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琳娜呢?”丽达不完全同意他的意见。
金大雨说:“她跑得快,要不那样,翻墙过南院,骑上骣马跑,妈辛苦一些。”
丽达说:“你妈什么苦没有吃过?骑光背马不只是谢琳娜的专业。大雨,你想是否安全,万一他们人多呢?”
金大雨说:“人多也不怕,今天没有月亮,哪个地方藏不住人?”
谢琳娜早就在门外听着他俩的说话。她破门而入,上去抱住丽达的脖子说:“妈,你到底是我妈,咱们哪儿也不去,我和哥好好学习,不辜负你和爷爷的期望。”
妈妈问女儿:“你听了我和大雨说的话?”女儿说她没有洗澡。妈妈说:“这闺女越来越不像话,用‘克格勃’的手段对待妈。”
谢琳娜说:“不都是妈教的!你开始别那么遮遮掩掩,真相告诉我们,在天不黑的时候走,这场劫难是否好躲?。”
妈妈说:“妈当时心里痛苦又矛盾,人遇到感情问题智力就下降。是你旁敲侧击使我清醒,我不能对不起我的儿女,不能用‘克格勃’的办法对付我儿女,在紧急事态面前连一顿饭也吃不好。”
谢琳娜说爷爷在该多好,他一定有办法。金大雨说他去看乐山走了没有,谢琳娜说她也去。金大雨说她过不去,她要他拉她,他说她得监视着妈。
丽达笑道:“大雨这时候还有心说调皮话。”
他起身就走,翻墙到南院,乐山住处的电灯还亮着,他告诉乐山,出门不要关灯。他推门进去没有见到乐山,表明他去公安局还没有回来。他到马号牵出黑旋风,一溜烟,给它俩备了鞍子。雪里乌骓见它们的伙伴备了鞍,有些激动,咴咴叫两声。金大雨过去拍拍它脖子,安定它的情绪。他从小门出南院,在羊圈周围走走、听听。除了羊、牛的反刍声,一切是静悄悄的。
他离开羊圈,绕着河岸,在树林中察看。星星那微弱的光线照不进黑暗的林间,东边的旷野声音嘈杂,河滩里处处篝火,不断传来马的嘶鸣。他索性绕房一周,看看有无人潜伏的迹象。他不走正路,沿着黑暗的墙角、树荫、深草。东边没有走完,他对自己没有了信心:到处行人不断,即使潜伏有人,也无法看见,树丛、墙角、草丛,都可藏人;看见了,人家说是过路的,自己的行为正好告诉人家,开始注意周围变化。
他想沿原路返回,又想察看了一半,看也就看了,在自己的家,还怕谁不成!上了斜坡,转到北边,旱獭城里的灯光使他心里一片光明,感到了力量:这是我的国家,外国人不能来这里行凶。他穿过大门前的树林,到南院门口悄悄地进院。见了黑旋风,过去与它们亲热一番,又为雪里骓备好了鞍子,走出马圈想:我打开门,先冲出去,妈和谢琳娜随后。乐山在该多好。
他推开乐山卧室,喜出望外,问:“刚回来?”
乐山回答:“刚回来,公安局说咱们过分担心,苏联不敢在中国境内绑架人,尤其像丽达老师那样的敏感人士,公安机关不介入边民外逃。我说你们家情况特殊,公安局值班的说,乌斯金娜,崔正冈是什么人物,谁敢动他们一根汗毛。”
金大雨说明白了。问他发现什么了没有?乐山说黑狸找不见了。他以为乐山带走了,乐山说黑狸责任心很强,晚上不离开院子,它不会去搞对象吧?金大雨说不会,黑狸一般不和生狗来往,迁徙中的狗就是发情也不乱跑。乐山说会不会外逃的人牵走了?金大雨说,今夜整个河滩上很乱,到处都有外逃人随意住下,有可能,黑狸是条好狗。
乐山说他下午搬家的时候,见外逃人一队一队地向边界上走,特别多,比往常多十倍也不至;绝大多数人群除了驮东西的牛、马、骆驼,连狗也不带。
金大雨问他刚才从哪儿回来?没有发现他?乐山说他绕弯子从南河坝上来,认为黑狸找不见有问题。金大雨问黑狸是什么时间回家的?他说下午搬家和他一起回来,到家后再没有见到它,它的饭现在还没有动。金大雨说等会儿他配合一下,把大门打开,发生事情了他不要参与,去公安局报告。
那位铁塔般的大汉说:“兄弟,我打架可以,你莫要小瞧我,四川人不怕死哟。”
他很受感动,说:“不是小瞧大哥你,万一大家有个好歹,没有人向爷爷交待。”
黑大汉说:“老修敢把我们打死?”
