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看他,他看着她。直直地盯着,生怕他转个视线她就没了。
姜是即使没看纪明诚,还是知道他在看着她的,所以越发尴尬,只盯着梁容绯。结果大家一时间都没有话说,只伫在那儿。
姜是想找个借口走开——这种气氛实在叫她心里一抽一抽的难受得紧。
结果她还没有开口,梁容绯后头就冲过来一个小人儿,直接抱着梁容绯的腿:“妈妈你陪我去厕所。”
梁容绯惊了一下,然后低头看着小人儿,有些无奈:“男子汉上厕所还要妈妈陪?小朋友会笑话你的。”
小人儿嘴一扁,皱着小鼻子发脾气。
姜是呆愣愣地看着那个小人儿——大眼睛,尖尖的高鼻子,红红的嘴——然后她看着小人儿问梁容绯:“这,这是你儿子?!”
梁容绯弯腰把小人儿抱起来:“啊。闹得很,头疼。”
姜是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看着梁容绯怀里的小人儿,有点儿兴奋地对梁容绯说:“他这么大了啊——那会儿我见着他的时候,他还不会说话——”
梁容绯嗔笑:“那会儿他都没有一岁呀,现在都两岁多了,还能像个小娃娃呀——你都没见了一年多了……”
梁容绯的话突然截止。
原因是沈家松在背后把她肩膀拍了一下。
姜是很想说,一年多没见,梁容绯还是这么善于冷场。
她当然没有说出来。说出来她就会马上越过梁容绯成为新一届冷场王。
“要不一块儿吧。”
一直没有说话的纪明诚突然开声,几乎把姜是惊到了。
她抬起头看着纪明诚。
这是她第一次直接地去看纪明诚的眼睛。
是她的错觉还是怎么了。她怎么就觉着纪明诚那眼睛里分明就有难过,舍不得,还有些别的她分不清的东西呢。
她微微一笑,手往右边儿指了指:“不了,我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伴儿。”
纪明诚顺着她的手看过去,看到坐在窗边儿的赵大同,眼里一黯,点点头:“这样。你男朋友?”
他回过头来,直直地看着姜是。
她本来想说那是她男朋友,但是纪明诚这么看着她,她就说不出口了。
他好像是有些期待的,期待她给出他想要的答案。又有些害怕,害怕什么,姜是也说不清。
半晌之后。
“不是。”姜是对他笑笑,“我们经理。”
纪明诚还是看着她,也笑了笑:“那行。你先去吧。”
姜是松了口气儿,点点头,对梁容绯笑了笑,然后转身往赵大同的方向走。
一边儿走,她一边儿想,怎么回事儿啊,她心里怎么就这么不想走回来呢。
她还想在那儿站一会儿,多看他一会儿。
她一年多没见着他。北京说大爷真大,她就真没碰到过纪明诚。今儿这种状况下,毫无预兆的就给她碰着了。
纪明诚这么混蛋,她怎么就还惦念着他呢。
纠结着她慢慢走回到自个儿的位子上,坐下来。赵大同看着她笑。
她也笑,拿余光瞟,发现纪明诚他们已经走了。
“你真窝囊。我靠。”
一进包间儿梁容绯就把孩子扔给沈家松对着纪明诚嚷嚷起来了。
纪明诚不说话。
“我靠,你心里头明明就想小是想得要死,这会儿见着了,你还没个反应。那个去学校找人家导师理关系,到公司打招呼给人安排的是谁啊?不是你吧?哎哟还真不是你。那个知道人家愿意留在北京高兴得找我老公出去喝酒的是谁啊?也不是你吧?肯定不是你。纪明诚,你啥时候学会□了你告儿我一声啊你。”
梁容绯翻着白眼儿坐在椅子上,把在沈家松怀里扭来扭去不安分的沈浩凡又给抱过来。
沈家松看着纪明诚,说了一句:“行了,你让他偶尔好好吃顿饭。”
