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意。
洛奈何的主意很不错,要灭杀血魔,以昭阳台上的先祖法相为诱饵,是最保险、也是最安全的方法,但是,罗浮剑门那些上层人物肯定不会采取这个方法,活着的普通弟子,哪里比得上那些死去的、但是却都曾经带给罗浮剑门无尽辉煌的先祖们重要,哪怕只是一具没有任何生机的法相。
一具法相,就是一段辉煌历史,而一个普通弟子,他到死也只是个普通弟子,也许他一辈子为罗浮剑门所做的贡献,都不如这一次舍身为饵的贡献大,牺牲哪一个,这在那些看中荣耀的上层们的眼里,根本就不是一个选择题。
只是不知道,谁会是那个被牺牲的。
目光不经意地落在洛奈何的身上,苏乐嘴角边的笑容,多出一分冷意。但愿被牺牲的不是眼前这个一向霉运照顶的家伙,否则……大闹罗浮剑门这种事情,其实干起来也挺顺手的,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就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带着几件保命灵器和一份首座谕令的执事殿弟子,正撒着脚丫子在小石峰上到处乱窜。
「奇怪了,平日里明月峰那个废物,不是最喜欢在小石峰上偷看景阳师弟的吗?人呢?」
执事殿弟子消息不够灵通,他不知道,现在景阳已经不在小石峰了,自从养好伤后,他就又一次进入了剑池。
缕缕清风,轻柔得像落在掌心里的一根白羽,柔柔的,痒痒的,舒爽而清凉,这是一个风的世界。
这是景阳第一次来到剑池时的感受,直到他踏足跨过那块写着「剑池」二字的石碑之后,他才知道自己错了,这不是一个风的世界,而是一个剑的世界,每一缕清风,都是一道剑意,或轻柔似风,或寒冷如刀,或凌冽似剑,或厚重如山,或威重如天,或轰鸣如雷,它们变化莫测,没有人能知道,下一刻侵体的会是什么样的剑意。
罗浮剑门享誉整个修真界的无上剑体,就是在这一道又一道剑意侵体之下,千锤百炼而成。
景阳第一次进入剑池,没能坚持几天就退了出去,这让他的信中充满了挫败感,彷佛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某种东西,被现实狠狠地一锤敲碎。修养了十几天之后,他又平静下来,前往姑苏台采集了几种对恢复身体有效的草药,准备再次进入剑池,虽然中间出了一点小小的插曲,让他几乎连命也丢了,但是景阳心中那被现实狠狠一锤敲碎的某种东西,却像野火烧不尽的春草,又一次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连死亡都让他挺过去了,还怕区区剑池?
一天,二天,三天,四天,五天……
景阳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剑池里究竟待了多少天,他只知道,每一次剑意侵体,都像是一场凌迟,他的身体被剑意切割得支离破碎,体无完肤,痛苦已经无法用语言来描述,他只能机械地在几乎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往嘴里放一把草药,然后清醒地继续承受着那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痛苦,偶尔他也会想起那个几乎跟他一起死去的明月峰废物。
如果是那个废物,恐怕宁可跳水自杀,也不会像他这样在剑池里苦挨的吧。想想那个废物被剑意侵体给痛得哇哇大叫的样子,景阳就觉得,其实那所谓的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痛苦,并不是真的那么痛,因为直到现在,他仍然能坚持着不退出去。
退缩,只要有一次就够了。他可不是那个明月峰废物,景阳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但他清楚一点,只要挨过剑池这一关,他就可以永远站在高处俯视着那个废物,再也不会出现让那个废物压在自己身上去抵挡半空中落下的碎石的那一幕。
他不想承认,在姑苏台外,那个废物救了他一次。
这种事情,绝对……绝对不能再发生,所以,他要变强,要强到永远都俯视着那个废物。
可是,自己为什么要跟那个废物争高低?这个想法在景阳的脑海中突然一闪而过,还没来得及细品,又一道剑意突然来临,如山厚重,恰恰是他的飓风剑意的克星,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压力,一下子扫去他所有的杂念,全神贯注地开始应对面前的危机。
当好不容易挺过这道剑意的锤炼的时候,景阳整个人都像是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精疲力竭,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勉强吞下一棵恢复元气的草药,感受着微弱的药力在腹中渐渐扩散,再抬头,却发现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师叔。」
他恭敬行礼。整个剑池里,除了他是凝气期之外,其它所有人都是筑基期。本来就只有筑基期的弟子才有资格进入剑池炼体,景阳修为未到就强行进入剑池,虽然说对修炼大有好处,但也离不了外物的支持,筑基期弟子就完全不必用草药来恢复身体元气。
「自讨苦吃。」
女儿红冷冷哼了一声,他知道这个小石峰的弟子,在凝气期就领悟到飓风剑意,天分极高,但是还没修炼到筑基期就进入剑池炼体,显然好高骛远了,半途而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他从景阳面前走过,径自寻了一处平整的石面,盘膝而坐,掌心一翻,取过悬在腰间的黑木葫芦,抿了一口酒,吁出一口充满酒香的长气,环绕在身体四周,化成寒针般的气息,迎接着一道呼啸而来的剑意。
景阳垂下眼帘,心中鼓起了一团气。他认得女儿红,不久前还是凝气期,想不到这么快就已经变成筑基期的师叔了。他生出一种紧迫感,如果没记错的话,女儿红跟苏乐应该是差不多时候拜入罗浮剑门的,现在女儿红都是筑基期了,那么苏乐他也不会落后太远。跟明月峰那个废物比起来,他更在意的是苏乐,如果说他先前只觉得要跟那个废物一争高低的话,那么对苏乐,他就是生死相争,每一次见到苏乐,一种生死宿敌你死我活的感觉总是挥之不去。
寒意扑面,景阳的神色一敛,这次是寒冰剑意吗?他提起精神,正要抵抗,忽又觉得不对,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面对寒冰剑意了,可是这次来袭的剑意有些不对劲,寒冷中,夹杂着一丝血腥味。
这是什么剑意?
