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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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字- 第1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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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前头?这部机器只好从她身上碾轧过去。只要她顶不住,往胡秉宸身上推赖一句,对手们就可以丢开她长驱直人。可这女人却又臭艾硬,居然咬着牙根不松口,她不松口也就不好端胡秉宸的老窝。这样的女人居然还讲义气,宁死不屈,想必是真爱胡秉宸了。现在只好通过关系动用法律力量,一旦吴为成为阶下囚,看她松不松口?

“那位”原以为白帆会反对——换了另一个女人,不论怎样仇恨自己的丈夫,一旦要在全社会搞臭他,还是下不了手。白帆不愧为女中丈夫,很有魄力,二副拿得起放得下的派头,他们几次去胡秉宸家研究对策,白帆不是悬腕练习书法就是推打太极,一副气闲神定的样子。她要是没错长一对乳房和一副女人的生殖器,很可能成大气候、做大事情,甚至比胡秉宸堪可造就。

不过连他这样风里来雨里去的人,也难免不为白帆的残忍心惊。他人哪里能体会白帆的切肤之痛?如果不斩草除根,将吴为这种女人置于死地,她还会去危害别的家庭。根据吴为屡教不改的前科,定个“坏分子”,送去劳动教养毫无问题。但吴为是名人,开庭时难保没有新闻媒体旁听。大家在佟大雷家里讨论如何在法庭上与吴为对质时,佟大雷问道:“派出去的四个人调查结果怎样?”“抓不到通奸的把柄。”

“其他方面呢?”

有人笑了笑说:“各方面工作居然都很热情。”

“情况可靠吗?”

“党委书记是老战友,‘延安一枝花’嘛。”

有人说:“这都是空口无凭的事,万一吴为死不认账怎么办?”

胥德章说:“不要在具体问题上和她纠缠,骂她一句‘无耻、败类’,调头就走。”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吴为都是这个地平面上的洼地、下水道、阴沟,所有需要排泄的东西,理所当然往她这里倒。

“怎么就搞不到有用的材料?”

搞不到材料?那还不容易。白帆在电话机旁连接了一台录音机,然后给吴为打电话:“吴为同志,你我真到了应该好好谈谈的时候,现在老胡提出离婚,只要对老胡恢复健康有好处,我愿意成全你和他。”和颜悦色,甚至称吴为“同志”而不是“婊子”。

这还是那个白帆吗?

“对不起,我没什么可说的。”“那就在电话里谈谈。”

没想到笨蛋吴为竟回答说:“对不起,我没什么可说的。”

真是反常!

芙蓉也来找吴为。

对芙蓉,吴为的态度还是诚恳的,“你父亲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怎么办呢?前途无非三个,最好的办法是保全你父母的关系,虽然我会痛片,但为了你父亲的生命,我可以接受。再就是违心地对你父亲说,我不爱他了……”

芙蓉说:“那可不行,等于杀了他。”

“最后一个办法是你母亲解放你父亲。”

“婚是可以离的,但我妈一定会大闹一场,恐怕我父亲吃不消这一闹。我母亲不是家庭观念很重的人。”“也许最后只能听由你父亲的选择,如果他不要我,我一定走开,决不纠缠。如果他要你母亲走开,如桌她还有一点人道精神,也应该走开。”

“现在我只好先陪他去疗养,还要说服母亲不要陪父亲去。其他问题,只好将来再说。”

10

白帆可能哭了,但是没有泪,只有一种黏苦的稠液在嘴里捅动。六个耳光把胡秉宸几平送进阴司,不是爱到极至又是什么?

与胡秉宸的对手联袂,不是为爱做出的惨痛牺牲又是什么?

