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的紫丁香- 第91节

　　山崖面向西北，它的前边是一片大约一亩地的空旷。空地上长着深草和绣线菊、铃铛刺之类，边缘上是荀子木和忍冬，再向深处仍然是前边叙述的林间。在深草和低矮灌木之间，有四、五条，或者六、七条小道，黑旋风在北边停下。金大雨向崖下望去，有个山洞，大约两米半高，一米八、九宽。一眼望不见洞底。洞口的左斜上方悬崖笔陡，离洞口二十米外也有一个洞，洞口看去将近一米高，五、六十厘米宽，可以看到洞口西边一条陡峭的路，大胆的野山羊估计敢走，但狗熊、野猪无法攀登过去。

　　他心想：这里可能是王国里公民们开会的地方。他担心周围森严戒备，从马上取下铁锨和那把捍卫过十月革命的匕首，连刀带销一并取下，挂在腰间。他为有这两件武器感到幸福，再不能让它轻易离开自己，前天晚上差一点丧命。他无法判断王国里的公民们有多少欢迎他，万一那些不欢迎他的公民向他发起攻击，没有武器捍卫，他就惨了。他意识到这里可能就是王宫，他的造访在所有的公民看来是要夺取王位。

　　他感到黑旋风有危险，把马鞍从它背上取下，又解下它脖子里的放马绳，绳子对它躲避灾难不利，至于他是否还骑它，那就看他们之间十来年的感情是否值得它留恋。他爱它，希望万一在保护不了它的时候它自己躲避追杀。只要进入人间社会就不会有谁追杀它了。现在的世界颠倒了过来，人间不容于人，可以容于动物，动物界不容于动物却容于人。

　　他的判断并不准确。

　　他大着胆从最开阔的小道上靠近山洞，实在是个上好的栖身之地：冬季可以越冬。只要勤快和勇敢，饿不死人。在离洞口还有七、八米时，闻到一股臊臭味，仔细向里探望，仍然望不到底。他听到里边的吱咛声。是动物的幼崽，他想，不会是熊吧？要是熊麻烦就大了。

　　他警惕着洞口，察看地上的脚印和粪便，心里越紧张起来：万一遇到熊洞，也只有认命。当他在泥土中发现熊的大掌和粗糙的粪块之后，弓着腰抬头看看洞口，心里打着退堂鼓：地方好固然是好，可这是国王住的地方；而且，皇后正在育崽，皇后那母仪天下的懿范在人间多有所闻；它为护崽的凶猛，猛虎不敢近身。

　　他正要退避三舍——姑且不把一舍当三十里，当三百米吧，有个地方庇身，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突然黑旋风一声长鸣，长颈竖起。在林子边缘的黑皮枯树下，一只大黑熊嘴里刁一只半大的野猪，抬头看着马。黑旋风有着丰富的阅历，不主动惹事，身子向后转，给熊让道。金大雨向黑旋风靠近，突然之间，一道黑影从洞口闪出。他急忙闪身，在闪身之即，铁锨扫出，击在母熊鼻骨上，母熊一声怪啸，扑向黑旋风，黑旋风竖身扬蹄迎击。

　　金大雨见母熊忍痛袭击黑旋风，喊黑旋风快跑。黑旋风前蹄下落，照熊头踏去，母熊确实勇敢，并不躲闪。金大雨见黑旋风后边的熊丢下野猪，向它扑去。他必须迎击公熊，剪步过去，公熊已抓住黑旋风后大腿。他的铁锨击在熊脖颈上，熊会吸星*一般，他的力量被无形化解。母熊虽然扑上去，黑旋风砸下的身子重，蹄上是新马蹄铁，把熊击倒，它也挨母熊一猛掌，虽未倒下，却两处受伤。

　　在他叫“黑旋风，跑”的声音中，它蹿下河谷。

　　黑旋风躲开了，是金大雨的企望，却给他带来极大的危险。

　　两只熊已被打得性起，尤其那母熊，它嘴上伤得很重，不能用嘴作武器，却发了疯，巨掌抓出十分凶猛。两只熊有同一个目标，只要或掌击，或嘴咬，或抓一下金大雨，他便成为王国里平等的一员，按照弱肉强食的法则，包括那野猪，够一窝熊几天的美食。

