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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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行情- 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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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她躺在炕上,一动不动,正像一具僵冷的尸体。

你一下子站在他的身旁。原来你已经来到了一座阴森森的屋子里,里面弥漫着浓浓的死人的气息。看得出,他躺在炕上一动不动使劲呼吸着对于他来说越来越稀薄的空气。

太可怕了!

我怎么一下子又回到了那个恐怖的梦里。他静了静神,并且使劲吸了一口烟。不过,他依然想着那个恐怖的梦里的事情——

那天下午我告诉他要是他的父亲晚上死去的话我也不能跟着他到他的家里去。话虽说得难听一点,但是我那么毫不客气地说那句话的时候还是尽量使语气委婉了许多。因为我与那个奄奄一息的老人早已没有任何关系了,所以他的死活干吗和我相干呢?

我曾经对村里的人们说过,我是一个无神论者。

无论如何,在我看来,梦里的事情无异于牛鬼蛇神,仅是些自欺欺人的玩意儿。可是秀荣她娘却说——你不相信那是因为村里的事情占据了你的心。

很快,你发现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站在他的身旁。只听那个男人说:“伟杰,你终于回来啦!”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说,“瞧!这个人死了。你们干吗这样望着我?还是让他入土为安吧!”

“他没有死,只想见你一面。”他脸上掠过一丝很古怪的神色,“因为你离家太久了。”

“你说什么?他想见我。”

“是的。”他回答得非常果断。

“那么,他是谁啊?”你惊恐地问。

“他是你爹。“这时,那个中年妇女说。

“可是,我真的不认识他啊!”

“伟杰,你敢说不认识爹!”那个男人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许多。

“你们是谁?我也不认识你们,你们干吗不让我走啊?”

“他是你哥,我是你娘。”接着她又指着那姑娘说道,“她是你大嫂。”

“是吗?”你的眼光落在那个姑娘的脸上。

村里人都知道她是一个漂亮的姑娘确切地说是一朵娇艳的牡丹花而他(就是躺在炕上的死人)却让她嫁给那个丑鬼就这样好端端的一朵牡丹花竟被他插到了牛粪上不错他还可以满有理由地说——瞧!这个丑鬼就是我的一堆粪便。

接着,中年妇人又说道:“老头子,你看,我说儿子会回来的,瞧!儿子已经回来啦!”

这时候,他们围拢着那个病人,可是那个奄奄一息的病人有如一段干枯的榆木头并不理睬他们,也许是因为他正在使劲呼吸着屋子里对于他来说越来越稀薄的空气。

过了一会,他们的眼光有落到了你的脸上。而你的目光却紧盯着那个漂亮的姑娘。

“你这是怎么啦?”你问。

“爹一直惦记着你。”那个男人说。

“惦记着我?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自从你离开了这个家,他每时每刻想着你。”中年妇人说。

“想着我?”

“是的,他真的忘不了你!”那个漂亮的姑娘说。

“真是这样吗?”你拉着姑娘的手急切地问。

“他还说要留一份田产给你,免得你受苦。”姑娘说。

“什么?他,他,……他要留给我一份田产?”你惶恐地问道:“你快告诉他,我决不接受他的任何东西!”

“为什么?”那个中年妇人问。

“因为他的东西都充满晦气,”你说,“要是谁不小心接受了他的东西,肯定会倒霉的。”

“可这是爹的最后的心愿啊!”那个男人说。

我清楚地记得是那三声清脆的爆竹声把我从这个恶梦之中惊醒。

当然,梦中的景象一连纠缠了我好几天,多亏我翻来覆去地强调自己是一个无神论者。

我现在回想起那天中午李明堂对我说过的话。他说:“你去看看他吧!没准儿你父亲会好起来的。”

“笑话!我又不是医生。”我瞪了他一眼。

“就算好不了,可有你在他身边,他才会很安心地闭上眼睛。”

“明堂哥,我劝你还是好好掂掇掂掇自个吧!“

“我怎么了?”他问。

“是啊!老婆子没有生下一男半女,就跟着别人走了,真是太可惜了。”

“你……”他顿时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真是不知好歹的东西,天真幼稚的蠢货。要不是我,他的弟弟早把他赶出家门了。当时,他的弟弟明贵对我说:

“我哥做得真是太过分了!”

“咋了?”我好奇地问道。

“他老是讲秀芬待他不好,不是说饭太馊了,就是说饭太咸了,甚至还说秀芬常让他喝刷锅水。”

“有这回事吗?”我继续问道。

“我决不相信,虽说他不安是回来吃饭,可在我们吃饭的时候,秀芬总是先给他留下一份,她真的没说过大哥的坏话。偶尔只是唠叨几句大哥的饭量太大。”

“你们该不是要把明堂哥赶出家门吧?”

“我真不知道该咋办?”

“也许人上了年纪真有颠三倒四的毛病,不过,要不是他把地里的活全包下来,你两口子那能顺顺当当做生意呢?”

“我们只是不知道该咋办?”

“别不知足了,我的铁算盘老弟。”

说实在的,我可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否则,我就不会替他说那些好话了。在红岩村,使我最反感的人莫过于李胜坤了。李胜坤和那个城里人混在一起。而且还帮助城里人“抢走”了胜天哥心爱的姑娘。他喜欢把自己泡在那本发黄的旧书里面——要么曹操,要么诸葛亮,逢人便絮絮叨叨一番,就好像他是城里人似的。不管怎么讲,我可不买他的帐。

有一天下午,我来到学校的办公室。他却对我说:

“伟杰哥,你们不应该把伟辰哥抓起来,他到底是你大哥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说。

“听说是你的主意,是不是?”他的眼光没有离开我的脸。

“谁告诉你的?”

