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弥失笑,眼里酸涩,摸摸她软软的发,“小傻瓜,睡吧,晚安。”
“妈咪晚安。”
……扑克脸也晚安。
音弥本来是要进卧室的,在二楼走廊里踱来踱去,她跑到阁楼里翻找了一阵,抱着找到的东西下楼。
他还在规规矩矩的坐在餐桌边,听见动静就往楼体上看。
她把急救箱放在第一层阶梯上,转身,“里面有胃药消毒水绷带什么的。楼上左边第一间房可以睡,最右边是浴室。”走到转角,她又补充,“把你的枪收起来。”
他无措地站起来,“那只是仿真玩具枪,我……我不知道带什么礼物,我以为小孩子会喜欢。”
脚步声停了停,又继续。
他颓唐的坐下,心情却好了很多。
她给他做饭。
她知道菜会不合他胃口,所以准备了胃药。
她看出了他身上有伤,所以准备了绷带消毒水。
【283】温暖泛酸
笔下中文 更新时间:2012…11…8 21:37:31 本章字数:2356
【283】温暖泛酸(2142字)
音弥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她的卧室在汝汝隔壁,而给他指的那间客房在她卧室的对面。
床是正对着门的,音弥入睡之前就熄了灯,她支起身子看了看床头的电子钟,整整两个小时了,每隔一会儿她就鬼使神差的翻身起来留意一下门口,整条走廊只有楼梯入口处亮着一盏光线不太足的壁灯,音弥特意留着的,可到现在,卧室门缝里也没延展过光线。
他的房间在她正对面,如果他上楼开过门肯定会按开灯,一按开灯,光线就会洒出来,流进她的门缝里。
可是没有。
她不知道他在楼下干什么,亦或是在顾虑着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这样烦闷不休究竟是为了什么。
把被子闷过头顶,捂着捂着,大概是身体里的酒精还没有完全溶解,她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夜对于傅凌止来说注定是难熬的,他为了能出了傅家大门,和老爷子闹翻,一直在对抗,绝食,不睡觉,日日夜夜的练习走路。
理所当然的,他得了厌食症,但的确是饿,可是苏黎世所谓的美食他着实不敢恭维,出于礼貌,他不好意思味同嚼蜡,便只好装作狼吞虎咽的样子。
现在受罪了。
左腿还是很疼,他也没卷起裤管看一看,反正一定是惨不忍睹的。记得在医院第一次练习走路的时候,那种万根针扎入心脏的痛楚几乎能让他放弃了求生的念头,恢复的过程漫长又枯燥,他又急不可耐,只有加倍努力,得来的结果无非是能走路了,腿却留下了越来越严重的后遗症。时时刻刻所想的不过是见见她,见见他们的女儿。
左腿伸直,右腿弯曲,他坐在卫生间的地板上,白森森的手攥紧马桶边沿,这是第四次,实际上除了胃里的酸水,他已经吐不出什么来了。
可还是要命的难受。
坐了很久,他尝试着攀着浴缸边沿站起来,地板是磨砂的,估计是怕那丫头摔着了,用来防滑的,暖色的光线,照的他的整个视野都是旋转的。左腿很容易麻木,麻木的过程又很漫长,傅凌止只能依靠着那修长却纤细到可怜的右腿支撑这身体全部重量,跳了三步,转身,做到浴缸壁上,双手上上下下按摩着左腿膝盖的位置,很快的麻木缓解了很多。
他把腿伸直,身体站起来,还是痛,可是不麻了。他一寸一寸往外面挪。
睡到四点,音弥浑浑噩噩地醒了,胃里面火烧火燎的,口渴的不行,她下楼去厨房找水喝。
客厅笼罩在一片黑暗中,走到楼梯口,微弱的光线却洒了过来,她顺着光线走,厨房入口处的乳色壁灯还亮着,四望无人。
他应当睡了。
如是想着,她绕过吧台,抬眸的一瞬间四肢僵硬,她怔住,几乎是惊骇。
他脱了那条厚厚的黑色棉裤,只剩下一条贴身的淡蓝色足球裤,他有修长的右腿,尽管瘦得可怜,却纤细又嚣张,这样的腿套上dior homme的西装裤绝对是一道致命的风景,可是如果只有一条这样美丽的腿就谈不上美感了。
他有左腿,可是左腿从膝盖以下就消失了。
音弥对于他这样的状况显得很平静,那时候在医院听主治医生说明病情的时候她已然料到,可是无法让她镇定下来的是左腿截肢部位,肌肉萎缩得太厉害,肉瘤一个接着一个像一串葡萄那样长在底部,那里正在滴血,浓稠中夹杂着黄色的血一大滴一大滴地往地板上坠落。
铺了毛毯,所以他听不见声音。可是不会痛吗?
