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先真是小瞧了凡人。
“咦,你不过是去吃顿饭,冷笑什么?”凤褚软趴趴地趴在桌上问。
他已经百无聊赖地开始数甲先生龟壳上有几条纹路了。
怎么说明不久之后要发生的事情呢?褒姒在脑袋里好好构思了一下,然后淡定道:“收拾东西,准备搬家。”
刹那间凤褚从桌上跳了起来。
“诶!搬家是怎么回事?被发现吗?”
褒姒面无表情,一双乌黑的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凤褚。
“我要嫁了。”
*
几天以后,圣旨下来了,这婚事彻底成为定局。
宜妃先前同她说,这些年宫里的太医们口风都很紧,要不要先装病?
褒姒摇摇头,这只能躲过一时,躲不过一世。
当然,她的话仅仅是说给宜妃听的。就她本人的心愿来说,比起呆在宫里,她更愿意出嫁,即使在旁人看来她就是个悲惨的牺牲品。
但旁人的眼光及时能干涉她褒姒心中所想?
她只是单纯的认为,比起呆在宫里做个格格,为了掩饰妖狐的身份躲躲藏藏,以后嫁给不熟的人继续躲躲藏藏,还不如嫁到宫外,堂堂正正做个妖狐来得痛快。
更何况扶持一位非王储的皇子继位,多有趣。
婚事定下来,已经离那晚的事儿也隔了一段时日,康熙当时的那股怒气也消了下来。仔细审度这婚事后,康熙似乎觉得这么嫁了夜青也挺委屈她的。但皇上一言九鼎,说出去的话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于是他只能交代给礼部,婚事一切比照公主的规格。遂,褒姒嫁的时候虽不是公主,却是享有公主的待遇的。
接下来几个月里面,宫里一阵忙碌。
婚礼前夕,嫁妆统一都由红布托着,一担一担地抬进四贝勒府邸。金银首饰,衣服布匹,梳妆用具,款式新奇,制作精妙,应有尽有,一共一百二十担。不,准确地来说,是一百一十八担,最后两样是褒姒的‘东西’。
——配有万年老龟的白玉水缸一只,住着五彩祥凤……虽然看上去就是一只小红鸟的鸟笼一个。
嫁妆一路有士兵护航,但不妨碍沿途一直都有老百姓围观。
甲先生蹲在水缸里什么也不能干,包括话都不能说,他万分沮丧:(这下真成耍戏的猴了白白给人看。)
婚礼当天,褒姒一大早就被拉起来穿衣化妆,整整弄了好两个时辰,终于摆弄好了。
她望着镜子,虽然不难看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褒姒:一身艳红真恶俗,为什么还要搭配金线?
心里再默默得出结论——暴发户。
看着褒姒一身嫁衣,宜妃万分不舍女儿,但大喜之日,可不能说些不吉利的话。只在女儿披上盖头上了轿子后,方默默地背过身,以帕拭泪。
接着就是杂七杂八的一堆,褒姒未在清朝成过亲,不太明白这朝代应该干些什么,只能由着身边的人瞎折腾。
她觉得,即使是皇家准备的婚礼,由于人多手杂,也只能有三个字来形容。
乱!乱!乱!
好不容易进了房间,坐到床上,褒姒长吁一口气。
……好累。结婚真是要人命。
她腹部传来一阵饥饿感,这时案上放着的糕点正发出阵阵香甜之气,褒姒正欲一把掀开盖头,可这时,手臂却被一只大掌握住。
“不行哟,盖头是要新郎倌揭开的。”
那是凤褚略带点调侃味的声音。
不待褒姒说话,下一秒,她满眼的红色就骤然大变——盖头被掀开了。
褒姒淡淡指出:“你不是刚说盖头要新郎倌揭开的么?”
凤褚笑嘻嘻地立于床头,手里拎着绣工精美的红盖头转了一圈,道:“你不觉得我一身红色也挺像新郎倌的吗?”
……
一秒的沉默。
褒姒:“占我口头便宜你不要脸。”
凤褚当下只觉得膝盖上中了一箭,跪倒在地吐出一口凌霄血……
玻璃心碎了一地用胶水黏起来就好,凤褚躲在角落里一边画着圈圈一边含泪往褒姒那边瞅一眼,躲开……再瞅一眼,躲开……
褒姒面色淡淡:“凤褚。”
凤褚转身欢快地看向她。
“你出去如何?”
二凤凰再一次跪地,他又一次觉得,自己很受伤……
“你真的打算就这么嫁了?”
这一次,凤褚的声音不像刚刚那样轻浮,他背对着褒姒,语气严肃。
褒姒喝茶的动作顿了顿,半晌,她缓缓道:“我有我的考量。”
我有我的考量,你又凭何能干涉?
凤褚自行把这句话补完整了。
“而且……”褒姒继续说道,“人与妖的婚姻,又岂能真当回事?凤褚,你何必认真?”
“……”
凤褚只是沉默地钻进他的鸟笼。
甲先生长叹一声:“真—迟—钝—”
就在此时,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胤禛着一身石青礼服,虽然是大婚之日,他面上依旧表情淡淡,并没有笑,这使他的气质更加清冷,只一进屋,就让屋内气氛冻结。
……不过气氛冻结,才是应该的。
褒姒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胤禛还维持着推门的动作,半晌,他肯定地问:“刚刚……那乌龟说话了吧?”她现在应该做什么?
矢口否认大呼你看错了绝对是你看错了!刚刚哪里有人讲话矮油太忙了贝勒爷您幻听了吧?