金大雨说:“你听我说大哥,万一我出了什么事,你好好待我爷爷,为他老人家送终。”
他抱拳跪在乐山面前,乐山急忙把他拉起说:“我答应你兄弟。”
金大雨转身越上高墙。
这是一九六二年五月二十九日北京时间凌晨三点。
金大雨脚从高墙上轻轻地落在墙下,他急促地穿过橡树的浓荫,到丽达卧室;谢琳娜坐在床上,丽达坐在椅子上,母女俩相向无语。他说:“妈,走,马已备好鞍子,不用骑骣马。”
谢琳娜问:“大雨,真有人潜伏在院子周围?”
他说其实早应该判断到,黑狸今晚没有叫一声,他交代出门灯不要关,转身就走。丽达见他那利落的举止,心里多了一份安慰。她和谢琳娜各人只带一个黄帆布挂包。他跳上高墙,骑在墙头上,接过挂包,拉住丽达。丽达轻身跳起,上了墙头。他拉住她双手,下边乐山接过她腿,悄声落地。谢琳娜是翻墙头惯了的人,比丽达还轻松地过了墙,金大雨随后轻声跳下。乐山从马圈牵出黑旋风,金大雨走到乐山跟前,跪下再拜乐山:“我如有不测,爷爷就托大哥送终。”
在黑暗中丽达和谢琳娜被那句话感动得流了泪。
乐山急忙拉起他,几步过去,打开大门,金大雨快马在前,冲出门去,他转过墙角一丛丁香树,正要放开马步,一溜烟长啸一声,谢琳娜一声清叱:“歹徒松手!”
那人本来是去抓丽达的雪里乌骓,雪里乌骓急忙躲闪,几乎把她闪下马。那人身手矫健,在一溜烟竖起身子,躲雪里乌骓的啸鸣声中,抓住一溜烟缰绳,乌斯金娜用俄语喊道:“不要动我女儿!”
话音刚落,她已兜转马头,一歹徒从她身后,抓住马尾,跃上马背,把她往马下拉。她抓住鞍桥,死不下马。此时,黑旋风忽闪而来,金大雨伸手套住那人脖子,加上马的冲力,歹徒没有“啊”完,松了丽达,滚下马去,想是脖子被扭断,没得命了。
金大雨没有回头看后边发生了什么事情,喊了一声:“妈,快走!”