　　金大雨左躲右闪，偶尔有机会出击一锨。铁锨虽然有刃，但熊皮厚膘肥，不击中要害，只能使它们痛疼加剧，拼斗得更加惨烈。用短刺肉搏近战，对方还没有疲惫，凶险万分。他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不能松劲，不是它死，就我是亡，既要斗勇，更要斗智。

　　母熊鼻骨被劈得翻开，它的扑打毫不松懈，也不断躲闪金大雨的攻击。他稍宽心的是对它的嘴咬不很重视，向它进击的机会多。公熊与母熊配合不错，母熊躲闪的时候，公熊快速进攻。金大雨又一铁锨向母熊耳朵扫去，母熊向一边躲，他身子蹿过去，公熊从他右侧扑去，他急忙将铁锨支地，身子飞起，公熊去咬铁锨，在那万分危险之即，一道黄影向他闪来。是什么动物他没有看清，叫声：“不好！”

　　声音刚落，公熊停下半步，金大雨躲开，那动物又向公熊进攻。盼顾之间，他从耳朵上认出那是花花！他心中好生感激！

　　母熊向他扑来，他闪过身大胆地还击，劈在母熊左耳上。母熊又一声吼叫，公熊向他蹿来，花花在公熊屁股上撕下一口。公熊转身抓花花，花花闪开，公熊心中火起，扑向花花，花花灵活，进退自如。金大雨心想：用最短时间击倒母熊，否则花花必定遭难。

　　那母熊耳根被打中一铁锨，很是不轻，一声吼叫，几乎跌倒，锨把却从中间折断。母熊准备躲向洞中，金大雨蹿到它前边，拦住去路，母熊性起，直起身扑向他。金大雨确实胆量过人，气力过人，灵活过人，他经受过狗熊两臂的大力搂抱，他看到了母熊受重创的疲惫，不知是豪气干云还是求生的奋斗，还是智勇的过人，扔下铁锨，拔出匕首，向熊前胸刺击。母熊并不躲闪，他扑入熊怀，母熊双臂把他抱住，刚要用力，它身子缓缓倒下。金大雨疾忙从地上拾起半截把铁锨，丢下母熊去支援花花。

　　花花和另一头豹子合斗公熊。金大雨细看它们相反耳朵上的耳环，知道那是旺旺。这一带的金钱豹已濒绝种，金大雨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旺旺与它妈妈可能结为夫妻了。

　　在花花奋力撕住公熊后颈的时候，熊迫于无奈，向后滚身，把花花压在身下，它在上边的爪插入熊后裆里，把熊鞭中部抓破，熊一掌打在花花腰间。旺旺直扑公熊喉下，死死咬住。公熊在上边的前掌连推带撕，把旺旺推翻过身，旺旺前胸压在熊头上。因喉管、动脉血管已断，熊嘴是无力张开了。旺旺的一条后腿已被鲜血染红。金大雨见公熊只能出气无法吸气，这才叫花花、旺旺。

　　旺旺抬眼看他，却仍不松口。花花看看他，松了口，却抽不出身。他推开瘫软的公熊，拉开花花。花花看看他，任他轻抚身上的毛，那目光中充满对主人的感谢。他又叫两声旺旺。旺旺像回忆遥远的往事一般看他，然后松开嘴，瘸着腿后退两步，看看前边已经被它淡忘的主人。它用鼻子嗅了嗅，向他靠近。金大雨见他没有恶意，连叫两声旺旺，它仿佛从对遥远往事的回忆中醒来，目光温和地看大雨一会儿，低头舐自己腿上的血。

　　花花用期盼的眼神望着金大雨，金大雨的泪珠从眼眶中滚出，它也就闭上了双眼。金大雨仍然握着它的爪子。旺旺也感到了它的伙伴，它的妈妈，它的妻子永远离开了它。它靠近它的身边。金大雨和旺旺毕竟没有它成年后的感情，担心发生意外，起身去看那只母熊。不料黑旋风卧在他背后，头对着他。

　　黑旋风从来不卧。好马不卧。金大雨心里害怕起来，黑旋风也要走么？他急忙过去跪在黑旋风面前，抱住它脖子，把脸贴在它脸上，泪如泉涌。他的心碎了。在这一天中发生这么多故变！他望望花花，旺旺在舐它的皮毛，它是那么美丽。

