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中校,如果这是命令的话。〃
〃帕迪,让司机送他过去吧。〃她转头对我笑了笑,〃这可不是命令,因为你根本不是军人呢,我的笑信使。〃
我拉开车门,坐进了前座。
车子发动了,我往后视镜里看去,街道尽头,那个庞大的身影终于消失不见了。我放心地吐了一口气,心里却无端地哀伤起来。
第十九章
〃这封信交给警察局的莱克斯?邓库恩。〃
我火烧火燎地给警察局门口的卫兵看了一眼信封上面的蜡油戳印,准备转身就走。
〃是给我的。〃
破锣嗓子一样的声音响起,还来不及跑路,我心里咯噔一下,完了。
一个矮冬瓜咕噜一下子跳到了我的面前挡住了我的去路,特别加大的黑色警服难以适合他那团圆的身材,圆圆胖胖的脸上油光发亮,盖世太保那标志性的盖帽扣在他的大头上无比滑稽,看着他翻动的黑紫色厚嘴唇,我在心底呕吐了一下。
〃可等你好久了。〃原来矮冬瓜身边还站着一个人,身材正点,脸蛋标致,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的妈呀,死定了谁来救救我。。。。。。
金发的警服大帅哥罗宾小少爷花一样地笑开了,警棍点啊点地在手里晃着,亮堂堂的黑皮靴翘着一只,看那一脸得意的劲头就像选上了巴黎花魁一样。
〃原来是罗宾少爷,没想到你成了盖世太保了?〃一眼望去,四周都已经堵上了大小喽啰的柏林警察,插翅难逃,老子。。。。。。认命,不过嘴里不忘恶毒一把,〃被党卫军踢出来了?〃
没想到的是,这回的罗宾倒沉得住气,他挥了挥手召上来几个警察,直接给我绑上了,很拽地说:〃这是个犹太人,带走。〃
两边一夹,我两脚就离了地,被拖着走的时候我回头冲他很戏剧性地说,〃你会后悔的,我是德国人。〃
他笑了笑,走到我旁边,像看一个死囚一样带着做作的怜悯表情,他从矮冬瓜手里接过那封雪白的信,拆开来冲着我抖了抖:〃这是递交东城区警察局保卫处长的,最新的一张血统玷污者名单,看看这是谁?〃他点了点印着红色大印章的公文纸上头一个名字,装模作样地念道,〃安迪洛尔?D?赛廷,这是你吗?〃
我牙咬得咯吱咯吱响,恨不得吐他一脸口水。
〃如果约德尔少将知道了这件事情,你可能连警察局都待不下去了,〃我忍住了撕烂他那张小白脸的冲动,尽量冷静地对他说,〃你可要想清楚了,罗宾。〃
他呆了呆,继而哈哈大笑,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听的笑话一样。
〃安迪洛尔,你还真把你自己当回事。。。。。。〃他几乎笑断了气,〃你是约德尔少将的什么人?你以为他是恩斯特?你不过是他养的一条狗罢了。。。。。。他的狗被人打了他也许会为了自己的面子教训一下别人,可是谁会知道他养的居然是一条野狗呢?从外面捡回来的最终也是会跑掉的,你说是不是?〃
我心里一颤,瞪大了眼睛道:〃你什么意思。〃
他渐渐收敛了笑,阴毒的颜色终于从他的脸上浮现出来了:〃约德尔少将会听说,安迪洛尔今天早上跟着那个吉普赛人逃回家去了,你说他会不会生气?犹太人就像养不熟的狼,贱的很。。。。。。总忘不了那下贱的老窝是不是?他不会知道你在哪里的。〃
我四肢瞬间僵硬,耳鸣轰轰像是被锤子砸到了头一样头昏眼花,赛安怎么能找到我的,现在我明白了。
那么既然如此,他们。。。。。。还有父亲,现在是否安全?
