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无数雨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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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无数雨打去- 第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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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这个世上并没有她们这些人的活路。

  ☆、第62章 人间路之娼门妇(十二)

这一天,有不少的大客来了蜈蚣荡。
    几个老板、老鸨子、领家决定联合待客。务必要令这些大人们宾至如归。
    因崔眉名气比较拿得出手,她也在待客之列。
    黄脸这些低等劣妓则只能传碟递杯,远远望着。
    就算这样,也多的是往上凑,企图能沾得一点光。
    然而黄脸自前几天以后,就总是心神不属,做事慌手慌脚。因此她的鸨母就打发她下去了。
    黄脸却呼出一口气,离开了众人眼神之后,就直奔自己屋子后面那间杂物堆间。
    她揣了几个饼,奔到杂物间,推开一堆旧物,露处后面用旧帘子革出来的小隔间:“阿华,阿华,你还好吗?”
    黄脸扶起一位脸色苍白,头发蓬乱,却容貌清奇美丽的女子,小心地拿手帕擦拭她额前的汗。
    张若华用手撑着身子,半靠着黄脸,虚弱地微笑了一下:“我还好。”
    她看黄脸心神不属的样子,接过馒头,说:“你这几天怎么了?是因为我的事?”
    黄脸摆摆手:“姐妹们的嘴都严得像蚌。老鸨最近也有大事,才顾不了我的小动作。”
    张若华道:“有什么事,不妨说给我听听?”
    黄脸摇摇头:“我们这的脏事,你是清白人,不要听,听了脏耳朵。”
    张若华打她一下:“胡说什么!都是姐妹,什么脏不脏的。我还教岑三狗典卖过呢,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破鞋?”
    黄脸连忙摆手:“哪里的话。那是岑三狗混账,怪得着你?”说着也明白她的意思,半天,说:“我前几天被派去伺候一个当红雏妓。”
    “她死了。”
    张若华放下了饼。她坐直了,倾听的态度变得非常严肃。她对于生死的有关的话题,一向是这样的态度。
    黄脸继续说:“她死前得了脏病。鸨母给她治病。”
    说到“治病”,黄脸哆嗦了一下:“被治死了。”
    张若华皱眉道:“庸医给她用了虎狼药?”
    “什么庸医!鸨母压根没给她请大夫!更不要提喝什么治病的药了。”
    “那是怎么治病?鸨母会医术?”
    谁料张若华刚问完,黄脸说:“阿华,阿华,你命好。”
    “我们从小一块玩。我的事你知道。哪里说得上命好。”
    黄脸道:“你没沦落到过这地方,命不差了。”说着,她竟然淌下眼泪来,忽然拉开自己的胸襟,露出袒露的胸乳来:“你看!雌老虎就是这样治病的!”
    张若华骇得手抖了。
    展露在她面前的,是一道道翻滚卷开,皮肉均焦黑色的可怖伤痕,一片片纵横交错在一起。
    黄脸待她看了,又拉上衣服,冷笑道:“干这行的,有哪个身上没有病!还是大夫也总治不好的病。老鸨子们,雌老虎们,现在不知道从哪听来了歪招,说是烫红的烙铁可以烫平杨梅疮,一听哪个妓子病了,就拉过去拿烙铁‘治病’!治好的有多少我不知道,活活被烫死的我倒是晓得不少!”
    她的黄脸在这一刻,似乎都被愤怒憋红了,喘了口气,才继续说:“我身上是老天可怜我,本没有病,只是生了些疹子。哼,那些雌老虎哪里管这些!因传出去有病要影响生意,她们不管真假,也不管你死活,就是烫了再说!烫死了她们也不管,随便席子一裹,乱葬岗一丢了事!”
    张若华轻轻地说:“会有报应的。”
    黄脸摇了摇头:“报应?阿华,烙铁治病是可怕,但她们没得这个法子前,也都是直接把病重的人席子一裹丢出去。这么多死在这娼院里的人,都只看到过老鸨龟公揽金带银的活,没见过来报复的窑姐的鬼!”
