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欢(出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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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欢(出书版)-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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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切,你以为我是贪玩啊?我就是知道他回来才躲出去的。像你那么傻?乖乖的往他拳头上撞?谁知道他今天心情好不好?”爱娣撇嘴说。
   “你聪明……”庆娣想反驳妹妹,可也觉得她有自己的道理。
   “别往外看,门我关上了,他也不在家。打麻将去了。”
   庆娣甩甩擦干了的头发,边挂毛巾边说:“就你聪明,有事你就知道躲。你躲了我躲了,咱们妈怎么办?”
   爱娣半躺在床头叠好的棉被上,阴着脸好一会才说:“我们在又能怎么样?你拦得住他拳头拦得住他的脚?”
   从记事起,家里时常笼罩着爸爸的斥骂呼喝,妈妈的啜泣与呼痛。每一回她扑过去用小小的身子抱住妈妈喊“别打我妈妈”,总会被他揪住头发丢回到呆怔着的连哭也不敢的爱娣身边。而她和爱娣挨打就更是家常便饭,那样的时刻妈妈总是会拿热乎乎的臂膀圈住瑟瑟发抖的她们两个,抵挡背上的拳雨。
   她不懂,她以为自己和妹妹不够乖不够听话,每次爸爸回家总小心翼翼地笑着讨好他,小小的一个心满满期翼着能换回妈妈的笑脸和平安。可后来她知道仅只是因为他工作不顺心,或者是因为赌钱又输了,也甚至什么也不为。
   就像被一脚踹上妈妈肚子失去的小弟弟。
   血浸湿了毛裤,半个身子躺在血泊里的妈妈,痛到极处仍小心捂着肚子……
   庆娣微阖双眼,将七八岁时的镜像赶出记忆。
   “快期末考了,还不复习功课?考不上又扒你一层皮。”她在桌前坐下,熟练地拿出课本笔记。
   爱娣懒洋洋地换了个姿势,改躺为趴。“考不上算了,我去大兴路练摊去。赚钱养活自己还是成的,再找个人一嫁,天都亮了。”
   她才十六岁!庆娣停了笔,端详妹妹片刻,除了摇头什么话也说不出。
   “姐,你拼了老命的学习有啥用?要我说,你还不是一般的笨!学习成绩再好怎么?给你考上大学,还不是要问爸爸拿学费拿零用钱?早点赚钱早点独立,这才是正经。”
   庆娣抿住下唇想了想,才说:“我有自己的打算。”
   “有什么打算?”听不到回应,爱娣没了兴致,“算了,问你也是白问。”
   静默了一会,爱娣突然凑过书桌旁,笑眼弯弯地问:“猜我今天见到谁了?”
   庆娣眼里带着问号望住妹妹。
   “有人喊我小姨子——”
   庆娣一愣,接着反应过来,耳根随即潮热一片。“呸!”
   “哈哈,你猜着是谁了?”爱娣咧开嘴笑,“姚景程那小子挺有意思的,我和他说等他长到一米八再说,他竟然还脸红了。那矮矬子还想配你?”
   “胡说八道什么?”庆娣轻声埋怨了一句,接着板起脸教训:“你今天又去机室了?和你说了多少次?不要——”
   “不要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认识乱七八糟的人。我知道,可我不多认识点人,我什么时候嫁得出去?”
   庆娣对这个妹妹再次无语。
   爱娣突然把脸伏在枕头间,咿咿唔唔地说了句什么。庆娣说没听清,那丫头抬起头,粉靥含春地说:“姐,我今天见到一个人。就在机室旁边那家乐器店里,可高可帅,唱歌可好听了。姐,你没见着,他弹吉他那叫一个帅啊!姚景程和他称兄道弟勾肩搭背的,你跟姚景程说一下,介绍我们认识?”
   “姚景程认识的能有什么好人?”
   “姐……”
   庆娣对妹妹哀怨的呼唤不为心动,提起笔继续写作业。
   “姐……”
   “没空。”
   “我不管,就算他是姚景程的姐夫,大校花的男人,我是抢定了!我明天就报名去吉他班上课去!”
   姚雁岚的男朋友?庆娣回过神,“沈爱娣,你别又发神经了!”
