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奇地问她怎么知道?她说有人看见了,说非常像巴布鲁什卡。她求丽达帮忙,请她去问一问巴布鲁什卡到底犯了什么罪?她就那一个丈夫。
丽达很快想到当年苏联的“古拉格”是如何关进去人的。她眉毛上挑,心里极为沉重,却轻描淡写地问塞维娅是要她调查一下,还是找领导人求情?她说实在不知道丈夫犯了什么罪,只是听病人讲的,他离开了帐篷,在路边走,想搭便车,马车或者汽车。他们看一路扬起的尘土,好像是辆汽车,可能他搭了那辆车。
丽达问巴布鲁什卡现在在哪儿?塞维娅说她不清楚,地区的劳改农场从新地搬到喜乌。她去喜乌探监,人家不让探。丽达问喜乌监狱到底有没有巴布鲁什卡?这位妻子说监狱的人不说有,也不说没有,她听到干部们在办公室里间说奇怪的*。丽达很费劲地理解了她的意思说,就是说人在那里。塞维娅说她不知道说奇怪的*是谁。丽达只好答应帮她调查调查。
丽达心想,巴布鲁什卡肯定开了过分地玩笑。他那个人经常开玩笑不分轻重,他的长相与尼基塔·谢尔盖耶维奇·赫鲁晓夫像,个头也差不多,就是瘦一些,头顶歇得利害,自从赫鲁晓夫成为苏联政治领导人之后,他周围的人便叫他为尼基塔·谢尔盖耶维奇·巴布鲁什卡,而不叫他塔拉斯·普洛可费耶维奇·巴布鲁什卡。他是旱獭县国营牧场医院的医生。主修的外科,但基层医院不分内科外科,到了下边,甚至连人医、兽医也不分。
丽达找到地委书记梁明选,讲了巴布鲁什卡的情况之后,梁明选写了一张便条给喜乌劳改农场,如果有巴布鲁什卡这个人犯,请允许丽达与他见面,并讯问详细情况。她拿着地委书记的手谕见了喜乌劳改农场党支部书记訾向东,书记说他们那里有一个尼基塔·谢尔盖耶维奇·巴布鲁什卡,不能见。丽达笑了起来,叫声“书记”,说那是玩笑,她问那个人长得像赫鲁晓夫对吧?书记问她怎么知道?她说他是她的朋友。
书记抬头正面看她,“你?”他说在什么地方见过她。他拍拍自己的前额说在报纸上,她是教育家,有名的教育家,今年五月份《旱獭报》上有她的大幅照片。丽达说不好意思,其实她没有做什么。她回转话题说巴布鲁什卡爱开玩笑,人们就叫他尼基塔·谢尔盖耶维奇·巴布鲁什卡,实际他叫塔拉斯·普洛可费耶维奇·巴尔鲁什卡。丽达求书记把他叫出来,她不说话,他认出她了,让他们谈谈,假使认不出她,就不是她要找的人,她立即就走。
当巴布鲁什卡见到丽达时就要上前拥抱她,她躲开他说:“你的玩笑开得太大了吧?”