    张若华叹道:“我哪里指望过鬼神来报应。鬼神都是泥塑的像,管不了活人的报应。”
    “那是哪样的报应?”黄脸追问。
    张若华摇摇头,避开了这个话题,问道:“你继续说那个孩子。”
    黄脸沉默下来:“这对活阎王夫妇,骗人说是小梅是病死的。其实我也听到了。下葬的时候,那孩子一直在挠棺材板,喊自己还没死。”
    张若华悚然道:“不是病死的?是钉在棺材里活埋了?!”
    黄脸苦笑一下:“雌老虎和活阎王们哪里管人活着还是死了。你要是脏病太重,对他们没用了,给他们赚不了钱了,在他们眼里,你就是个死人。”
    她都一宿没睡好。老鸨心黑,众姊妹却是有心人。不忍见她小小年纪惨死,她叫了同为劣妓的众姐妹,偷偷出去想砸开棺材门救人,都叫监视她们的护院逮回来了。
    终于挨到天明,借出去拉客的时机,众姐妹掩护下,有人偷偷摸摸去救人。去的时候,好不容易刨出土来,“棺材”早已没生息了。
    张若华死死紧着眉毛,听到黄脸低低说:“阿华,我想跑。否则再待下去,小梅的下场可能还比我好呢!她还是当红的来着!”
    黄脸又说:“最近是个好机会。来了几波大客,热热闹闹人杂,调人去大客那了,对我们这些下等劣妓的看守反倒放松了。阿华,我知道你一向有主意,想问你一问,到时候我们一起走?”
    张若华道:“嗯,一起走。”她正要继续说什么,忽然听到外面的喧哗声大了起来。
    黄脸侧耳听了一会,推开门探出头看了一下,对张若华说:“好像是前边大客那出事了,我去看看情况,你等会。”
    但是过了好一段时间,她都没有回来。张若华正想出去看看,杨姐替黄脸来给张若华送信:“出大事了,趁着官府的人还没来,你赶紧走!”
    张若华惊道:“出了什么事?三姐怎么了?”
    黄脸只是绰号,黄脸在家行三,人称三姐。
    杨姐扶起她:“真是作孽!我们一边走一边说!”
    今天的蜈蚣荡似乎格外廖落,外面有几个姐妹在等着杨姐,见她带着张若华出来了,就一起上去,给她们打掩护,一边走,一边七嘴八舌说起来今天发生的事。
    事情要从今天的大客说起。今天蜈蚣荡来了几个衙内,说是初到南细城,及蜈蚣荡尝鲜。其中一个是太常寺卿的公子,一个是翰当地知府,一个是光禄寺卿的儿子。几个人带着一帮公子哥进了蜈蚣荡,叫出名的魁首名妓全都叫上来。
    其中光禄寺卿的公子跟太常寺卿的儿子原是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看上了同一个才刚满十五岁的新进花魁,争执起来。
    那光禄寺卿的公子,一怒之下,拿刀砍死了那个花魁。
    说到这,杨姐的声音都微微哆嗦起来。不久前的那一幕,还历历在目。
    那年仅十五岁的花魁还带着惶恐的青涩面容永远凝固住了。
    失去了头颅的脖腔处,血喷射出来,溅了离得最近的崔眉一身。
    光禄寺的詹公子,提着刀哈哈大学,一脚把人头踢得翻了个头。
    那个乌发如云的头颅圆睁着眼,带着血,轱辘滚到了崔眉脚底下。
    崔眉听见詹公子大笑着对太常寺卿家的张公子说:“与其为了这贱人,坏了你我兄弟的情分,不如看看弟弟我的刀法如何!”