　　林间没有阳光了。他用双手理着黑旋风鬃毛。它用最大的力气向他身上蹭，然后它直盯盯地望着他，翻起了眼睛，勾下了头，身子还直挺地卧着。

　　汗血马死也没有倒下自己的身子。

　　金大雨看看零乱的草地，两只熊、一头豹子、一匹马，还有森林边的一只死野猪。旺旺守在花花的身边。他感到危险并没有完全解除，王国中的其它好斗的公民会不会闻到血腥味像*一般搞红卫兵运动？如果没有血腥，其它公民们不敢轻易入侵这片领地。他向旺旺打两声招呼，它无力地看看他。他到林子边缘选一棵适合作锨把的荀子木干砍下，刮好，在马鞍的钉上撬下锨把上的钉，将锨把安好，在手里掂了掂了，心想刚才有这个把儿，就没有那么大危险了。

　　旺旺离开了他，瘸着腿艰难地爬着崖上小道，向上边的小洞走。

　　天空出现云霞，太阳即将落山，他必须在天黑之前作好度过夜晚的准备，首要的是有一堆火。上学的时候，化学老师教他们辨认火石，老师说燧石产在石灰岩中，他问老师的燧石为什么是黑色？他王山而爷爷的火石是灰色？同学们笑他，谢琳娜说老师那块是公的，你王爷爷那块是母的，自然不一样。引得一阵狂笑。

　　他提着铁锨下到河谷，水底清澈，找了许多类似燧石的黑石和灰石。敲击几随手扔掉。竟然在水中找见一块褐黑色燧石，在身上擦干，用匕首背打火，火星微小。他想，周围一定有干的。皇天不负有心人，他找见一块有着贝壳状断口的燧石，急忙用刀背敲击，火星四溅，高兴得几乎跳起来，他急忙在周围找那极易燃烧的绒草，放在洞口，用刀背当火镰，连击几下，竟然一根绒草着起，他急忙趴下轻轻地吹。

　　小火苗升起，他心里万分高兴，这就是生命！他抓几把枯草和干木枝条堆上。

　　他看看洞里，两只小熊睡在草窝中。草窝在洞底，洞有七、八米深，他把火向洞里移，然后用铁锨砍些青树枝条，挡在洞口，既挡动物，又防止人类看到火光。趁天还未黑定，他扛来几根粗干树，放在火上。

　　他累了，今天确实累了，现在是在王国的皇宫里，躺在刚铺的青草上，感到十分舒畅。不知怎么一会事儿，躺下就不想坐起，就那样睡了。

　　他感到只躺下一忽儿就醒了，头边儿非常暖和，心头吃了一惊：又是什么来与我做伴！他缓缓地睁开眼，原来是两只小熊。

　　火已经没有火苗，树干的炭未熄，洞外的月色开始消退，小鸟的叫声开始传来。这里海拔两千七、八百米，清晨冷风袭人。清冷的风给他了提示，让他考虑过冬的棉衣，那两张熊皮是最暖和的大衣。他用露水洗过脸，剥下一张熊皮，割下一大块肉，用树枝穿好，放在火上烤，然后去剥另一张熊皮，剥一会去翻烤肉。两只熊皮剥完，他把皮翻摊在灌木上风凉，熊肉似乎熟了，到底熟还是不熟，他不再管了，牙口好，吃到肚里就是熟的。

　　他带着一块熟肉和生肉艰难地爬上高处的山洞去看望旺旺，旺旺一则与他感情不深，二则有公豹的尊严，三则后腿、肚皮受了伤，没欢迎的表示，也没有向他示威。他把肉扔到它头边，回头看去两只小熊在扯黑旋风要撕着吃。他小跑过去，把它俩推开，赶到熊身边，它们不吃熊肉。

　　他不管它俩，由它们去吧，回洞里拿出铁锨，选一块向阳时间可能最长的地方挖两个坑：大的约两米深，两米五长，一米二宽；小的约一米五深，两米长，将近一米宽。他把花花抱入小坑，头向东南，脚在西北，背向上。这时还是僵尸，好放。黑旋风体大，他到林间找一根干木棒，撬动它的尸体。幸亏僵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