他闭上眼睛,以自己的神识去捕捉这道夹杂着血腥味的剑意。剑意无可捉摸,眼不见其形,耳不闻其声,只有神识可以捕捉得到。景阳还没有修炼到筑基期,他的神识很弱小,刚一碰触到这道剑意,只觉得一股针刺般的剧痛,沿着神识传导回识海。
噗。
如遭重击,景阳喷出一口血,只觉得识海被这股剧痛搅得一片混乱,知道自己受了重伤,他当机立断,切断了那道神识与自己之间的连系,立刻冲出了剑池。
「不自量力。」
不远处,女儿红睁开如同黑玉一般的眼睛,眼底深处,流露出一抹淡淡的嘲讽,白皙的五指,凌空捏出一道灵诀,打在景阳喷出的那口血上,血液迅速收缩,化成一粒米粒大小的血珠,落在了女儿红的掌心中。
「谁……是谁……啊,景阳师弟?」
执事殿弟子翻遍了整个小石峰,都没有找到洛奈何,正怏怏地下山,准备再去明月峰碰碰运气,谁知道刚走到小石峰山脚下,迎面就看见一股旋风卷着一道人影刮了过来,这旋风虚弱无力,跌跌撞撞地,正好力竭落地,跌在执事殿弟子的身前,把心急火燎的执事殿弟子吓了一跳,退了两步定睛一看,才发现摔在自己面前的人,竟然就是景阳。
「去、去找首座……」景阳抬起眼,勉强吐出几个字,就晕了过去。
「是剑意所伤。」
小石峰首座摇了摇头,这名弟子虽然天赋出众,但是以凝气期的修为,强行进入剑池炼体,受伤在所难免,肉体上的伤也就罢了,这次居然搞到识海也受到重创的地步,实在是……唉,就算有灵丹治疗,至少也要休养半年才能痊愈。
大袖一拂,一股精纯的真元贯注到景阳体内。
噗!
又喷出一口瘀血,景阳才从昏迷中渐渐清醒过来。
「首、首座……」
勉强唤了一声,只觉得识海之中,那股针刺般的剧痛不减反剧,痛得他下意识地抱住头,俊美的面庞扭曲得不似人类。
「别说话,还嫌伤得不重啊。」
小石峰首座斥责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只玉瓶,小心翼翼地倒出一颗通体雪白散发着浓郁清香的丹药,塞进了景阳的口中。
「收敛心神,清除杂念,抱元守一,气聚丹田,从现在开始,三天之内,你要不思、不言、不动,直到把这颗调识丹的药力全部吸收。你识海受创太严重,不想留下后遗症修为大减,就照本座说的去做。」
景阳深深地吸了一口长气,勉强盘坐起身体,想要告诉小石峰首座剑池中有一道剑意有问题,但还未开口,便觉得识海之中又是一阵剧痛,痛得他几乎晕厥过去,连一个字都没有办法说出口,只得暂时按捺下来,按照小石峰首座所说的,收敛心神,抱元守一,摒去脑中一切杂念,开始全力吸收调识丹的药力。
小石峰首座在旁边观察了一阵,确认景阳已经开始稳定地吸收药力,这才放下心,转头看向执事殿弟子,皱眉道:「你是执事殿的?怎么跑到小石峰来了?」
执事殿弟子一脸恭敬,老老实实道:「弟子是来找寻洛奈何师弟的。」
小石峰首座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斥道:「明月峰那个废物?明月峰的弟子,你跑到我小石峰来找?」
「这个……这个……」
执事殿弟子的目光在景阳身上偷偷地打了转,谁不知道洛奈何最爱偷窥小石峰上这个有名的天才弟子,前阵子还有人听说那个废物当着许多人的面,对景阳告白了呢。
小石峰首座显然看出执事殿弟子在想什么,脑门上顿时垂下几根黑线,没好气道:「好了,虽然你做事没谱,但你不是我小石峰弟子,我也就不教训你了,该上哪儿找人就上哪儿去,下次别再跑错地方了。」
执事殿弟子苦着脸,赶紧行了一个礼,退出了小石峰主殿,垂头丧气地往明月峰跑去。既然在小石峰找不到洛奈何,也只能去明月峰碰碰运气了,希望这个废物今天没到处乱跑。
堪堪走到洛奈何住的小屋前,正要敲门,突然眼前人影一闪,吓得执事殿弟子连忙收手,定睛一看,换上了恭敬的神色。
「苏师叔,你怎么在这里?」
苏乐微微一笑,道:「我来找洛师侄,他不在,就在这里等他。怎么,执事师侄也是来找他的?」
执事殿弟子下意识地往屋里看了看,可是苏乐站的角度很不好,正好将屋里挡得死死的,他什么也看不到,也没那个胆子叫苏乐让开来,要知道执事殿里,挨过苏乐揍的弟子,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咽了咽口水,执事殿弟子只好苦着脸道:「奉明月峰首座谕令,交付几件灵器给洛师弟,还有首座的一份任务玉简。」
「首座的吩咐耽误不得,不过执事殿也很忙吧,你出来多久了,再不回去会误事。执事师侄要是信得过我,东西交给我吧,等洛师侄回来,我替你交给他。」
苏乐面上的微笑越发地和善如春。
「这个……这个……」执事殿弟子全身发毛,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每次苏乐跑到执事殿来揍人的时候,都是带着这样的笑容过来的,「那、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