    场面安静了一瞬间。张公子先是一呆,接着叹道:“可怜一个美人儿啊。不过,贤弟说的是,不可为青楼女子伤了和气。”
    说着,命鸨母遣人来收拾掉尸首,几个小丫头浑身发抖,抬走了那副躯体,面无人色。
    那知府先是被吓了一大跳,后来倒是皱着眉头,似乎想说什么,又终于因死的不过是青楼女子,也就当做没有看见。
    其余几个公子哥,有被吓到的,觉得没了酒兴。也有嘻嘻哈哈不以为意的。
    又喝了一会酒,詹公子似乎怒气过去了,兴致上来了,说:“我方才确实是太冲动了一点。唉,检讨一下我这臭脾气。只怕是既败坏了大伙的酒兴,又要劳烦知府大人。”
    知府连忙笑道:“哪里的话。”
    众公子哥也连忙应和。
    其中有个人提议道:“今天李兄为了兄弟情义,忍痛别美人,实乃一代佳话也。不如以此为题,各自赋诗一首?”
    那太常寺家的张公子笑道:“如此甚好。”
    詹公子则道:“唉,悲乎美人薄命。我方才确实冲动了一点。罢罢罢,我也为她写一首悼亡罢,务必令其名留文章,也算是对得起那花容月貌。”
    张公子叹道:“贤弟真乃情重之人。”
    其中一个举人叹道:“素闻李公子作诗颇有古风。以一条命,能留得姓名在千古文章里。实在不亏呀。”
    众人无不赞同。
    之后,又有人吟诗,又有人作死谱曲,消费着那一个死去的妓/女,或做深情,或做怜惜,或做叹婉,好不快活,其乐融融。
    终将不了了之。
    崔眉一直低着头。这时候,说了一声去换染血的衣服,很快就又回来了。
    她红润润嘴唇,嫩生生脸颊,一溜儿春水汪汪的眼,翠生生青山眉,好一似白玉桃花。
    忽然变得主动起来。妩媚的程度也忽然翻了几倍。
    轻轻地给他们每个人倒了一杯酒。
    酒过三旬,李公子揽过崔眉,笑问道:“你叫什么?”
    崔眉眼波动人:“妾唤作崔眉。”
    张公子闻言笑道:“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真是好名字。”
    李公子坏笑起来:“的确是好名字。来来,我倒要看看,怎么个崔眉折腰法。”
    众人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哄然大笑起来,起哄道:“我们要看崔眉折腰事权贵!”
    李公子当下解下衣袍,脱了亵裤,那丑陋的玩意袒露出来,对崔眉说:“来来来,美人儿,折腰一个,爷赏你白银黄金成堆搬!”
    崔眉嗔怪似地一笑,真似个桃花天仙。她慢慢弯下腰去,张开樱桃小口,靠近了李公子胯下。
    正当众人呼吸加快加重的时候,忽然寒光乍现!
    听到这里,张若华早已面色铁青,忍不住追问道:“然后呢?”
    杨姐道:“那姓李的禽兽,当场毙命。他们擒住了崔眉,说要她说出指使她来行刺的人是谁!”
    “崔眉怎么说?”
    “崔眉,唉,崔眉!”杨姐叹了口气。
    李公子倒在血泊里,几个公子哥带来的侍从立刻控制住了场面,因人太少,知府派人去调人,几个公子哥对着崔眉拳打脚踢,逼问她是谁指使她来的,崔眉被打得蜷缩成一团,还是冷笑,只说一句话:杀人偿命!是这世道指使我来的。
    张公子止住了他们的殴打,忍怒问她:你若不供出主使,整个蜈蚣荡都要倒霉!
    “崔眉一向刻薄冷淡。谁料得她居然其实是那样的性子!她说:‘早晚都得死。这位少爷,我们这些人,早晚得死在你们这些人手下,死在这世道里。早晚都是死,谈什么倒霉不倒霉?’”一个姐妹接着杨姐补充道。
    张若华道:“但是她也的确连累了你们,你们不怨她吗?”
    杨姐苦笑:“怨,当然怨!然而,她说的是实话。从事烟花的,在这些老少爷们的作贱下,在鸨母龟公的拼命欺压下,十有九病,活不了多长的。”
    另一个姐妹说:“我倒是高兴她给我们出了一口恶气!”
    张若华又问道:“黄脸呢?”
    杨姐叹道:“我是偷溜出来的。她是最近服侍崔眉的人呀,那些人正盘问她呢。她叫我们趁官府的人还没来控制整个蜈蚣荡,赶紧走小路送你走!你先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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