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的紫丁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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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前的紫丁香- 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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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求、失去自由、失去幸福。当那些失去的时候,还有爱情可言么?一个人,当他(她)向自己的爱人发出呼喊,“爱情是自私的”时候,他(她)就是要他(她)爱人变成他(她)的一部分,属于他(她)的,他(她)却不准备向对方奉献。那种情况的出现,是不是人的爱情问题回到纯性的问题上?回到完全的动物性方面?当一个人感到失去个性、自由、幸福,换来的只是一个动物,共同生活的时候,不悲哀么?你要去真正地爱,就必须奉献,必须无私,你才能得到对方的奉献,得到对方的慷慨。

  儿子深沉地点头。

  妈妈说,当然,还有另一面,你奉献了,对方不奉献,你无私,对方自私。那实际是你遇到的是一个认为爱情是自私的人,那你就用对待动物的原则去对待好了。她说另一方面不只是这个意思,而是无论谁,一个人,还是多人,原则上讲,爱谁献给谁,爱一个献给一个,爱两个献给两个,爱多少个献给多少个。这种爱,是情爱也好,是爱情也好,它与性之间就没有太大的牵连了。再回到*和与*有直接联系的情爱问题上,它把*升华了,它表现了唯一性。

  唯一性与自私不同,唯一性是由于不同的时间和空间产生的唯一性。没有在一切空间和时间的唯一性。就是中国的封建文化,也没有一切空间和时间的唯一性。女对男唯一,男对女不唯一;男对女唯一,女对男不唯一。唯一尺度是让你的爱人自由,保持个性,让他幸福,才是对你爱人的爱,或者称爱情都可。那个境界的爱情,或者情爱,绝无自私可言。在那次阿肯弹唱会上,你和谢琳娜旋入舞场唱的那几句,不就是这种格调高扬的境界吗?

  三个人在一起气氛温馨,谢琳娜不断地让妈评价她和她哥之间的爱情。自从那次打渔产生的两篇报导之间的矛盾之后,儿子发现妈的眉宇之间闪烁着犹豫,她不再像以前那么活泼、开朗,在他和谢琳娜面前虽然敞开心扉,在她的眼神之中,似乎躲避着什么。他问过她,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她说没有,有时却有轻轻的叹息。他问过谢琳娜多次,妈有什么心事?她说没有,只是觉得妈最近有点儿不对劲。有一次谢琳娜口没遮拦地问:“妈,是不是想给我和哥找个爸爸?”

  丽达瞪她一眼,她嬉皮笑脸地说他们不反对妈找,院子那么大,有住处。妈妈严肃地问她,是不是认为妈要夺她的爱?女儿心地坦诚,不以为意,问她那为什么对她和哥躲躲闪闪,神神秘秘?不和他们玩了,不与他们说爱情了,只会干干巴巴地教他们读书本,那样对待他们,谁还能学得进去!妈问是她的意见还是她哥的意见?她说是他俩的共同意见。

  她从楠木写字台转脸对着趴在她床上的女儿说:橡树大院乍看荷花似水,可是四周的水已经尽了。在市场上,去年十一月份起,一个两百克的白面馒头卖到十元钱,一公斤鱼卖到二十元钱,二十元差不多是一个刚工作人一月的工资,他们用生命为学校捕七、八十吨鱼,却产生那样的报导;三、四年前,他们班就是编一些抬把, 他们去巴尔鲁克山西部地区玩,纯粹是玩,把她娘儿俩表扬为全国典型,相比起来令人担心。

  谢琳娜听了长舒口气,说妈太计较了,那天晚上危险是有些,可是她们都是游泳高手。事情已经过去了,后来的报导把真实情况写出去,乌拉孜汗和他父亲不是都挨批评了嘛,报纸上声明前一篇报道与事实不符,他们那个脸丢得还不大吗?还要出个什么气呢!