竟有人风言风浯地说三道四!连孩子也不赞成她的行为,阴沉地沉默着。

白帆决定抽出女王的宝剑,交给杨白泉,像女王那样对他说:去,为你的父王复仇。

开始她还能像宣讲党史那样平静,“你也知道,你父亲与那个下流女人、偷人养私生子的吴为的关系,你还为我到她家里警告过她。可是事情没完,你父亲已经提出离婚起诉……今天,我必须把多年前的事对你谈一谈。三十多年前,除了你父亲,我还有另一个爱人,我与他的关系胜过与你所谓的父亲。但是,你可能还是你父亲的儿子。”说到这里,她昂起了头,如同宣布王位继承人那样尊严、肃然,“可是你父亲把几十年前的这桩旧案翻了出来,作为离婚的借口。希望你能和我站在一起,为保全我们这个家庭、保卫你父亲的名誉,还有为保障我们的权益而斗争。”

杨白泉陡然变色,一副受到突然袭击、猝不及防的模样。

“……你父亲当时原谅了我,而我那样做也是为了报复他对我的三心二意,他从来没有对我忠实过……”说到这里,白帆才痛哭失声。这是杨白泉记事以来母亲对他说过的最多的话,而且多半还是关于她自己的,于是觉得她近几日的亲善态度很值得怀疑。她还说:“以后就不必交房租了,你们夫妇两地分居,经济上的确有些困难。”她的亲善为什么不早点来?哪怕晚点来也好。

母亲的谈话,拨开了杨白泉自懂事以来的一些疑团。他始终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是被排斥的,而母亲对他也分外苛刻,宁肯看着他与妻子长年两地分居,也不肯帮忙,而她是有这个能力的。不帮忙就算了,还假模三道地说:“你应该在基层多锻炼几年.不要急于回北京,你们夫妻还年轻,来日方长,”那她为什么背着父亲,利用父亲的关系,把舅舅安排到了大城市?父亲知道后好一场大闹。

又为什么把芙蓉从外地弄回北京?

这公平吗?

除了他,现在还有哪个部级干部的子女留在基层做一名小职员?与妻子寄居在父亲这栋部长楼里还要交房租,却拿出几千块钱让芙蓉到处旅游。

妻子生孩子的时候,居然只煮一个鸡蛋,在饭桌上,当着全家人的面,把那惟一的鸡蛋放在妻子面前,还说:某某同志请吃鸡蛋。这一枚鸡蛋真是赛过导弹哪。

这是他的父母,这是他的家吗?

北京对他有多少意义?惟一吸引他的是这里有他的妻儿。

原来母亲对他如此刻薄,是为了洗刷自己,是以此对父亲表示改悔,而父亲在这样的年龄,又于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

但她无论如何是自己的母亲,自己总该有——份孝敬的责任,不论她对自己如何……

看来,他也错怪了父亲对这个家庭的一贯冷漠——男人最大的耻辱就是老婆给自己“戴顶绿帽子”。想到这几个字,杨白泉脸红了。

这个家怎么能在这样的基础上维持凑合了几十年?还是个模范家庭,而他也是这个模范家庭的成员。可是他能戳穿这个骗局吗?不但不能,还得往这个摇摇欲坠、粉墙剥落的房子上继续添砖、添瓦、抹石灰。

“你父亲居然把我从前的这些事,告诉了那个下贱的女人,自然也说到你不是他的儿子……”

杨白泉皱了皱眉。这句刺耳的话她怎么一再重复,说来那样容易?好像在说保姆干活偷懒,应该换一个勤快的。一贯稳健的父亲,又怎能家丑外扬?

如杨白泉这样行为端正的人,却偏偏摊上了让人说长道短的父母,哪怕说他们自私、暴戾,都比这些绯闻好。他实在太不幸了,有不肖子孙之说,怎么没有“不肖父母”之说?

町是他更恨那个叫做吴为的女人,如果不是她,这些事情还可以永远包着,即使那张纸很薄,也是包着的。母亲自己不会捅开,死要面子的父亲也不会捅开,如今这些秘密很快就会随父亲和吴为的丑闻大白于天下。他们不要脸没什么关系,让他把脸面往哪儿放?以后还怎么做人?

