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在看到厢型车上最后一个人从副驾驶座上飞奔出来时,我完全吓傻了。
“助手先生——!”
挥舞手臂甩动两条辫子从斜坡上冲过来的——是有着咖啡牛奶色光滑肌肤的女生。为什么连玫欧也来了啊!
“我听爸爸说了,所以来帮你们加油!这是我第一次看棒球比赛耶!”
玫欧抱着我的手臂这么说,草壁昌也则一脸不高兴地死盯着我们。
“助手先生,你负责哪个位置?”
我负责坐那边的板凳——这句话实在很难说出口。就在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时,一辆脚踏车冲出了脚踏车道,猛然滑了下来。
“藤岛同学,我带了饮料和腌柠檬来了!”
背着冰桶跳下脚踏车跑过来的彩夏迎面遇上玫欧,两人都露出“咦?” “咦?”的表情。对了,这两个人还是第一次见面。由于说明起来实在太麻烦,我干脆挣开玫欧的手逃开。正好看见少校抱着一大包东西走下石阶,我连忙过去帮忙。
背后传来车门打开的声音,接着立刻就听到玫欧大喊:“哇!侦探小姐好久不见!”
“哇!干嘛突然这样!玫欧你快放开我!呀!啊呜!”爱丽丝发出了奇妙的声音。
“爱丽丝的脖子是弱点,不可以突然这样摸她啦!”然后是彩夏斥责的声音。明明是关乎一家店面存亡的比赛,这些家伙却一点紧张感也没有。
过了十一点,却只有西村大哥一人还没出现。我们怀着不安的心情开始练习,发球的工作就暂且由第四代负责。第四代的挥棒控制技巧也相当熟练。章鱼怪看了看这边,露出一抹贼笑。我十分不安地回到选手席,正想打电话给西村大哥,握在手里的电话就震动了起来。
‘抱歉,我得先去医院一趟。
西村大哥的声音听起来很喘。医院?该不会是他父亲突然病危吧—
‘我老爸刚才打电话来,说帮派的人去医院找他,还逼他在合约上盖章!’
“嗄?什么?合约?”
‘叫他签约收下钱然后把店让出来啦!因为我不愿意,所以他们跑去游说我老爸。我已经叫他在我过去之前先不要跟对方谈了,现在要过去阻止他。一定会在比赛开始前赶回去的!’
电话就这样挂断了。我怀着难以置信的心情看着一垒选手席上的章鱼怪。
为什么?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只要打赢就不必搬走吗?我俩的视线仅仅在一瞬间交错而过,看到他脸上的笑容,不禁让我毛骨悚然。
对方是黑道,什么下流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为了避免万一输掉比赛造成损失,所以他们先下手为强。
我跑进打击区,向第四代说明原委。阿哲学长和明老板也来到本垒旁了解情况。
“西村他直接过去了吗?到医院去要多久?来回需要三十分钟吗?还是更久?”
“可能无法在十二点前赶回来。要更动打击顺序吗?”
站在一垒附近听我们说话的石头男似乎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伸出戴着手套的手用力指着一垒选手席上的章鱼怪。“你干了什么好事!”
“什么事啊?我哪知道!”
章鱼怪在泥土地上吐了一口口水。不过他当然不可能不知道。因为他站起来走到挡球网后裁判团所在的地方,还说出这种话。
“两边都到齐九个人啦!再练习下去只会浪费体力,可以开始了吧?”
“等……请等一下!”
我也跟着绕到挡球网后,介入章鱼怪和草壁昌也之间。
“西村大哥还没到,而且之前说过比赛是从十二点开始的!”
“啥?草壁,我跟你说过这种话吗?”
草壁昌也眯起藏在墨忄后的眼睛,耸了耸肩。
“没听说。只知道你叫我们十一点到场。”
“这……可是!”
“还有一件事……”章鱼怪提出了不容反驳的事实。“这个场地我只租到下午一点,不赶快开始可是来不及打完的喔!”
“什么——!”
我无言以对。赶过来的第四代也露出“被摆了一道!”的表情僵在原地。
竟然把租借场地这种大事全交给敌人处理——这就是让我们饮恨的重大失误。一切都是章鱼怪的计策。草壁昌也看了看四个评审,远处依稀传来这样的对话:“没办法啦!那就现在开始吧!”
如此一来,就算输球也不会有所损失,又能够先排除我们队上最强的战力——西村大哥。这就是章鱼怪的两记致命攻击。
“喂!小鬼们,快点交出打击顺序!”主审放声大吼。第四代一把揪住我的领口,把我拖到三垒选手席后面停了好几辆车的地方。
“西村没有接电话……”友造哥铁青着脸这么说道。对了,因为他人在医院里,得先关掉手机。这狡猾下极的计谋让我几乎软了脚。
“现在怎么办?”
“没办法了。第四代先上去当投手,游击手换成友造哥,石头男负责三垒……”
“打击顺序呢?西村哥是第五棒耶!” “中将递补第九棒,其他人分别往前进一棒……”
“——鸣海!”
少女的声音传来,聚集在一起的所有队员都转头看向车子那边。
车窗打开,爱丽丝露出脸来。闪亮的黑色长发从棒球帽底披泻而下。
“你去医院把店长带回来!”
我无言地看着爱丽丝。
“还站在那里发什么呆?快去!既然电话不通,就只能直接去一趟。他可是没头没脑地就跑去黑道早已设下陷阱的医院,再怎么等对方也不可能放他回来,一定会想尽办法拖延时间啊!你是队上最没用的小喽啰,你不去还有谁能去?”
“呃,不……可是……不满九个人就没办法比赛啊?”
“彩夏!”