纪明诚抬起头:“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我又不能把她绑过来不是。”
梁容绯又是一个大白眼儿翻过去:“那你刚刚看见人家指着那男人,你激动个什么劲儿?那时候是你自个儿把人给弄跑了,现在你来瞎折腾个什么劲儿?你还不如让小是安安宁宁的,别去招惹她。到时候省得人家更恨你。”
纪明诚看着梁容绯,说:“我不。”
他说的声音不大,可是听着特坚定,跟钢板儿似的坚定。
他这一年多里头,过得怎么样,他自个儿心里头清楚。压根儿就活得不像个人。没了姜是跟没了别的女人不一样。这个女人,是他的命。
这些,他在没了姜是以后才明白。
“原来我想,小是肯定不会想再见到我。可是今儿我见着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觉着她还是想见到我的。我总觉着,她没有我以为的那么恨我。我觉着,她心里头还是有我的。”
然后他扭头看着梁容绯:“你是女人,你觉得呢。”
梁容绯扭头不看他:“纪明诚我真的很瞧不起你——但是很悲催,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纪明诚就笑:“看,你也觉得吧。我原来打算着,我不搞些什么小名堂,要是还见得到她,我就不会再让她跑。”
梁容绯冷哼:“要是你见不到了呢?”
纪明诚看着前边儿:“要是见不到了,我就自个儿去找她。我一定得去找她。”
沈家松“嗤”了一下:“哟,纪二少爷,你好歹是肯安分下来了啊。”
纪明诚扭头就是一句:“去。”
姜是看着对面儿的赵大同,沉默了一会儿,直接开口就说:“师兄,我刚在厕所好好地想了一下。”
赵大同还是那么笑着,但是已经有了些紧张:“嗯。”
姜是咬咬牙,继续说:“师兄,我对不住你,我现在,真没想那事儿。”
赵大同脸有点儿白,但没有把笑容给撤了:“没事儿。我料得到你肯定不会答应的。只是我不说出来,心里就憋得慌。现在我说出来了,我就不会对自个儿后悔了。谢谢你。”
姜是很是愧疚,看着赵大同没说话。
她沉默,赵大同就明白了,摆摆手:“没事儿,你别怕我从今以后就对你不跟以前一样儿了,我不会的。到底你还是我小师妹不是。我们俩跟以前一样。不过你要等我把今天给过了。今儿我受了刺激,明儿才能恢复过来。”
姜是笑:“行。谢谢师兄。”
不知道是今儿太惊悚了脑子太费劲儿了还是赵大同说的那句“明儿才能恢复过来”刺激到了姜是,总之姜是回去就觉得有点儿不怎么舒服,嗓子发干还好,头疼她就受不了了。她想着,睡一觉总会好的,结果一觉迷迷糊糊地睡下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姜同学光荣地发烧了。
她躺在床上,觉着肚子饿,但是又完全没有力气起来,所以她接受着又饿又疼的折磨。
她迷迷糊糊地想起纪明诚。多久以前她跟他在一块儿的时候,也是不知道为什么感冒了,纪明诚把医生叫家里来给她打了针。她开始不肯,差点儿哭起来,求着纪明诚说不打针,吃多少药她都愿意。
纪明诚看着她那可怜样儿心疼死了,捧着她烧得发红的脸:“我也不想你打针,可是你没法好啊。你看你这烧得,再下去要说胡话了。我陪着你打,我就在这儿不走开。听话小是,不疼的,他要是打得你疼,我就拿空针管扎他。”
旁边儿等着的医生往头上擦了擦汗。
姜是就半推半就地打了针,打完之后泪眼汪汪地看着纪明诚:“你说了不疼的。”
纪明诚去亲亲她:“一会儿就不疼了,真的。”
