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素高举左手:“看到没?风鹅!正宗农家风味!李老师——
就是本科时教我烹饪实验课的——她老家亲戚送来的!”
他又高举右手:“正宗野山菌!正宗本地玉米!正宗红心山芋!
哇哈哈哈……”
他乐滋滋的往厨房跑:“李老师留我吃饭,吃了饭说是今天老年
艺术团活动日,有戏看,但有个人家里有事去不了。李老师说戏票百
来块钱一张呢,浪费可耻,便硬拉着我去了。不过说实话真是演得好,
碧玉簪,越剧哦。”
“看……戏去了……”尹维直勾勾看着他。
“啊,怎么了?”沈文素继续忙活:“又不是第一次了。”
“沈文素,”尹维说:“我算是拿你没办法,自有人会收拾你。”
沈文素抬起头呵呵笑:“尹维你今天怎么了?骚扰电话接多了?”
他在冰箱前鼓捣好一阵子,再去做整理资料,结果不到三分钟就
喊累,喃喃自语说:“明天吧,明天也来得及”,便冲了澡往床上躺。
刚有点睡意,突然被人猛提起来,反压在床,一膝盖顶在腰上。
苏昭顺手抓了本案例选,觉得不够厚又换了本民法典,对准屁股
噼里啪啦就是一顿狠抽。
沈文素哇啊啊大喊,苏昭咬牙切齿说:“叫你陪老太太看戏!叫
你陪老太太看戏!”
沈文素四肢并用要逃,被苏昭捏着后颈拉回来,扯下领带把手给
反绑了。沈文素拼命蹬腿说:“打人犯法!打人犯法!!”
苏昭箍住他逼问:“怎么不开手机!”
“没电了呀!”
“没电怎么不充!”
沈文素喊冤:“我在外面呀!”
“哼!”苏昭解开两颗衬衣纽扣,黑着脸跨坐在沈文素身上,烦
躁地挠头:“气死我了!”
沈文素蠕动:“哎哟……腰……腰要被你坐断了……”
苏昭突然把全身的重量压下来,沈文素差点没了进气。
过会儿那压人的自己倒觉得心疼了,便爬下来,又摆出一副凶神
恶煞脸:“这事还没完呢!你给我等着!”
他前脚刚出阁楼门,沈文素后脚就往楼下蹦。
尹维正在吃泡面,一见那架势便呛着了:“我娘呀!时代不同了,
连律师也搞SM了!”
沈文素说:“你少废话,快帮我解开。他今天至少得旁征博引发
挥三小时,现在正在露台上边抽烟边打腹稿呢,我得把肚子填满才能
扛得住骂。”
尹维跟着沈文素去厨房,一路走一路甩苏昭的领带。
“我说,今天真是你错了。”尹维说:“你不能怪他生气。”
沈文素撕开方便面包装说我知道,正反省着呢。
尹维戳着他脑袋说:“连长啊连长,你就是会装乖。”
沈文素头一偏,却发现垃圾桶里有只小盒子。
“邮局过来的?”
“啊,我正要跟你说,”尹维咽下面条:“不知道是谁,给咱们
寄了只挺丑的杯子,唉,要是炭疽多好啊。”
“杯子呢?”
尹维拿了给他看。
“是挺丑的,”沈文素把沾了点泡面汤汁的小盒子捡起来:“就
一只杯子?”
“嗯,”尹维点头:“其他什么都没有。”
“奇怪了,”沈文素往小盒里看,发现里面塞满了防止杯子碰破
的碎纸条。
尹维举高马克杯对着灯光看:“莫非有什么机关?啊,难道是未
来人类给我的启示?对了,文素,你看过那个电影没有,就是那个…
…”
“不对不对!”沈文素突然惊叫起来。
尹维吓得脚下一滑。
“这盒子里的碎纸你没扔吧?!”沈文素神情紧张地问。
“没……没……”尹维说:“没注意……”
“扔了你就惨了!这上面有字!”沈文素猛然冲出厨房:“苏昭!
苏昭!”
苏昭跪在茶几前,身边是全律所最亮的一只台灯。
“我们有多少把镊子?”他问。
沈文素小心翼翼把碎纸条掏出来,堆在茶几一头:“老师针线包
里有一把。”
“平姐抽屉里有,”尹维又拆了只落地灯来:“她老用它拔眉毛。”
“行,”苏昭点点头:“胶水拿来了么?硬纸板呢?”
“有了。”
“那同志们,来做拼图游戏吧。”
沈文素苦哈哈说:“唉,我宝贵的睡眠时间哟。”
尹维也嘟囔:“我是考生……”
苏昭一人赏他们一个毛栗子。
尹维老实了一会儿又开始叫唤:“凭什么你们都有镊子,就我要
用筷子?!”
苏昭不理他,问沈文素:“你那边怎么样?”
沈文素犹豫说:“我觉得着两条应该是连着的,你看,这是‘5
’的上半边,这似乎是下半……”
苏昭凝视着拼在一起的纸条,念叨上面的数字:“51882 ……51882
……文素,你会不会觉得很眼熟?”
沈文素默念了一会儿突然跳起来:“卡!老科长!卡!”
苏昭领会,迅速找来老科长留下的字条:只见规划局局长“赵志
平”名字后的银行卡号里,赫然镶嵌着51882 这串数字。
两人呆呆抬头,互视对方。
倒是尹维低呼:“我娘啊,我还以为你们俩办案办成强迫症了,
原来这堆碎纸真有玄机!”
“是啊,”苏昭喃喃:“竟然真有玄机……”
他兴奋地眼睛雪亮,下死命令:“不许发呆,快快快,今晚把它
拼出来!根据卡号,下面应该找带‘6 ’或‘0 ’的纸片。”
沈文素也精神百倍,转身就端了三杯浓咖啡来。
尹维只能硬着头皮干活,一边干活一边念叨:“这是谁寄的啊?