爱丽丝突然大叫,和玫欧排排坐在选手席上的彩夏吓得跳了起来。
“你是第九棒右外野手!”
“什么——!我……我吗?”
“在店长回来之前啦!鸣海,你还不快点去!一秒钟都不准浪费!”
迟迟未能反应过来的我还愣在原地,被第四代从后头猛踹了一下之后才慌忙跑向脚踏车。我踢起脚架,抓着龙头把车推上长满草的斜坡,在脚踏车道上疾驰。驰骋在迎面吹来的风中,我才慢慢理解爱丽丝的意图。的确,现在只能这么做了。不可能派什么都不知道的彩夏去医院,也只有我能去了。
主审宏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比赛开始!”
我将护士们制止的声音抛在脑后,满身大汗又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病房,此时围在右侧中央床位四周的几个男人一起回过头来。
天气热得要死,这些家伙却全穿着黑西装,露出花衬衫的衣襟和金攵子,还带着淡色太阳眼忄。西村大哥坐在病床另一边的椅子上,一看到我便讶异地站了起来。就连病床上那胡须茂密的无力老人也坐起身来看着我。
“……鸣海小弟!为什么?”
西村大哥发出呻吟。黑道兄弟一共有四个人,而且很不幸地似乎都认识我。“喂!这家伙是……” “雏村那边的人……” “是根本老大提过的那个人吗?”四个人交头接耳地讨论着。
我穿过弥漫着消毒水味的病房跑到西村大哥身旁。房间里还有其他五张病床,但病患们不是拉起布帘,就是假装没在注意这边。这也难怪,毕竟突然有四个一看就是黑道的家伙大摇大摆地跑来探病。
“比赛已经开始了!”
只不过说出这句话,我那干渴至极的喉咙便阵阵刺痛。西村大哥瞪大了眼,转头看着四个黑道兄弟。
“……你真的要以棒球这种东西决定吗?”
病床上的老人发出呻吟。他应该就是西村大哥的父亲了吧?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其实他的年纪应该还不算是老人,恐怕是因为长期的病痛折磨身体才显得衰老吧?
“你怎么这么笨!那种店继续下去也只是个麻烦,我不是早就叫你放手了吗!”
“西村先生,你看吧!连你老爸都这么说了……”
“是啊!反正你本来就只是店长而已,老板应该是你爸爸吧?你又何必多嘴呢?”
“喂!小鬼,你是来干嘛的?看不出我们正在忙吗?”
其中一个黑道往我靠了过来。这里是医院,对方应该不会暴力相向——我一边如此说服自己,同时穿过黑道身旁绕向病床另一边。放在侧桌上的一张纸映入眼帘,大概是合约书吧?连印章都准备好了。
“比赛已经开始了,西村大哥不去不行……”
“喂!你这家伙……”
黑道的手搭在我肩上,手指深深地陷进肉里——但也仅止于此。西村大哥看了看我,接着将目光移向床上的父亲。
“老爸,拜托你!就让我试一试吧!我想继续经营那家店啊!”
“要是输了怎么办?拿不到半毛钱还被赶出去,岂不是雪上加霜?”
“你老爸说得没错!别冲动做傻事了!”
“老爸!”
西村大哥双手撑在病床上大声叫道。
“拜托你,我不想不战而败,所以才决定以棒球决胜负。我除了打棒球之外没有其他长处,老爸你也知道不是吗!我只有棒球了!看到正前方飞来一记绝佳的好球,难道你要我连球棒也不挥,就这样放弃吗!”
“喂!医院里不可以大吼大叫!会吵到别人吧?”
“这样你老爸也很伤脑筋吧?快回去吧!”
“这件事早就决定了。你也不是小孩了,还是面对现实吧——”
黑道兄弟们一拥而上想要拉开西村大哥,但我的确在他们的手臂之后看到了那幅情景。
满是皱纹和胡须的脸庞突然有了精神,眼睛也睁大了——那双瘦骨嶙峋的手工伸向侧桌。
“——老爸!”
西村大哥发出近乎哀号的声音,几乎和他父亲撕掉手中合约的瞬间完全重叠。黑道们的目光全集中在被病人对半撕成碎片的白纸上,抓住我和西村大哥的手也瞬间失去了力气。
我抓起西村大哥的手臂,用力撞飞站在身边的黑道。
“——喔!” “你这混蛋!”
我们穿过病床之间,跑到房间门口。
“要是输了我就揍扁你!”
背后传来西村爸爸的声音,把我和西村大哥推出走廊。眼看着四人份的脚步声就要杀到跟前,我一脚踹上门板关上了门,然后转身拔腿就跑。
我们穿过护士和医生们的怒骂声逃出医院大楼,只觉得全身的汗都喷了出来。
“糟糕,被盯住了!”西村大哥抓住我的手臂停下脚步。宽广的停车场里没有几辆车,所以一眼就能看见靠近出口的红色车体,也能看到引擎盖和行李厢盖上坐着几个正在抽烟的人。黑道早就等在那里了——这就是章鱼怪设下的重重陷阱。快被热气给烤呆的我开始全力思考:要是留在这里等计程车,马上就会被从病房里出来的四个人逮个正着。既然如此——
“我是骑脚踏车来的!”
西村大哥点了点头,立刻转身往另一边跑。在机踏车停车场等待我们的脚踏车被太阳晒得火烫,龙头和坐垫仿佛都要黏在皮肤上了。
“我来骑,你坐后面!”
坐上载货架之前,我瞄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快中午了,这样来得及吗?比赛进行几局了?然而我并没有时间联络其他人。双手一环住西村哥腰际,猛然加速的风便吹散了黏在肌肤上的炙热汗水。
河边脚踏车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