……
褒姒在脑袋里模拟了一下,不禁嘴角抽抽,好、好牵强。
“你……”话将出口梗了梗,褒姒本准备说‘你先进来再说’,后一想这样太过盛气凌人,于是勉强加了个字,“请你先进来。”
胤禛目光幽幽,视线在褒姒身上探寻,似乎在考虑有没有什么危险性。最终他还是走进去了,方才后脚跟落进屋里,身后似有一阵妖风吹过。
哐唐一声响,房门利落合上。
胤禛缓缓踱步进来。
褒姒依旧表情淡淡,她就坐在那里,倒了杯茶放桌上,往前轻轻一推,她把茶杯移到她对面的位置。褒姒横手,道:“请坐。”
胤禛仍然不动声色。
但褒姒猜想,他心里大概也没有底,虽说先前就他就亲眼所见她化为妖狐的场面,但对凡人来说,看见个乌龟说话还是难以接受的吧。
洞房花烛夜,可谓是**一刻值千金,但身穿礼服的二人,面对面坐于桌边,神色严肃地仿佛在商量国家大事。这景象不可说是不奇怪。
褒姒不是个喜欢撒谎的人,相比起凤褚的狡黠,她有时反而觉得自己是不是错投了狐狸胎。而且她嫁出宫外就是不想躲躲藏藏,此时不和胤禛谈判,她要待到何时?
心念一动,褒姒开门见山:“如你所见,刚刚那只乌龟确实是在说话,你可以称他为甲先生。”
“至于那边的……”她把手指向鸟笼里的凤褚,思索了片刻,觉得说出凤褚凤凰的身份不好,于是简单介绍到,“那边的小鸟也是能说话的,称呼的话,你随意。”
反正‘凤褚’这个名字也是假名。
鸟笼里的凤褚几乎要吐血。他完全遭到忽视了啊有木有!什么那边的小鸟也是会说话的,他还会变形呢!
胤禛听着褒姒的介绍,目光移至甲先生身上,恰逢甲先生也看过来,两人互相点头,算是问好。
褒姒‘介绍’是介绍了,但胤禛心里仍然有惑。他似不经意又似试探地问:“你我也算相识已久,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还有此等同伴?”
闻言,褒姒不禁眯起眼睛来。胤禛机警,褒姒又何尝不是?且不说妖精和人类本来就是两个种族,人与人之间还斗个没完没了呢。虽然先前两人就有过交易,但胤禛多疑,褒姒又从未表过忠心。一个褒姒或许还多少可以掌控,但今儿个竟然一次见到三个,怎么叫他不去多想?
能掌握的才是自己的助力,那些不确定因素,很有可能是将来的威胁。
褒姒冷笑,“贝勒爷您这话有趣。我若有心隐瞒,你还会有机可乘吗?”
胤禛目光灼灼,“褒姒姑娘,你我若不在一个对等的地位上,还有继续交易的必要吗?”
褒姒一窒。刚刚她的确有些口不择言,她受约束太少,面对质疑竟不知不觉刻薄起来。
但道歉的话褒姒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我有迫不得已的理由待在清朝,不小心被你撞见原形,你肯帮我保守秘密就是帮了我的忙。所以于情于理,你这个人情我是得还的。”
淡淡看了一眼胤禛,褒姒继续道:“你也不要再多有疑虑,虽然我是妖,但不见得妖怪就比人类来的薄情。”
胤禛不禁想到他们兄弟几个,表面上和和睦睦,底下不知道再怎么想着法子捅对方刀子。尤其他还帮太子做事,太子却处处只想到自己,此情此景,怎不叫人心寒。
他点点头:“是这个理。”
“朝廷方面的事情,我也懂的不多。勾心斗角也不算擅长,但若有什么地方能帮得到你,我自然会鼎力相助。”说着,褒姒从衣袖中掏出一本书,“这是甲先生写的《治国万言书》,天地之间只此一本,还望有所帮助。”
语毕,褒姒把一本手抄的书卷,递给胤禛。
胤禛放下茶盏,接下了。
褒姒此番行动无疑是表诚,既然已经是一个阵线的,相互猜忌来猜忌去窝里斗,这都是浪费精力浪费时间的做法。不如一致对外,齐心协力。
她递给胤禛的《治国万言书》,并不长,也的的确确是从甲先生那边拿来的,无聊时她曾翻阅一二,发现手稿卷似乎不是甲先生笔迹。
不过书是谁写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内容。那本书里主要记载了有关农耕、水利、冶炼、纳税等方面的内容。虽然只寥寥数万字,却字字真言,读后让人深觉受益匪浅。
当然,不用治国的狐狸乌龟凤凰用不到,拿它赠与需要之人,真真合适。
有良书如此,即使洞房花烛夜又如何?
当晚新郎倌胤禛挑灯夜读,回过神来,已经深夜,褒姒趴在桌边睡着了。
胤禛拿了件衣服,轻轻披到褒姒肩上。
那天夜里好眠之人有二——一是无论何时何地都照睡不误的甲先生,二是无聊到睡着的褒姒。那天夜里失眠之人也有二——一是看书看到天明的胤禛,二是一直盯着胤禛深怕别人有啥越举行为的凤褚。
甲先生:(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二凤你水准被再降了被抛弃别说老朽没提醒你。)
刚逢大婚,胤禛不必上朝。
但皇子事务繁忙,即使新婚也不会黏腻在一起。褒姒以为起码得过个几天以后才能碰见胤禛,哪里知道,晚饭以后又见到他了。
不过,不是找她,是找甲先生。
昨夜胤禛通读全书以后,有几处位置不能尽数理解,今儿个是专门来解惑的。
胤禛不像胤禩,他手段冷硬,但面对真?人才——甲先生,礼贤下士这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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