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有人- 第9节

上面有人　七（3）
白鹭想去找一下老费，那天的事情老费最清楚，可琢磨一会还是没去。她有一种预感，老费会来找她。
　　果然，老费中午放学以后就找了白鹭，一向豪爽的她那天说话有点磨叽，绕了半天白鹭才听明白，她是在问周五晚上的事，说白了就是苏局给你都说了啥，问了啥，你回答了啥。这种问题确实有些小气，连老费这种老江湖都有些难问出口。白鹭很爽快：“他没问一点学校的事，你就放心吧。”老费还在追：“没说学校的事，那都说了啥？”
　　白鹭看着眼前这个不那么自信的校长，心里想笑，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其实何必呢？你当你的校长，做好你的工作就行了，局长的一言一行就这么重要吗？如果这就叫政治上成熟，那我宁愿不成熟，也太累了！
　　她突然恶作剧了一下：“苏局表扬你呢，说一个女同志能扎根桑山这么多年，真是了不起，说你为桑山这一方孩子的贡献老大了。”
　　费校的小眼睛一下就变亮了：“是这样说的吗？苏局真是这样说得？哎呀言过了，言过了，要说贡献啊，还是领导贡献大！小白啊，今天热，秋老虎，你把饭拿到校长室来吃吧，这个空调好点。李辉，哦，我找李辉把你的饭打来……”
　　白鹭简直不相信这就是那个整天愠着脸的校长，你说这人啊，不就是局长送了自己一程，对那天节目印象不错嘛，这校长的态度怎么转变这么大呢？如果她要知道那天晚上苏局和她对话的真实内容，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举动呢？她突然想起一句话：“上面有人。”毕业时那个痛就是上面没人，分到这个山洼来也是上面没人。李辉欺负她也是因为她上面没人……老费天天给她虎着脸、给她排28节课也是因为她上面没人。可突然之间，老费的态度就变了，是因为她上面有人了吗？
　　她突然说了一句：“费校，那个痞子又给你闯祸了你知道吗？”
　　老费立刻紧张起来：“你说的是李辉？他咋了？”
　　“他这次目标是直指苏局啊，如果苏局知道了，你想想是什么后果？”
　　“你说得是赵红调动的事吧？是不是李辉给赵红说啥了？哎呦，不得了啊，他这也太不成熟了。这嘴宽的怎么象裤腰似的呢？领导最闹心的就是下面瞎叽叽，他妈的，看样以后真不能老带他出去。你别问了，这事我来处理。嗨！30岁的人了，天天得我给他擦腚。”
　　“赵红对我意见很大，你可是见证人，那天晚上我可没说一句多余的话。”
　　“是的、是的，我可以作证，这件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赵红也是的，要真闹出点什么事对她也没啥好处，领导就是领导，就是说错了也得执行，何况人家苏局说得是对的。赵红有点后台怎么了？她舅还不是个副科级啊，你看他在苏局跟前那蔫蔫的小样！你赵红有本事把工作做到苏局那里去，做到区政府去……”
　　听着老费喋喋不休的述说，白鹭的心情突然敞亮起来，她感到了自己说话的分量，这是很奇妙的一种感受，来这里已经五年多了，她第一次感觉校长笑脸的重要。
　　在老费的大脸王国里，如果你上面没人，如果你没有办法离开，如果你还想过好日子，必须绝对的服从，必须要做一只温顺的绵羊，而不要做那只倒霉的刺猬。老费的的一笑一颦、一个动作、一个暗示都会影响你的心情，她如果不喜欢谁，谁就不会有好心情了。因为全校老师看你的眼神都会随之改变，变得冷漠、疏远、甚至幸灾乐祸……这就是环境、就是压力，而老费就是全校老师的心情主宰。所以必须和她搞好关系……这么浅显的道理，白鹭用了整整5年多才算懂了点。

上面有人　七（4）
命运真的开始转折了吗？
