有说谎吧,周铁山才是金刀神匠的传人,朝廷重犯。大人,您可别忘了小人的功劳啊!”
张静官厌恶地道:“闪一边去,少不了你的。”
金刀神匠(四)
周铁山沉默片刻,对张静官道:“草民就怕朝廷出尔反尔,容不下我们父子。”
张静官听他的语气有些松动,心中暗喜。要知道山东周家打造的山东刀可是世间一绝,一直是朝廷竭力争取的对象,要是能说动周铁山回心转意,投靠大清,自己不疑立下大功一件,加官晋爵也就指日可待。满脸堆欢地道:“周老先生不必多虑,下官若没有爱才之心,只要一声令下,就能把你们父子剁成肉泥。”
周铁山犹豫一下,“扑嗵”跪在张静官的面前,道:“罪人周铁山愿听从大人发落!”
周顺急得大叫:“爹,你不是常教导孩儿要知恩善报,忠孝……”
周铁山怒喝:“你给我闭嘴!还不快过来跪下请罪!”
张静官得意地大笑,“周老先生不必客气……”伸出手想扶起周铁山。
就在这时,周铁山猛然反过手,一把抓住张静官左手的脉门。张静官一声惊叫,手中金刀落地。官兵们见县老爷被擒,投鼠忌器,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周铁山傲然道:“自古好女不嫁二夫,忠臣不事二主。周家列代享受前朝皇恩,子孙万代铭记于心。我周铁山虽然只是一介莽夫,却还知道忠孝节义,绝不做奴颜婢膝的无耻之徒!”
张静官吓得脸都青了,大叫:“周老先生,有……有话好说。”
周铁山道:“放我儿子走,我可以随你去,让你向清廷交差!”
周顺叫道:“不!爹,您走!我留下!”
周铁山喝道:“你敢不听我话吗?”
周顺刚想再说什么。哪知道顾有道担心张静官受周铁山挟制,自己的那一万两赏银泡汤,情急之下,拾起地上的金刀,向着周铁山抓住张静官的手臂狠狠地砍了下去。
周顺看得清清楚楚,想阻止却来不及了。刀光过处,热血飞溅。惨叫声中,周铁山一条手臂被齐肩砍下,痛得他向后翻倒,周顺连忙冲上前将他扶起。
张静官在下属面前丢了颜面,气急败坏地骂道:“老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不要怪本官心狠手辣!”
周铁山忍着钻心的疼痛,用仅剩的一只手操了根铁棍,挡在周顺面前,威风凛凛地道:“那你们就来试试吧!”
张静官一挥手,官兵蜂涌而上。有道是一人拼命,万人莫敌。周铁山把铁棍挥舞开来,风雨不透,官兵连冲几回,就是近不了身。
张静官大吼:“放箭!”刹那间箭如骤雨,周铁山舞动铁棍,拼命拨打雕翎。
顾有道见顾婉晴也被困在箭阵中,生死就在倾刻间,总算还知道父女亲情,扑到张静官身前,连声哀求:“大人,请不要伤了我女儿……”
张静官怒骂声:“去你妈的!”飞起一脚,狠狠地踢在顾有道的心窝上。顾有道被踢得直飞了出去,刚好跌在箭阵中,顿时被射成了大刺猬。
顾婉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被害,纵然他有千般不是,但毕竟是自己的爹,不由地放声大哭。
周铁山断臂处血流如注,严重失血使他眼前金星乱窜,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坚持多久。百忙中一把将周顺推入自己的房中,大叫:“快走!”稍一分神,胸口连中两箭。
张静官大笑道:“老家伙已经不行了,射火箭烧死他们!”
周顺想冲出房门救助他爹,顾婉晴见周铁山硬是把他推入房中,想必定有深意,就死死地挡在门口,不让他出来。叫道:“快走……”话音未落,一箭正中心窝,颤声道,“顺哥,若有来世,再续……前缘……”
周顺目眦俱裂,撕心裂肺地大叫:“爹,婉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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