他站的笔直,瘦削如柴的身体全部依靠右腿支撑,森白森白的手臂扶着冰箱门,微微弯腰从里面拿东西。
从刚才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右腿小腿上的肌肉细细的抽搐着,她知道他察觉到她的存在了。
可是傅凌止,不痛吗?打算这样背对着她多久?
“你想找什么?冰箱里有胡箩卜汁,奶酪,牛奶,白水,啤酒,豆汁。”她对着他的背影,轻轻说。
他手一顿,猛然伸直了腰,转过身,看着她,目光是一潭死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口渴了?”沙哑的声音,暗沉居多,他这么问着她,逆光而立,音弥却能看清楚他鬓角爆出来的青筋。已经站了很久了。
音弥反射性的就摇了摇头,她现在不能去冰箱那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能去,“最近治安不是太好,夜间我都有下来看看的习惯。”
“那你现在可以上去睡了。”他的嗓音始终很沉,也很干涩,像火柴划过火柴盒壁的声音。
音弥没动,目光明亮又放肆,顺着他的身体下移,傅凌止也跟着往下看,蹙眉了,“抱歉,我会打扫干净。”
她不听,转身按开客厅的灯,在餐桌上找到了急救箱,她在沙发上坐下,把急救箱放在膝盖上,右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过来。”
“我自己可以处理。”他就是不动,满脸的汗。
“过来。”她细声细气。
傅凌止叹气,“麻烦你帮我拿一下假肢,就在你餐桌旁边的橱柜下面。”
“怎么过去的怎么过来。”音弥不是有意为难他,若他还想要左腿上面还在的部分,他就不该再碰假肢。
“我跳过来的,可是当着你的面,我就不好意思跳了。”他如实回答,深刻的侧面,轮廓却冷硬起来。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愿意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泄露自己的任何弱点,那是不被允许的懦弱,太伤自尊,如同生生把脸上的那层皮撕扯下来那般让人绝望。
音弥想了想,起身把沙发上铺着的毛毯卷起来,又把急救箱抱上,走向他。然后把毛毯扑到地板上,搬过来一个矮凳子。
“坐下吧。”她蹲着,一边摊开急救箱,一边把消毒水棉棒准备好。
傅凌止依言坐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后脑勺,乌黑的发尾缱绻着她白皙的脖子。圆圆的后脑上上面是一圈又一圈淡黄的光,随着她动作的弧度消失又重现。
就像是他抓不住的梦。是梦,绝对是梦,微微泛苦的甜,酸涩的温暖。
【284】其实我认识你很久了
笔下中文 更新时间:2012…11…9 12:28:37 本章字数:2198
【284】其实我认识你很久了(2002字)
“如果你有点自觉就应该知道短期内不能再装假肢了。”音弥帮他处理了一下化脓的伤口,包扎好,收拾了急救箱站起来。
傅凌止盯着那半截怪物一样的左腿不说话,拳头紧了不是一星半点。