   “总要试试,反正郎未娶,我未嫁!我不管!姐你借我点钱,我明天就报名去!”
   第二日一早便与姚景程在街角“巧遇”,那家伙骑着车在十数米外狂叫庆娣名字。庆娣假作没听见,脚下发力往前。
   爱娣在后座掐她的腰,“姐,姚景程。”
   “快迟到了。”庆娣罔若未闻。因为使力的关系,掌车的右掌像是又绽开了伤口,疼得她眉头微皱。
   爱娣见姐姐只顾着向前,当下坐在后座的屁股左右扭动,脚尖也探住地一路拖滑。庆娣掌不稳自行车头,眼见要撞向人行道的树干,一个急刹,停下车的同时,后座的爱娣一跃而下。她知道是妹妹使坏,喝了声“沈爱娣!”
   爱娣嘻嘻一笑,冲她挤挤眼说:“就知道你不会帮我忙,我自己问。”
   “你少惹事。”
   “放心,怎么问我心里有数,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嘴笨?”
   说话间,姚景程已经奔至他们眼前,也停了车,拿袖口擦擦脑门上的汗,问:“怎么不理我?”
   庆娣将裹紧下半张脸的围巾拉至颈间,才说:“风大,听不见。”
   爱娣一脸鄙视,说:“矮矬子,大冷的天还满额头的汗?见着美女姐姐我,太激动了是不是?”
   “去你的,我找你姐说话呢。沈庆——”
   “去你的,我姐昨天还教训过我,叫我学好,别和你们那帮人混。你以为她会理你?”爱娣一本正经地说,见姚景程情急地开口想解释什么,她又绽开笑,“不过我姐也说,如果你们能带我学点什么,那倒是不错。所以我问你啊,昨天你们那个什么吉他班,学费能便宜点吗?”
   妹妹一如既往地又拿她做幌子,庆娣本就对她昨晚的宣言很是反感,此时更加不悦。眼角余光扫见姚景程问询的眼神探向她,她不表任何意见,只是低头将车身靠住自己的腰,一手拨开手套,看见纱布没有沁出血,这才放心少许。
   “我姐还说了,要是好玩的话……”
   “爱娣!”庆娣听妹妹又提起她,不由抬头阻止出声。对上妹妹央求的目光,立刻心又软下来,将想说的话吞回肚里。
   姚景程一脸毫不掩饰的欣喜若狂,说:“沈庆娣,你也想去?”
   庆娣迟疑地望了望妹妹,爱娣无声地开口喊了个姐字,心上滑过一个无奈的叹息,她若有若无地对姚景程点了下头。
   “行!行!我和我尚哥说,学费不收你们两个的。”
   爱娣瞪大眼:“我以为能少收一半就不错了,还能全免啊?昨天那个教弹吉他的就是你尚哥是不是?全名叫什么?”
   姚景程不迭地保证:“说不收就不收,我打声招呼就得了。你要是叫我声那啥,我还送把吉他给你。”
   庆娣大想到他话里的意思,心里嗔怒,把微热的脸一板,沉声提醒妹妹:“要迟到了。”
   爱娣边往后座坐,边对姚景程促狭地笑,说:“送吉他?指望你?有钱先把你这辆破自行车给换了,除了铃铛不响,其他都咣当响的。还没我姐高呢,想得倒是美。”说完又想起来什么,急吼吼地问:“姚景程,你那个尚哥叫什么?你还没和我说呢。”
   “叫姜尚尧。先和你打声招呼,他和我姐感情好着呢,你见谁抛媚眼都行,别往我哥身上使,没用!”姚景程也骑上车,偷瞄了庆娣一眼,又申辩说:“我妈说了,男人到二十三,个子还要往上冲一截。我迟早比你们高。”
   庆娣不乐意多搭理,先自蹬了脚踏,“庆娣……”身后他的声音在呼啸的风里传出老远。
   “谁许他叫我姐叫得这么亲热的?”爱娣代她不满。
   他追上来与她们并骑,庆娣的半张脸藏在围巾里,看不太清她的表情。心中忐忑许久后,姚景程鼓起勇气问:“手还疼不疼?昨天我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开过头了,我不是存心欺负你。”
   “啊?”爱娣在风里怒喝:“你昨天欺负我姐?”