　　下午放学之前，老费开了一个全体教师会议，她总结了这次局领导检查组来校听课、检查校容、学籍管理、规范收费等各方面的情况，最后话题一转，说到这次演出：
　　“同志们，我们上周五的演出，是我们桑小有史以来最出彩的一次，局领导给予了高度肯定：健康、热情、有品味、有文化。而这一切都离不开白鹭老师的辛勤工作。同志们，她可是一个暑假都耗在学校里了，今年暑假最高温度40°，38°以上的天气持续10几天啊。大家都知道，舞蹈教室没空调，整个一桑拿房啊！她家里有家务，还有一个残疾的孩子，她却把学校里的事放在了重中之重。这是对我们学校的贡献啊同志们。
　　刚才听到局里的消息，在今天上午的局党委办公会上，我们的党委书记兼局长苏少卿同志专门表扬了白鹭老师。同志们，这样级别的会议上表扬一个基层的同志，是没有先例的。这不光是白鹭老师的光荣，也是我们学校的光荣、是我们全体老师的光荣。
　　根据赏罚分明的原则，经校长会议研究，决定一次性奖励白鹭老师人民币200元。其他10位表现突出的同志奖励100元，其余同志均奖励50元。同时，为了我们学校今后的艺术教育工作的健康发展，决定提拔白鹭同志为音乐组组长。赵红同志继续担任大队辅导员，不再担任音乐组组长工作……大家如果没意见，请鼓掌通过。”
　　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李辉很兴奋地拿来一摞红包，按名单挨个发给大家。整个会议室一片喜气洋洋。
　　会已经散了，许多人都没走。每次老费给大家发奖金，都是这么热乎的气氛，像过年一样。几个老大姐围了上来，有得拉着她的手，有得摸着她的头，说得话无非是这小白怎么越来越漂亮了呢？用得什么化妆品？看来这皮肤白不在乎城市或农村，你说她每天骑个助力车风里来雨里去，怎么越来越水灵了呢？
　　这氛围太热情、太突然，白鹭都有些抗不住了。幸好老费又把她拉到一边，给她唠叨着另一件更秘密的事情——市里给了龙南区一个音乐教师进修名额，今年十月到杭州参加一个华东六省的骨干教师学习班，脱产学习六天，主办方请了北师大的教授和省里著名的音乐教育家华飞文讲课。费用由华东艺术教育出版社全包，全区30多所小学校，光专职音乐教师就有80多名，可文教局竟把唯一的名额给我们桑小了。经校长会议讨论，决定报你去。这事你先不要声张，这么急的让你当教研组组长就是为了这次进修、为了堵别人的嘴……知道吗，老大姐为这事真动了脑筋啊！
　　“谢谢校长……白鹭脸色绯红，她不知该说什么好。一切都象做梦一样，她忽然想起陆游那两句名言“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那是描写杭州的，她没有去过杭州。可这句诗用来描写她境遇的突然改变却似乎更合适。
　　那雨是那奥迪车外的那一场吗？
　　

上面有人　八（1）
出了会议室的门，李辉已经站在走廊里等她了。
　　他也不怕人多眼杂，把她从人群中拉出来，递给她一张网上下载的材料，很急切地告诉她一件重要的事：“现在北京有一种新型的义眼材料，是用南海珊瑚胶加工而成，不光坚固耐用，还轻如蝉羽，可以和好眼一起转动。你家童童那个义眼是塑料材质，不光重还易变形，早就过时该换了。北京同仁医院的眼科郝主任，是我二妗子的亲姐夫，我已经委托我二舅给郝主任联系了。”
　　这个信息白鹭早就在网上查到，但她知道这是新科技，由德国首创，正在实验阶段，没想到这么快就在国内临床应用了。而且那位大名鼎鼎的郝主任，居然是李辉的亲戚。她拿着材料的手有些微微颤抖，李辉啊李辉，让我说你什么好呢？这就是李辉，在外面瞎说胡嚼是真的，现在帮你也是真的……她说啥？只能不断地说谢谢、谢谢。