“放心吧!我哥啥都不会说的。”他说。

幸好,那个城里人没在办公室。不过,就算他在办公室他也只能像一根毫无感觉的木桩子一样,因为在他看来,红岩村的事情压根儿与他无关。

要不是看在他哥份上,我早就和胜坤反脸了,他算是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指手画脚。他总是反复强调,那个丑鬼是我的大哥。

现在,他总是在梦里纠缠我,那是因为我很难摆脱他那张相当丑陋的脸。他在梦里看着我,说:

“你知道吗,娘因为想你,眼睛都瞎了。”

“你干吗说这样的话?”我摆脱不了他那张丑陋的脸。

“知道现在,我只能实话实说。”

“我告诉过你,我没有娘了,那是因为我已经离开那个家了。”

“可在娘眼里,你永远是娘的儿子,是从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不来看她,莫非你也像那个猴子似的是从石头缝里迸出来的吗?”看上去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脸更加丑陋了。

“你们干吗这么死死纠缠着我,叫我不得安宁。”

“娘想儿子,也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瞧你说的,倒像是我错了,那么,就算我错了,好啦!我求你放过我吧!因为我只是想使自己成为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我们只想让你常回家看看。“他终于低下了头。

“你这不是赶着水鸭子上山吗?”我不耐烦地说。

“为什么?”他抬起那张丑陋的脸,问。

“我告诉过你,我和你那个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再说,我刚组成了一个新家庭。”

“爹死了,娘的眼睛瞎了,难道你的心真的是石头做的吗?”他的声音提高了许多。

“我知道,你是一个孝顺的儿子,也是一个好人,为了别人可以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老婆让出去。”我用最恶毒的话回答他,“我看你天生一副窝囊相却冲着我吹胡子瞪眼睛!”

“你这样对待父母,会遭报应的!”

“告诉你,我是个无神论者,所以,我劝你千万不要说这样的话,当心叫人把你抓起来。”

“凭啥抓我?”

“要我说明白吗?”我不得不和他继续耗下去。

“那么,你呢?”

“我吗?哈哈哈!只要你不来纠缠我就行了。”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回去探望母亲了。”

“看看她,又有啥用呢。反正她的眼睛瞎了,何况,我也不是可以给人带来光明的医生。”

“你回去看看,至少可以使娘的心得到一些安慰。”

“我去安慰她,那么,谁又来安慰我呢?”

“你真是太不像话了。”

“你摆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叫我咋说呢?”我无法摆脱他丑陋的面孔。

“我并没有恶意,只是想让你回家看看娘,娘想你想得眼睛都瞎了。”他继续在我的面前唠叨着。

“我说,我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娘,太爱你了!”

“我看,有你们两口子在她身边,就足够了。”

“可娘总是忘不了你。“

“你再这样说,我可要生气啦!”

“娘一再叮嘱我,千万不要惹你生气。”

“那么,你就别生气啦!”

“可娘总是不停地念叨着你的名字。”

“你可以告诉她,我已经死了。”

“说你死了,这话我可说不出口。”

“你真是一块榆木疙瘩!”

“你忘了,我一向如此。”

“你,你……真是把我气死了。”我冲着他大声喊道。

“那你就去看看他吧!”

“你,你……”面对这张丑陋无比的脸孔,我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这是怎么了?”他终于把握从可怕的梦里唤醒。

紧接着,我仿佛听到了周围传来了七嘴八舌的声音——

告诉你,事情可不像你说得那样的简单。

反正我们家不再啃玉米面饼子啦!

饼子有啥不好?

我们吃白面馍,那才叫社会进步哩!

不知咋搞的,过去种地流血流汗,可地里打的粮食,就是填不饱肚子!

红崖上面坐了许多人,那些人的脸都在黑暗处,我看不分明,于是我只好躲在红崖下面,听着他们更加响亮的声音——

村里人都知道你是一个二流子。

你敢说我是二流子。

难道不是吗?你哥凭着一双铁手给自己挣下了一份家业。

那有啥用?孩子们并没有得到任何好处。

为什么?

我那个丑侄子在村里被弄得抬不起头。

话虽如此,可他到底是咱村最能吃苦耐劳的庄稼人。

那有屁用?

不错,这些声音太熟悉了。可是我并不想让他们发现我,因为月亮还没有升起。听起来,那声音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被凉爽的风吹来的。

就这样,我一动不动,继续听着他们的声音:

——我大哥是一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他亏待过你吗?

——我借他一点点粮食,他总是唠唠叨叨,没完没了。真叫人受不了!

——那也是为你好啊!

——好个屁!要不是他的小气,我老婆也就不会离开我了。如今,伟杰离开他而跟了我,我也觉得满意了。说实话,我喜欢伟杰这孩子,讨厌那个丑陋的家伙,在我看来,他跟他爹是一路货色。

——那姑娘当真要嫁给那个丑鬼吗?

刹那间,我眼前出现了另一番景象——

太阳在升起,已经把我眼前的世界全部照亮了。到处草木葱茏,繁华似锦的景象。树林间,一条曲曲折折的小河,河里飞溅着碎玉般的浪花,林中各种鸟鸣有如一支交响乐队正在演奏着热情而又奔放的乐曲。

这是说,我完全可以由着自己调皮的性子去践踏这儿的树木花草。也或者说,我只是一个天真的破坏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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