“你父亲这一躺倒,这个家就要靠你来撑了。佟大雷又来过了,说吴为随时会闯到医院看你父亲,让我们当心……你怎么对这样大的事好像无动于衷?……”母亲要他怎样呢?难道让他举起拳头宣誓吗?她给了他这样难以消化的一块东西,没等他咽下去,就想让这块东西的卡路里马上见效。

在胡秉宸面前,白帆反倒收敛起来。不再提吴为,不再挑衅,嘘寒问暖,十分体贴,与过去的打闹完全变了一个人,一再表示:“只要你撤回起诉;和吴为保持什么关系我都不在乎。”

胡秉宸原来的要求并不多,不过是一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情妇,白帆的政策既然放得如此宽松,又何必在乎那个形式?又何必以带病之身打什么官司?他摇摇欲坠的地位,也再禁不起哪怕一根头发的重量了。想想与白帆多年夫妻,胡秉宸善良的心不安起来。

再说风云突变。

初始情况对胡秉宸非常有利。有关人士说:“我才不在乎上头说什么,当官的说不行就不行?没那回事,现在是实事求是。部级干部离婚早有先例。蒋南翔那个离婚案,邓大姐和蔡畅都不让离,不是也离了吗?何况还有第三者,那位女士等了他二十多年,头发都等自了。”理论上的确如此。但谁让胡秉宸“捅了这些宗派分子的马蜂窝”?结果只能是“这些王八蛋宗派主义分子把我打击得太厉害了”。可后来得知白帆属于那样一个作战集团,集团又有那样一个强大的后盾,后盾又下了一个不知真假的“指示”,有关人士的说法就变了:“办案人了解了一下,吴为亲口对人说她爱胡副部长,这就不好办了。”吴为是不是这样说了?不需要核实。虽然委托律师还常到医院求证一些不很清楚的事实,一丝不苟地记录着胡秉宸的申诉,没有记下来的地方,让胡秉宸重复说明,直到一字不差为止。可吴为知道,没有用,都没有用了,有关方面已经打了招呼,不批准胡秉宸离婚。开始接手这件案子的时候,从胡白二人的婚姻史到目前存在的问题,大家都认为胡秉宸可以在任何时候,理所当然地结束这种名存实亡的婚姻。

可是案子处理进程中,“某办”来了电话,只是电话而已。

律师问:“有文件吗?”“没有。”

既然“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既然中国又是一个法制国家,有关领导当然不会下达一个文件,干涉某人的离婚案。

听说还派出…个四人小组,“调查一下吴为是不是坏人!”听上去很像当年江青的气派。

不知对吴为的调查进行得怎么样了?

起诉人胡秉宸还在认真回忆着:“那是一九四一年,不,七月,当时在一起工作的同志都知道这个情况,可以向胥德章和常梅同志了解……”接着胡秉宸又说出一位可以作证的副部长。

没用。胡秉宸就是三头六臂,理由一万;白帆就是再偷人养私生子,再虐待胡秉宸,不要说六个耳光,就是六刀子,他也无处可以说理了。胡秉宸输定了。白帆送采的物证,不过是吴为给胡秉宸的两封信,虚无缥缈。若加上分析和想像,才能感到字里行间弥漫着一种气氛,似乎有个女人在阴沉的雨天,穿行在墓地里,寻找死去爱人的墓碑。

可这不能证明吴为是第三者,上面既没有“我爱你”,也没有“你爱我”,或是“我们某日某时在某处见面”。法律需要的是证据确凿,确凿得让被告人无法反驳,而不是模糊的猜想。还有些证据是没法证明的证据。白帆反映说吴为给她打过电话,要求她放弃胡秉宸,证明人是杨白泉。电话又没录音,杨白泉那天为什么待在家里不上班?而吴为来电话时,又恰好守在电话旁?这些都是可疑之处。连白帆的律师也认为这些证据算不上证据。她不该同情什么或倾向什么,只应倾向真理。

可她禁不住想,这个要求诉诸法律、以为法律可以解决问题的胡秉宸,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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