管他是谁,人才!能把纸撕这么碎的都是人才!”
他念着念着,竟然往茶几上一栽,就此睡着。
沈文素大怒:“既然要睡,为什么要浪费我的正宗巴西咖啡!人
家远渡重洋不是为了来催眠你的!”
苏昭嘿嘿笑说:“沈连长,恭喜你,现在他的任务要你来完成了。”
沈连长烦躁地挠头,苏昭捏捏他表示同情。
两人在台灯下静静工作,时不时交谈两句,一晃两个小时,连姿
势都很少变过。
苏昭看着面前略具雏形的纸张,终于感觉到脖子酸痛。沈文素正
埋首苦干,偶尔嘴里会不自觉地冒出两个数字,苏昭伸出手去摸摸他
的头。
“休息。”苏昭说。
“还没到三分之一呢。”沈文素说。
“明天吧,”苏昭温和地笑起来:“累了?”
“还好,”沈文素说:“我一过了睡点就亢奋。老师倒叫我劝你,
革命工作做不完,只有身体是自己的。”
苏昭一听这话苗头很好,立刻蹬鼻子上脸,作西子捧心状感慨命
薄不如趁早死,家贫无奈做先生云云。
沈文素说:“你得了吧,你几百年才去一次学校呢。”
苏昭劈他一下,然后微笑着沉默,隔了半晌,突然问:“会不会
觉得压力大?”
“啊?”沈文素漫不经心:“谁说的?”
“我是说真的,”苏昭拂开他额头的乱发:“如果受不了要对我
说,这不丢人。”
沈文素笑起来:“没有,真没有。”
苏昭把额头贴上他的额头:“怪孩子……”
天不难测,讼事难测,律师必须以轻松的态度从事一项沉重的事
业。
——半夜被饿醒后突然感悟人生真谛的程静钧老先生另:戏曲是
中国文化最精致的载体。
——始终向着沈文素偏心的程静钧老先生
第十九章
一张支离破碎的纸,却是能把十个人送上被告席的证据。
尹维说:“这世界真是太疯狂了。”
他缓慢地扭头,愣愣望着沙发,又说:“你们俩睡成这样也太疯
狂了。”
苏昭一醒来就发觉半边身子麻了,正怀疑自己脊柱神经有问题,
沈文素却恬不知耻说:“是我压的。”
苏昭晃晃乱蓬蓬的头,发誓说你等着,过两天我给你压回来。
沈文素精神不佳,正趴在桌上发呆,黑眼圈特别醒目。
苏昭真诚表扬他说:“美,美啊。”
尹维在一旁比了个兰花指:“我呢?”
苏昭看他一会儿,突然说:“那个一百八十道题……”
尹维瞬间消失。
沈文素有气无力:“五点半才睡……基本完成……中间有些缺失
……但不影响大局……请军座检阅……”
军座在他脸上啃一口以示对其工作业绩的嘉奖,发现其根本无力
反抗后又多啃了几口,然后去洗冷水脸。
沈文素继续喃喃:“寄信的到底是哪位仁兄啊。”
苏昭说:“深喉兄。”
“啊?”沈文素直起身子:“什么兄?”
苏昭在脸上敷了块冷毛巾,坐回办公桌前,嗡声嗡气问:“电影
看过没?”
沈文素说:“没。”
“量你也没,”苏昭说:“我估计你就看过三部电影,《地道战
》、《地雷战》、《南征北战》。”
“四部,”沈文素纠正:“《小兵张嘎》。”
这人也不知说真说假,反正脸不红心不跳,理直气壮。
苏昭对他瞪了半天眼睛,只好解释:“深喉现在被用来指代向公
众披露事实的掌握关键信息的局内人。”
“告密者?”
“告密者,某个系统的反叛者。虽然系统的利益就是他们的利益,
但在系统行为触犯了道德底线时,他们挺身而出向这个系统开战,很
了不起。”
“比如说?”
苏昭托着下巴想想:“不完全一样,但也比较类似了……比如那
个正坚守在第一看守所的王姓猛男。”
他凑近揉揉沈文素的头:“他们站出来很不容易,常常不能用法
律来保护自己。说句特悲壮的话:唯一能倚靠的就是灵魂深处对道义
的忠诚,所以我们不能辜负他。”
苏昭微笑:“努力啊,同志哥!”
沈文素沉默,突然拈起那张破纸咿咿呀呀放怨念电波:“咱们都
很敬佩您,但拜托您下回不要把纸撕这么碎,稍微意思一下就行了…
…”
苏昭胡乱吃了点早饭就要去疗养院:“这个事情得问问老头的意
见。”
沈文素问:“那我呢?”
“你留守吧,”苏昭说:“别让楼下疑似黑社会同志紧张了,他
们也需要休息。最近我为了他们考虑,连车都不开,天天挤地铁。”
从早到晚被人盯着有很多好处,最突出的一个是会比较注意自己
的行为举止,基本做到“吾日三省吾身”,长江所许多积年恶癖也由
此得到纠正。比如沈文素夏天穿沙滩裤办公,比如尹维浇花时放声高
歌(内容不明)。小尹同志甚至报告,自从被人盯上以后,连衣着品
味都有了极大的提高。
苏昭一走,沈文素才觉得清闲。新证据的出现反而使前进道路不
明,手头工作只能暂停。
尹维正趴在隔壁桌子上做题,时不时吸溜一下鼻涕,抹一把眼泪,
诉说自己头痛欲裂,书还没背考纲还没研究,竟还要写他娘的练习题,
以后自己当了律师,第一件事就是把司法部考试司的全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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