他纵马奔到一溜烟身边,一歹徒抱住一溜烟脖子,另一歹徒拦腰抱住谢琳娜。黑旋风在一溜烟右侧擦身而过。它在擦身时骤然停了一下,金大雨使用崔正冈当年闪击阳阳的那一掌,击在歹徒耳根,他立即松了抱谢琳娜的手,滚下马背。
谢琳娜临危不乱,平时调皮惯的人,在危难之中有躲避危险的本领,她奋力提起缰绳,双脚猛磕马肚。一溜烟虽然上了年纪,烈性犹在,加上它刚才受一次刺激,心中怒火发起,它奋鬣长鸣,划破沉寂的夜空。它竖身之即,谢琳娜仗着马上功夫熟娴,抽出一手,一拳击在歹徒鼻眼之间,几乎就在此时,金大雨的黑旋风旋到,那人身子吊起,他用那没有练成的单手指做俯卧撑的右手食指,直捣那人膻中穴,不管准确与否,单指捣胃,又无法防备,谁也忍受不了。那人掉下马去。
西边,从橡树大院望去大约十来公里的山脚下,汽车奔忙起来,车灯南北东西交错穿插。西去的车灯稀少,模糊不清,东来的一辆接着一辆,后边车灯照着前边车辆扬起的尘土,向旱獭城驶来。
东方未晓,今日君行早。在旱獭城的历史上,从来没有在天不亮时候就有那样多的车辆奔驰。追溯历史,左宗棠平乱的时代没有汽车,三区革命时候极少有汽车,自然灾害的年月调粮,一天最多也只是三、四十辆汽车。眼下收入眼底的车灯也不只一百对。在这一百多对车灯中,有一对从旱獭城驶出向西南而来,直奔橡树大院。
丽达脱身后,心里挂着谢琳娜,她兜转马头,见谢琳娜脱险,转身下坡向学校方向奔去。
在半坡上,从河滩的灌木丛中蹿出三骑,拦她去路。她勒马择路向北,意图沿加吾尔塔木河东岸,掠荒而去,先躲过追捕再说。不料从院北边的荫影中包围上来两骑。她觉得奇怪,院子北边除了门前的大树和丁香树外并无灌木,他们从何处而来?丽达冷静下来,她突然觉得自己对他们很重要,对那些个人很重要,在旱獭城,她在他们的计划中,难怪下午在领事馆交涉那么困难,在她提出抗议之后,一等秘书才说了句尊重她的抗议的话。
在现在的危难中,她激烈的感到惭愧:对不起崔叔,对不起儿子,对不起女儿!
她见金大雨、谢琳娜被六骑人马围住,纵马冲去,欲与他俩合在一起,依靠黑旋风的神勇冲出包围。后边五骑人马跟着围了上来,使他们仨人无法合拢。
她这一步错了,她自己逃走该多好!还是恋子恋女心切!
突然之间,两条黑影闪出,一人一狗。两声迅捷棍棒的呼啸,两歹徒从马上倒下去,那人已经跃上马身。
金大雨惊叫一声,“爷爷”!他奋起神力,将与他对手的人推下马去,黑狸扑向那人。
崔正冈轻巧地跃在黑旋风身上。黑旋风见了老主人分外亲切,啸叫一声。崔正冈将抓来马的缰绳交给大雨,说:“黑旋风给我,我救你妈。”
黑旋风在崔正冈手里似神龙入云,由任驱驰。这位当年布琼尼骑兵勇士,凭手中的木棒,击倒两人,手里剩下半截木棒。他贴近雪里乌骓,叫道:“上来丽达。”
丽达早已知道是他,她跃在黑旋风背上,崔正冈将身子一闪,骑在雪里乌骓马鞍上,说:“快去学校,我救谢琳娜。”
谢琳娜见她妈脱身,急忙纵马追将过去,突然两骑在前拦截。一溜烟是志在千里的良骥,勇敢异常,只一闪,从右侧马后冲过去,将那马后坐撞击,人马闪在一侧。一溜烟向黑旋风追去,见黑旋风在汽车灯的一闪之下,失了前蹄,前栽过去。
她尖叫一声:“大雨,救妈妈!”
喊声落处,已转过马头,金大雨从谢琳娜眼前闪过。她放下心来,纵马向东奔去。一骑和她并身,伸手抓她。她一个闪身,那人抓空。那是个矫健骑手,在单手抓空之即,已离鞍桥,落在谢琳娜身后。
崔正冈眼明手快,半截木棒击在那人头上。谢琳娜一个扭身,撕开那人右手,只听哧啦一声,她的单衣被扯烂,在那人滚下马之即她也把握不住,滚下马去。她手未松缰绳,拉住一溜烟。一溜烟正要停下之即,崔正冈在马上探手提她,黑暗中闪出一个人影,崔正冈背后挨了一棍。他几乎要倒下马去,一只手把他抓回鞍桥。他知道那是金大雨。
金大雨将崔正冈拉回鞍桥,雪里乌骓闪过身去,他探手抓起谢琳娜,谢琳娜被提在他怀里,她问:“妈妈在哪儿?”
原来丽达被绊马索绊倒,金大雨奔了过去,见乐山与两个歹徒相搏,乐山说:“你妈由我来救,谢琳娜、爷爷危险。”
他想,天黑,自己对情况不明,乐山看得清楚,妈一人躲起来更为方便,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