他想,她是因为烧糊涂了,所以跟小孩儿一样,什么都不掩饰了。他以前都是不知道她怕打针了。
后来姜是退烧了,只是晚上的时候还在咳嗽。
纪明诚就一直抱着姜是躺在床上,她一咳嗽,他就伸手拍拍她的背,然后从旁边儿拿水给她喝。喝完了他就起身去厨房里再接一杯,回来接着看着姜是。
那晚上姜是就没怎么睡,迷迷糊糊的,一边儿咳嗽一边儿做梦。纪明诚压根儿就没睡,一直都在守着她,生怕她再发起烧来。
那个时候,她觉得纪明诚真是温柔。
现在她也很难受,比上次还难受。因为身边儿就没有人那样儿守着她喂她吃药,拍拍她的背,也没有人轻声细语地跟她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
她觉得真是很难受。
她拿被子往头上蒙了蒙,心里还想,我靠,不会就这么死了吧。我还没结婚哪。我还没好好整整纪明诚那混蛋哪。
然后她就听到有人在喊她:“小是,小是——”
她朦胧地睁开眼睛,看了一会儿,对着眼前的人说:“纪明诚,我不打针。”
Chapter 28
纪明诚听到这句话就觉着心里头抽抽似的疼。
这个小是,跟以前的小是比起来,不过是头发长了点儿,安静了点儿,会穿裙子了点儿。
这个小是,还是他的小是。
她还是会对着他撒娇。
他突然就觉得特幸福。
在昨儿跟梁容绯信誓旦旦特有气势地宣布过自个儿的决心之后他就准备行动了,今儿一大早就跑到她家楼下等着她,想着她出门儿就送她去公司。
结果他在楼下等了一个多小时还没见她下来,直到门卫对他都有些警觉下来了,他才把车又开出来,还想着这妞儿难道这么早就已经走了?
然后他又马不停蹄地跑人公司里去,一进去就碰上赵大同,一见着赵大同他心里头就不舒服,但是人家是姜是的顶头上司,所以只好又沉着气儿问赵大同姜是在哪儿。
赵大同听了眉毛一扬:“她还没来呀。平日里她都不迟到的,今儿不知道怎么迟到了。”
赵大同心里还以为,是不是昨儿他把她吓着了今儿不敢来了呢。
纪明诚心里一“咯噔”,马上跑回来,搞了钥匙去开了门,结果就发现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不知所云的姜是。
纪明诚伸手去把姜是抱在怀里,轻声说:“不打针,我们不打针。小是听话,咱去开点儿药,咱吃药去。吃了药就好了,啊。”
姜是靠在他怀里,浑身热得发烫,纪明诚被她捂得都有点儿热了。她不清醒,只摆摆头,在他怀里蹭了蹭,想降低脸上的温度。
纪明诚的动作就停了那么一瞬。
他怀念她这样儿的亲密有多久了。他一直都在回忆里回味着她的体温和气味,却压根儿没法亲手把她抱在怀里,每次晚上醒来他都要在床上想很久很久。
姜是没有动,格外乖巧地窝在纪明诚怀里,纪明诚从旁边儿拿了衣服过来,把她睡衣脱了换了衣服,然后抱着她到外头穿了鞋,再下楼直接送了她去医院。
姜是脑子不清醒,但还是隐隐约约知道自个儿要去看病了。她听到纪明诚说去买药。然后感觉纪明诚抱着她,一直都抱着她,放在床上,然后就是嗡嗡的嘈杂声。
她睁开眼睛,就看到穿白大褂的,嘴巴就扁了:“纪明诚,我不打针。”
纪明诚眼看着她眼泪就要下来,马上弯腰抓着她的手:“不疼的,小是你别怕。我叫她轻点儿成不?她要是打疼你了我就拿针管扎她,成不?”
旁边儿等着打针的护士清了清嗓子。
纪明诚回头不耐烦:“我哄哄她不行?她不肯打针你来哄她打?!”
护士默了,站一边儿不再吭声儿。
姜是看着纪明诚,点点头:“行。”
然后姜是又在一声闷哼中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