   “你们少说两句行吗?迟到了!”庆娣的话音被卷进风里,也不知他们两个是否听见。
   姚景程既要注意前路,又要观察庆娣的表情。正是清早上班上学的高峰期,他一心二用之下,车头在车群中不停左右摇摆。庆娣皱着眉头想避开他S形的轨迹,还没来得及把前轮移向右边,只听得身后爱娣一句低咒:“叫你欺负我姐!”
   接着一声刺耳的巨响,庆娣一个急刹站稳了回头,只见姚景程半边身着地,一条腿挂在翻倒的自行车上,车轮兀自飞转着,身后尚有几个被他拖带一起摔倒的人,一面拍打裤子上的灰尘一面“小兔崽子”地叫骂不休。
   “沈爱娣!”姚景程被车压住没起来,半躺在地上一字一顿地鬼吼。
   庆娣忍不住噗嗤而笑,扶着车头的手掌似乎也没那么疼了。“小爱,又是你使坏。”
   她习惯在对妹妹掩不住手足之情时用爱娣的小名,爱娣领悟到姐姐的语气里赞许多于嗔怪,当下得意地扬扬眉,“不小心脚尖扫了他车杆一下。”说着情急地捅捅庆娣的腰,“姐,快点,他要追上来了。”
 
   第 3 章
 
   早自习方结束,庆娣的好友兼同院的邻居谭圆圆从前头跑来教室最后,一屁股坐在庆娣邻座的椅子上,神神秘秘地四处瞟了一圈然后凑近庆娣。
   “庆娣。”她喊了一声立刻发现前排的姚景程脑袋后仰着,明显在偷听,抄起庆娣邻座的笔袋就往姚景程后脑上敲,“姚景程,我昨天感冒请假,你就趁我不在欺负人是不是?”
   姚景程摸着后脑勺回过脸说:“我今天犯了什么冲?连着有人帮忙讨场子?”
   “别以为你是一中一霸,姑奶奶不怕你。”谭圆圆接连拿笔袋敲他脑门,边说:“课间休息你出去玩,偷听什么?我问庆娣拿月经纸你也想知道?”
   姚景程猛然站起身,微窘着脸骂咧:“你……跟老娘们似的,受不了你。”说着踢开旁座的椅子走出去。
   庆娣抿嘴微笑,等他离远了才问谭圆圆:“又有消息了?”
   谭圆圆很是警惕地望望周遭,随即鬼鬼祟祟地由口袋里摸出一叠东西由桌底递给庆娣说:“这次不光汇款单,还有一封信,你自己看。我去门口买早餐,早上起晚了还没吃呢,饿死我了。”
   庆娣点点头,不待谭圆圆站起来,已经急不可待地将手上的物什拆开。谭圆圆很细心,外皮拿粉红色的信纸裹住,里面是一张汇款单和一封信。
   她仔细看了看汇款单上的数额,心底泛起一阵满足的快慰,确认无误后夹进自己的书里,然后开始看信。
   信是杂志社一位编辑寄来的。
   她自初三第一次尝试向一间少年杂志社投稿开始便一发不可收,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有被退稿也有被收用的,无论怎样,这是她珍贵的隐秘不可向他人道的小快乐,除了拜托谭圆圆帮她做收转外,无人知晓。
   上一次投稿时,适逢家里又起争闹。夜半仍听见隔壁屋她爸爸暴跳如雷的吼叫和她妈嘤嘤的抽噎,她悄悄爬起来开灯写字。
   她时常设想世间有位大智慧的最高存在,她可以将她的烦恼、怨忧、无人能解答的关于她存在的意义、她的期待和不自量力的梦想一一向对方倾述。她不强求谁能给予最终的答案,她只需要想象有个人笑意温煦,耐心地听她喋喋不休便已足够。
   如她十三岁初逢且再无交错的那个人一般。
   那晚她和平常一样,奋笔疾书,通篇是自我与自我的辩驳。第二日去邮局寄稿时,一时冲动,连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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