一辆军绿色的大车停在了台阶下面,两边牛高马大的警察一耸肩把我像丢麻袋一样地往车厢里一扔,侧身撞上冷冰冰的车板几乎没折了我的手臂,车厢里漆黑一片,浓烈的恶臭阵阵袭来,我忍不住惊慌地喊道:〃你们把我送去哪里?〃
〃垃圾当然要送到处理垃圾的地方。〃铁栓哐的一声扣上之前,我最后听见的是罗宾尖刻的声音。
车厢里一片黑,皮肤接触到的地方有黏糊糊的液体,散发着恶心的气味,我本能地联想到腐尸和脓液,于是更加觉得污浊的空气不堪忍受,我不停地干呕着,早上起来还什么都没吃,胃里的酸水不断地从嘴里冒出来,我快要窒息了。
我要死了吗?
手脚冰凉,无数可怕的想象在我的头脑里盘旋,直到车子猛地一停,我被绑住了手,只能像铁桶一样骨碌碌往前一滚,头磕上一个划开的铁皮器物,似乎是罐头盒,热热的血哗啦啦地冒出来,我吓傻了。
车厢啪啦一声打开,光线涌入,我这才看清,一大半车子原来全是垃圾。
我被合着垃圾一起丢下了垃圾车。
头上的血糊住了一只眼睛,我挤着眼往四下里一看,居然真的是。。。。。。一个垃圾场。
不远处有三三两两的佝偻的人影在艰难地劳作着,掘土,搬运,掩埋。我仔细一看,全都是孱弱不堪的老人小孩,还有妇女,衣衫褴褛,摇摇晃晃。
没等我从地上爬起来,一只粗大的皮鞋就直接踹到了我的肩膀上:〃起来干活,犹太猪!〃
我勉强撑开一边眼睛,看到正踩着我的是一个有我两倍宽的男人,脖子和头浑然一体,黄色的板寸头,长方脸上一脸横肉,他兜着黑色的皮革制大围裙,两手带着同样材质的黑色大手套。说着话之间他又在我肩膀上踩了踩,看样子恨不得把我踩进泥里。我手脚发软又被绑得死紧,根本站不起来,头上的伤口痛得撕心裂肺,胃里翻江倒海。
我打量了那人一阵,理智地想了想,然后两眼一翻白昏过去了。
迷迷糊糊之间好像听见一阵噼里啪啦劲爆的咒骂声,接着被人死命地踹了好几脚,然后又被拖着甩到一间臭烘烘的屋子里,门咵嚓一声合上。
被踹惨了地方迅速地隆肿了起来,拖着的时候蹭着地面的屁股现在也是火辣辣的疼痛,手腕已经完全麻痹,我动弹不得,于是彻底放松了自己的神经,昏昏呼呼地睡过去了。
〃安迪,安迪洛尔。。。。。。〃
好像有人在推搡着我。
眼皮很沉,我用力睁开眼睛,结果左边的眼睛一阵剧痛,原来是头上流下来的血糊住眼皮干了在里面,给结结实实地封起来了。
我扭曲着睁开右眼,看见一张面黄肌瘦的小脸出现在我面前。
毫无印象。
我撑着快散架子的四肢坐起来……手腕上的绳索已经解开,腕上一圈青紫。
〃你是谁?〃一出声才发现嗓子也哑了,像公鸭子叫一样。
〃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卡布兰多,里昂家的卡布兰多。〃
卡布兰多?
我的老天,谁来告诉我,这是那个学校里被女孩子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卡布兰多?里昂?菩提树下大街的有名的红发贵公子卡布兰多?里昂?