  丽达心里说: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呀。她苦笑一下,说:“还是我女儿心胸开阔,把名利看得很淡。”

  当谢琳娜把那番谈话告诉金大雨后,他说她真是个傻瓜,妈是感到苏联专家撤回,报纸上展开对修正主义的论战影响到妈的社会地位。到底他比她大两岁,比她多经历了政治上的风雨,把话一点破,她也就皱起了眉头。金大雨从没有想过那些问题会严重到像爷爷讲的,妈要离开自己,真是晴天霹雷。后来仔细一想,并不是晴天霹雷。天早就阴了,几年前就阴了,他没有发觉罢了。现在发觉了,他承受不了那样的打击,妈离开了,谢琳娜离开了,他失去了生活的全部,生活还有什么意义。

  他的担心很快就表现出来,天亮,谢琳娜送饭来他一口食物未进,她问他为什么不吃,他说一夜没有睡,听爷爷讲故事。崔正冈替他打圆场,说他们从东北讲到乌拉尔的萨拉多依,讲到奥伦堡、圣彼得堡、莫斯科大会战、斯大林格勒保卫战,讲到列宁、布琼尼、伏龙芝、还讲到他的果勒内·阿略尔。谢琳娜把嘴一撇说她可要找爷爷的麻烦了。爷爷说她,哪一次见他没找过麻烦。孙女说爷爷从来没有给她讲过他的经历,她妈说,崔可夫·库图索斯卡娅·多尼娅奶奶漂亮得很,给她哥讲了没有?金大雨说讲是讲了,没有说漂亮得很。

  谢琳娜说不对劲,他问有什么不对劲?妹妹说熬夜是疲劳,可哥的表情是悲伤。一语破的,他躲过她的目光说,快回家上学,别迟到了。他去备马,她嘴里仍然嘟囔着爷爷,越来越不明白,她妈常常莫名其妙得让人无所适从,哥本来什么事也不瞒她,现在对她躲躲闪闪,让人看了难过,问他们真的谈了一夜?爷爷说这闺女越大越刁了,又要找他麻烦,又不相信他。他生气地问,那么她要听到爷爷妻子死了,儿女死了,亲人谢洪明把一只胳膊丢在俄罗斯的原野上不悲伤!

  她这才打消疑虑。还是嘟囔了一句:“但愿爷爷讲的是实情,我真担心,中苏两党的大论战带到我们家庭来。”

  崔正冈吃惊地看着她,眼前那个心无挂碍的女孩儿成熟了。

  回橡树大院的路上,黑旋风在前边走,谢琳娜在后边喊让黑旋风慢些!金大雨只好放慢,两马并鞍徐行。她心情不安地说哥和妈有重要事瞒着她。

  金大雨说:“这句话是该我问你的。”

  谢琳娜问:“哥,你对我还有不放心的?”

  他说:“没有,你是我唯一的知已。”

  她说:“不,应是第一知已,第二是妈。可是现在,我是第二,第一是妈。你俩把重要事情瞒着我。”

  他分辩说:“不,是你俩把重要事情瞒着我。”

  “我?”她用劲瞪着大眼望他,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问,然后说:“我还是几年前给你说过的,‘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从我量你的裤腿一尺宽,你说不对,是三十厘米时,我就决定,今生今世,非你不嫁。”

  他想,不要把玩笑话说得太深了,正面问她:“妈没有给你讲过她有什么打算?”

  她说:“你讲明确些?”

  他说:“苏联专家走完了,中苏论战越来越尖锐,中国经过了两年多的饥饿,妈妈早就从梦中醒来,妈唯有放不下的是咱俩的将来。你是她女儿,妈可以要求你做什么或不做什么;我是妈儿子,是养子,按照妈的性格,做人原则,不会要求我做什么或放弃什么,一切让我自己选择。”

  听了这番话谢琳娜急了,分辩他曲解了她们,好像在问,妈要离他们?她和妈商量好要离开他?这件事她得问问妈。

  现在就如说相声一样,包袱抖开了,都别再捉迷藏。谢琳娜向他表示,只要他不嫌弃她愚鲁,他走,她走;他不走,她不走。既然妈感到事情严重,那就是严重。可是妈要到哪儿去呢?妈并不喜欢苏联。金大雨说,或许妈有别的想法。

  到橡树大院的时候,他情绪已经好起来,知道谢琳娜站在他这边,不那么悲痛了。只要谢琳娜心坚如初,事情总会有好转,问题总会有办法解决。他们把马安排好,从南院走到北院大门口时,问他不想吃点什么?他说想,她向他撇嘴笑了,瞅他一眼,问这会儿怎么饿了?他说走那么长的路,她又是开胃的酵母菌片。她向前跳了两步,转个回头说:“去餐厅吃?”