音弥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一贯对自己要求甚高,可以说得上是苛刻。突然失去了小腿,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他都处于极度颓废不安和焦躁的状态,光线氤氲在他杂乱的头发丛里,弯着脖子,以至于突出的骨头都清晰可见。
音弥很快地别过眼睛,走进厨房,不一会儿就端出了一杯浓茶,放在他面前,“喝点这个清清胃会好一些。”
他接过,抿着的有些干燥的唇动了动,终究无言,欣喜于她一分半秒的观察就知道自己要什么,也难过于她总是不声不响的为他尽可能做到一切。
她拾起他扔在篓子里的棉衣棉裤,转头看他贴身长袖足球短裤的样子,蹙眉,“没有别的衣服了吗?苏黎世虽然下着雪,可是不冷,你穿的太多了。”
他应声看她,目光恍惚,手里端着的玻璃杯斜了斜,声音很淡,“出来的急,北京冷,没有考虑太多。”
“傅行止说他有拜托这边的一位华裔医生照顾你的。”
他身子陡然一紧,听她提到这个,他敏感的觉得她话中带话,反正他好不容易进了屋,怎么可能轻易再离开她们娘俩。只怪自己现在等同一个废人,不说照顾她们,还得她反过来照顾自己。
“那个医生家里事情也不少,我不想麻烦他。况且,我不想每天的行踪状况老爷子都了若指掌。”
音弥点点头,也是,傅行止都说他在家里大闹好几个月,逃了又被抓回去,之后再逃,这次虽然逃了出来,想必也是身无分文,矜贵如他,如今身体还没好,瘦成这幅惨样,从那天在巷子里不小心撞到了他到现在,这些天他都是在哪里过的?
看着他的样子她竟然还会难过,或许只是怜悯。就是这样,赶他走的话一时半刻也说不出口了。
等他喝了几口茶,音弥又拿了些开胃的清淡点心给他,让他垫垫胃。等他吃完,她也起身,关掉客厅里的大吊灯,走到楼梯口,“过来吧。”
傅凌止僵了僵,脸色说不上多好看,他不想惹她生气,却又实在没办法在她面前单着脚跳来跳去,他的丑态他的脆弱,一丝一毫都要想尽办法遮掩,谁都能看,独独除了她。
音弥淡淡地看着他,良久,深深叹息,“楼梯一共三十阶,凭你现在的状态一个人是上不去的。我明天还要上班。”
瞥一眼她眼圈下的那层青黑,傅凌止到底犟不下去了,磨磨蹭蹭蹦到楼梯口,她伸出双手,柔白似玉玲珑细致,触上去还是温温的。
两个人都低着头盯着楼梯,就这样,谁也看不见谁,三十阶很快就跳完了。
到了房间,他躺下,音弥走出来关上门,两步之外就是自己的房间,她站在铺着驼色地毯的走廊上,黑暗中神情不明。
她问自己,时隔多年,为什么和他相处起来还是那么贴切又自然,彼此猜透彼此的心思。她照顾他,那般轻车熟路,就像回到多年前他为她捱了十八刀那段艰难的康复的日子。
他的脾气似乎好了很多。音弥失笑,淡淡自嘲,鬼知道是在她面前放低姿态故意隐忍还是真的改变了呢。
话说她想这么多干什么呢。因为她曾经是医生,便改不了医生的本质,医生刚好善于照顾人。所以结论是自己想太多。
梦里他被缩在一所黑房子里,一面有两个洞,洞外,一双眼睛注视着他。
心口压抑的厉害,傅凌止大喘一口气突然睁开了眼睛,一室明亮,乳色落地窗帘敞开一条缝,缝外,白雪皑皑。
他转身想要起来,然后便明白了许久不做梦,一做就是噩梦的原因,玛瑙般乌黑晶亮的双眼,目光闪了闪,想来是被他突然醒来给惊到了。
“早上好。”傅凌止试图友好一点,就是不知道脸上有没有笑容。
汝汝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