看起来几乎比我印象里三年前的小孩样子还要瘦小了,因为干瘦的脸颊而显得格外晶莹巨大的蓝眼睛像树蛙一样盯着我,干裂的嘴唇上满布黑色的裂痕,头发脏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骨架都缩到了一块儿,似乎都不及十三四岁。。。。。。
〃我。。。。。。想起来了。〃
我环视了一下这个破烂漏风的铁皮屋子,四面的墙壁锈迹斑斑,大块狰狞地剥落着,屋顶摇摇欲坠。〃这是什么地方?〃
〃柏林北郊的垃圾填埋场,〃卡布兰多伸出手来扶着我,〃我一年之前和姐姐被迫送到这里干活。〃
〃为什么?〃
我打了个冷战,死在这里都没人知道的地方,随便跟垃圾一起埋了。。。。。。够狠。
〃什么为什么?〃他凄惨地笑了笑,〃我们家的房子,店铺,作坊全部都被查封了,没有吃的没有活路,政府统一安排了住宿和工作。〃
〃这是你们的住宿。。。。。。还有工作?〃我长大了嘴巴看着这一切,耶和华在上,你看看你最爱的民族,他们正在承受着什么。。。。。。
〃你不是也来这里了吗?你不知道?〃
我摇摇头,〃其他人呢?〃
〃还在外面干活,因为我姐姐病得很重,大家就偷偷让我回来照顾她。〃说着他指了指屋子另一头蜷缩成小小一团的,看不清颜色的破布,一丛破败的像枯草一样的红发露在外面。
〃是热病。〃
我打了个哆嗦,〃难道这样,所有人都还住一起吗?〃
卡布兰多麻木地点了点头,〃早上六点开始,工作到晚上十点大家就会回来,每个人在这里可以睡一条板子。〃
想起了什么,我急急问道:〃你知道赛西尔一家的消息吗?〃
他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像是对这整个世界都没了什么兴趣。他端给我一个缺了好几块边的盘子,〃晚上了,这是分给你的吃的。〃
黑乎乎的盘子里装着一陀灰白色半凝固的糊状物,散发着难闻的腥臭。
早就只剩酸水的胃再一次受到了刺激,我剧烈地呕吐起来。
第二十章
仅仅只有两天的时间,我在填埋场如山的垃圾堆上昏倒了四次,到了最后就算我是真的要昏也不敢了。
即使你翻了白眼,那个带着黑色大围裙的野蛮人也会死命地用脚又踩又踹直到你醒过来或者吐血出来为止。
郊外难以忍受的寒风呼啸,长年累月积累腐烂的垃圾令人窒息的恶臭着,饥饿干渴更是让我头昏眼花。左眼因为血痂划伤内眼皮,开始红肿发炎,眼皮涨得发亮早已高出了眼眶,肿胀连接着额头上的发炎的伤口,我的脸已经完全扭曲变形,看起来狰狞无比。
左右手腕青紫的部分已经转化为乌黑,粗的像小腿,完全使不上一点力气,浑身上下没一块地方不痛,几乎要爬在地上走动,我拿不动铲子,只能用手一点一点去搬那些垃圾和泥土。
摔倒在垃圾堆上的时候眼前出现了短暂的一片漆黑,我几乎以为自己要这么就死掉了。可是不甘心,好不甘心。。。。。。
害我的人得逞了,等着我的人会伤心。。。。。。
不,不止这些。。。。。。我还想念一个人,他美丽,高贵,强大,优雅,不属于我。我不再渴望得到他了,不再奢望什么,到了最后,只要能再看见他就能满足。
〃少给我装死!〃一声暴喝又将我即将熄灭的神智给扯了回来。
我被那个满脸横肉的围裙男单手提了起来,晕晕乎乎地运下了垃圾堆,晃来晃去几下又给我扔到地上拖着,出了垃圾场的围墙,是一片盖着白雪的荒地,我被地面的雪水浸了个透,冻得直发抖,在雪地上缩成一团。
〃你怎么还没死啊。。。。。。〃
那尖刻的声音让我又有恶心到想吐的欲望,我微微抬起头,发现周围围了几双黑色的警靴,刚想再抬高一点看看,一只脚就狠狠地踩在我的头上,咚的一下把我伤着的那一边脑袋死死地踩进了雪地里,已经麻木的知觉瞬间苏醒,我大张着嘴痛号,结果却发现自己根本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接着又有几只脚跟着踩在我身上的各处碾着,我眼前止不住一阵阵发黑,可是偏偏又痛得清醒。一只脚恶意地踩进了我两腿之间,硬邦邦的靴子踏在脆弱的部位上,痛得我拼了命地躲。
〃看看,他那里好像挺有感觉呢。。。。。。〃
〃真是变态呵,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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