  妈妈听到他俩的对话,问还没有吃饭?谢琳娜说今天花花吃得多。丽达说不相信,女儿又在搞什么名堂?女儿说妈总是那样抬举她。女儿问还有没有饭了,丽达说牛奶、干鱼片、牛肉,还喂不饱他们?女儿要馕吃,妈妈说还有点红高梁面馕,吃了可不要喊。谢琳娜说妈也叫着拉不下屎,大家不要只看到她娇气。妈妈说女儿就别喊难吃死了,女儿说和妈不能相比,妈经过国内战争时期的饥饿,又经过了卫国战争时期的饥饿,他们没有那么好的机会,喊一喊妈就烦了。金大雨说他没有喊,谢琳娜讽刺说她忘了哥挨过很惨的饿。

  丽达和把牛奶、烧干鱼、奶酪、几片牛肉、三块红高梁面发糕摆在桌上。说他们的生活赶上省、部级干部。谢琳娜说知道,学校女同学也饿得哭,男同学们不断地骂乌拉孜汗。丽达问骂他什么?谢琳娜说不是他逞能,网不破,要多打很多鱼,肚子就好受一些。金大雨摇头苦笑,丽达则沉默不语,各自小心地用早餐。还是丽达打破了低沉的局面说她家还算没有挨饿,学校的体育课停了一年半,她家谁也没有停止过锻炼身体。

  他俩心里憋下的郁结,对妈的怨情,通过这顿饭压到心底。丽达那洞察秋毫的眼神,也没有看出端睨。没有过多长时间,丽达从两个小家伙鬼头鬼脑的眼神中看出来向她隐瞒着什么,从对她心情沉郁时的规劝中,她体察自己的一些心态被孩子看穿了。她突然产生失落感、孤独感,突然认识到爷爷和他的孙子、孙女结成了同盟。她忽略了两个孩子背后有一位智慧、经验丰富的老人。在是否离开的问题上,她把老人的因素看得并不很重要,因为中国无论发生什么变化,他的地位无人动摇得了,他的困难只是晚年谁来照料。她矛盾得很,儿子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他的爱国主义和敬老的孝心,在关键的时候会战胜爱情的力量;谢琳娜情独钟儿子,儿子不走,女儿不可能跟着她走的。

  这个无私的,胸怀袒荡的女子,突然觉得自己做错了一件事,不该把与养子相爱的事告诉女儿,使女儿心里产生与她分爱的想法。这不就等于把女儿从自己怀里推开?她觉得问题严重起来。转念一想:又没有决定必须离开中国,重要的还在于准备离开中国与家庭的感情纠葛没有关系;离开中国,到哪儿去呢?她还在犹豫徘徊,踌躇不定。

在风儯в陜u的日子里(2)
在风儯в陜u的日子里(2)

  但是此间发生了一件偶然事件,给她了沉重打击。那就是巴布鲁什卡被劳改的问题,使她在走与不走的问题上下了进一步决心。

  巴布鲁什卡是她的朋友,他是个医生。他的妻子塞维娅是地区医院的一位护士长。放寒假之前,一天晚上塞维娅突然到她家,告诉她丈夫失踪了。她不相信,说他出诊在外,风雪堵路,过些天就回来了。她说不可能,他是在国庆节期间失踪的,大雪没有封山。

  她问失踪两个多月为什么现在才讲?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塞维娅说不是的,她怎么也不会相信丈夫可能在劳改农场里。丽达惊奇地问她怎么知道?她说有人看见了,说非常像巴布鲁什卡。她求丽达帮忙,请她去问一问巴布鲁什卡到底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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