巴布鲁什卡热泪盈眶,说:“我,没有——开,玩笑——”
在十月上旬的一个傍晚,国营牧场二队哈拉克门一位哈族妇女难产,巫医用水浇六、七个小时小孩生不下来,他正在巡回出诊,被快马接去。医院里规定,凡是大夫,每月都要做一周的马背医生,解决农牧民看病难的问题。他见了产妇之后,检查是横胎。产妇很疲劳,他带着惯有的幽默说:“没有问题,这孩子暂时还不想离开他妈独立生活。”
当把婴儿接生下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四点多。大人小孩都很安全,他放心了,他也非常疲劳,随便喝点牛奶,吃两疙瘩羊肉后对主人讲,准备回场部。主人给他马骑他不要,要在路边搭便车。山上经常有下去的马车、汽车、拖拉机。他背好药箱离开哈拉克门村,到了路边,把药箱放在地上,没有多大一会儿,望见远处的天空腾起尘土,他心里喜悦起来,念念有词道:“不错,有汽车。”
他顺利地搭上汽车。
那是辆棚子车,车里边坐着三十多人,每人坐在自己的行李上。那是搬家的车,他向司机和驾驶室里的人点头哈腰地谢谢,为了抓紧时间,扒住后厢板上了车。车上的人看看他,谁也没有和他说话,他向每个人点点头,笑一笑,挤在一个角上。车上的人浑身是尘土,谁也无法认出谁是谁。他坐下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黑夜,他的面前是一个打着手电筒的警卫,荷枪实弹,命令他下车。他寻找自己的药箱,不翼而飞。他喃喃自语:“谁开什么玩笑,拿我的药箱干什么。”
“什么药箱,这儿不是医院,快下车。”
他抬头看一眼警卫,边下车边说:“得问一问谁拿我的药箱了,我的药箱是牛皮的。”
他双腿麻木,双手扶着撑篷布钢筋,龇牙咧嘴地叫着,两个警卫耐着性子等待他下车。下车后因为麻腿仍不适应,坐在地上。他看了前边的高墙,看到高墙上微弱的电灯光,问:“这是什么地方。”
警卫吼道:“别问,快走。”
他批评警卫说:“那么凶干什么。同志,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警卫说:“你装什么洋蒜,走!”
他那时才明白那里是个不寻常的地方,问:“我怎么到这儿来了?你们一定弄错了,我是尼基塔·谢尔盖耶维奇·巴布鲁什卡医生。我要见你们的领导。”
警卫让他快走,先洗脸,明天再见领导。两个警察把一重黑铁门打开,把他推了进去,让他到水池子那儿和其他犯人一起洗。
巴布鲁什卡洗了脸才彻底发现他到了一个不是他应该来的地方。第二天他醒得非常早,发现那里是坐监狱,管他的人换成了看守员。他拉住看守员,看守员机警地甩开他,喊到&;#1475;“再动我开枪了!”
他恳求警卫说他是尼基塔·谢尔盖耶维奇·巴布鲁什卡医生。看守员回敬他一句:“难怪你的长相如同赫鲁晓夫。”
中苏两党论战,赫鲁晓夫的形象见诸于各类报刊。这位活宝热情地自我介绍,所以大家不叫他塔拉斯·普洛可费耶维奇·巴布鲁什卡,叫他尼基塔·谢尔盖耶维奇·巴布鲁什卡,他说:“同志你认识我?”
看守员没好气地说;“我认识你哥赫鲁晓夫!”
巴布鲁什卡摇头表示不相信。他点头哈腰地请看守员带他去见领导,看守员生气地说:“看你的长相,就是苏修特务,找谁也没有用,苏修派特务也不会派,专门派个与赫鲁晓夫长相一样的人,谁见了不抓!”
巴布鲁什卡喊了起来:“你们这些阑尾比肠子还长的人,拿走我的药箱,把我关进监狱,我不进监狱你们就要失业吗!”
看守员举起枪托摆出要打他的架式,骂他是头蠢驴,再不老实就用那个家伙安慰他,别说他是个专门治死人的半吊子医生,就是县太爷到那儿来,也得放规矩些。巴布鲁什卡向他们要逮捕证。
看守员说:“你的长相就是逮捕证。”
看守员举着枪托子把他逼进号子里。巴布鲁什卡每天都闹,根据他的表现,喜乌监狱要对他加刑。场长空学勤把看守员们叫在一起,问巴布鲁什卡是什么犯,没有人回答。他连问三遍,那天与他吵嘴的看守员说:“看他的长相,好像是*。”
连场长也笑起来,有人笑出了眼泪。空学勤说他实在像赫光头,但是凭长相不能确定是*。场长问,他原有刑期是多少?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有一位说:“恐怕最少也是五年。”
场长空学勤说就按六年算,加几年?有人说加“三年。”一个干部说那个人不像犯人。书记訾向东说,这就是立场问题了,到这儿来的怎么可能不是犯人。那干部回敬道:“包括我们?”