　　看周围有人，李辉又拍着胸脯开始表现了：“这事交给你辉哥了，妹妹尽管放心！谁叫郝主任是咱亲戚呢？”那边有人说：“李辉你可别吹牛，说过话要兑现。”他竟然当着周围那么多的人说：“嗨！这点事算什么，我李辉为朋友两肋插刀，为我妹妹死都行！”弄得周围一片唏嘘。
　　哎！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正像许多正人君子也有弱点一样。李辉这种痞子也有他的优点，虽说他粗点，但热情义气、有责任心、会照顾人。当初如果不是发生那件龌龊事，白鹭和他以后说不定还真有点啥，但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是老天安排好的，要顺其自然，欲速则不达。这一点李辉大概永远不懂。
　　学校有一个很小的淋浴澡堂，是男女混用的，周四男教师用、周五女教师用。这个澡堂由李辉负责管理。她和李辉关系的恶化就从那开始的，时间大概是她和李辉吵完架不久吧，两人那几天说话还有些别扭呢。
　　那天轮到白鹭洗澡，水雾中，她发现那个莲蓬下面的墙上有一个小洞，没放水的时候却没有发现，很是蹊跷。她低头对这小洞望过去，发现那边正有一只眼睛在往这边瞅，她吓了一大跳，头一下子懵懵的。她知道隔壁是一个放劳动工具的房间，而这个房间只有李辉有钥匙，她迅速穿好衣服，慌忙跑了出来，看见李辉正在操场上笑眯眯地给别人说话，一幅轻松无事的样子。她立即走上前去：“李辉，把工具室的钥匙给我。”“你要钥匙干嘛，那里面很少有人去，脏死了。”“把钥匙给我！！”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不待李辉应答，一把从他裤袋上拽下了那一大串钥匙，径直就往工具间跑去，李辉一脸不是地跟着追。用不着怎么搜索，事实立刻得到验证，在洗澡间的墙上，果然有秘密：那是一个隐蔽在一张破挂历后面的小洞，圆圆的，一看就是精心挖出来的。往里望去，那边的情况一览无余。
　　“李辉，你怎么解释？”
　　“妹……我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话音未落，白鹭已经那那张破挂历撕了下来：“你真不要脸啊，是不是全校的女老师你都看过来了？让大家都来欣赏一下你的大作吧，这次你要臭名远扬了！”
　　“妹，你误会了，你别咋呼……”
　　“说什么？跟我到校长室去！费校的贵体你大概也欣赏了吧？”
　　“妹……”
　　“别喊我妹，我也没有你这样的流氓哥！还说这个庄不光有野狗、还有什么痞子，我看是说得你自己吧？”。　最好的txt下载网

上面有人　八（2）
“我……不是的……”
　　白鹭用手指着那个小洞：“铁证如山！你还想解释什么？”
　　李辉理屈词穷，大冬天出了一头汗。突然，就在她面前跪了下来：“妹妹，哦……白老师，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看看你，别人给我看我也不会看。这都是因为我喜欢你，我爱你你知道吗？你千万别说出去，那我就真的完了……”
　　“爱我？这就是你表达爱的方法？”
　　“你骂吧！你打吧！你不打我自己来！”他左右开弓对这自己扇了起来，手劲用那么大，一会嘴角就流出了鲜血，最后趴在地上呜咽起来：“白老师，原谅我，我不是人……我再也不做这样的事了……”
　　那件事过了以后，白鹭思考了几天要不要告诉老费。她知道这件事如果传播出去，李辉就完了，老费肯定是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李辉触犯的可是众怒，弄大了会弄到乡教办、弄到郊区文教局，那她这个校长可就难看了。
　　她最终还是没有说，但她再也不会到那里去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