会上你一言我一语争执不休,最后举手表决,给巴布鲁什卡增加三年刑期,合并执行八年。除去了已经执行的一年。
巴布鲁什卡对此十分不服气,但是加刑三年的教训使他不敢再喊他是医生不是*了。他问看守员,是不是承认了犯罪事实就可以减轻或者减刑?看守员告诉他那是肯定的,承认得越深刻好处越大。听了这个话以后,他写了一份《悔过书》。
那份《悔过书》长达八千余字,讲他们家族在苏联内战争时期被斯大林以富农的身份驱逐出境,由于赫鲁晓夫当时在部队上,加入了共产党,没有被驱逐,他们的“尼基塔”姓氏全被驱逐出境了。他们家和斯大林仇恨极深,所以赫鲁晓夫在“秘密报告”中攻击斯大林。现在他哥哥是苏共中央第一书记,中苏矛盾公开,他在中国的任务就搜集反苏情报。他是披着医生的外衣,干着特务工作,搧动中国西部边境地区少数民族反对*的统治,把旱獭城的东南和西北长大约两千公里,面积约三十万平方公里土地分裂出去,独立或并入苏联。
丽达听着他有声有色地介绍《悔过书》,心里叫苦不迭:这个活宝,吹牛皮不犯死罪,可是活罪难逃。她问他讲的有多少是真的?他说除了巴布鲁什卡是真的,全部是假的。
丽达问他怎么会编出中国西部的少数民族,要离开中国搞独立?他说现在大家都在这样说。丽达要他再不能虚构故事了,他得赶快澄清《悔过书》是自己为了减刑编造的,否则真的会有罪的,那时谁也救不了他。可爱的巴布鲁什卡说他反悔自己的《悔过书》,不是又要加罪了吗?丽达说要事实求是,不可以无根据的说话。他说他就是事实求是才被判八年刑。她说她回头想办法为他澄清。
丽达问他,他的出诊药箱呢?找出来也好做个证明。他说后来找出来了,在厕所门口发现的,里面什么也没有了,訾书记问他,是不是他的药箱,他说是的,书记问他,药呢?出诊器械呢?他说被人免费拿走了,书记说是煽动外逃传单散发完了吧?
丽达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轻声说:“怎么会是这样呢!”
她没有把巴布鲁什卡的问题澄清,他俩谈话之后,把真实情况向场党支部说明,空学勤告诉她,巴布鲁什卡讲的问题与现在边界地区的阶级斗争总形势一致,边境线上的三个地区形势异常严峻,苏修正在策划阴谋。丽达表示了不同意见,訾向东说,念及她带着地委书记的亲笔信,又是先进人物不处理她,请她离开。
就在她离开的第二天,劳改农场把她到监狱里的活动情况及巴布鲁什卡《悔过书》的照片派人专乘送到旱獭地委。
巴布鲁什卡又加刑十年。
当塞维娅问她巴布鲁什卡在不在“喜乌监狱”时,她不能说不在。她向她介绍了他进劳改农场的全过程,塞维娅痛苦极了,问她怎么办?她耸了耸肩膀,摊开双手,表示没有办法。她们沉默了一会儿,塞维娅问她考虑过走的问题没有?
她问:“走哪儿?”
塞维娅吃惊地看着她,问:“你是明知故问还是真的不知?”
她问:“什么嘛?”
塞维娅说:“去苏联,你那时和苏联专家一起走多好!不过开春走也可以。”
丽达说:“旱獭城是我家,我是中国人,不是苏侨,我在旱獭城有儿有女,去苏联干什么?你有苏侨证吗?”
塞维娅说没有,不过要一个苏侨证容易。
丽达说:“不要蹚浑水,那些苏侨证真真假假,有个证过去什么都有啦?那里是天堂?你比我更了解苏联?”
塞维娅说:“他们给我苏侨证我没有要,才来问你。丽达你在苏联有根基,在旱獭城不行,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