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就剩下广阔的田野和高大的道旁树了。风很大,路很窄,公路越
来越颠簸,偶尔还有拖拉机轰轰轰迎面而来,沈文素骑得艰辛无比。
糟糕的路况也影响了前车,它终于停下了。
沈文素猛然刹车,差点被惯性甩进路边的水渠。他推着轻骑躲在
树后,密切注视着前车一举一动。想着邱桐下来第一句话会怎么问,
自己应该怎么回答;他要是问这个要怎么说,问那个要怎么说……
可是前车啥都没干。
过了会儿它调头了,就擦着沈文素前面的树,“轰”一声,沿着
原路开回去了。
沈文素懵了。
“他、他、”沈文素气急了骂不出来,迅速转了车头,火冒三丈
地发誓要一追到底,追着了别的不谈,先打一顿再说。
然后就发现:没油了。
是啊,没油了。这只是辆一周一小修,半月一大修的破车而已,
一辆被尹维那种妖怪骑了四年,备受蹂躏苟延残喘的可怜的破车而已。
它只是没油,不是坏,多么伟大的奇迹。
沈文素张大了嘴,整整傻了一分来钟,终于颓然垂头,跑到路边
田埂上坐着,考虑自己是不是应该先哭一场比较好。
掏出手机,发现有二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苏昭的。还有短信,
打开一看,是苏昭恶狠狠发问:“沈文素你小子你在哪里?”
沈文素回信说:“老子回不去了。”
苏昭的电话立刻过来:“什么回不去了!?”
沈文素可怜巴巴说:“尹维的车没油了……”
苏昭问:“你在哪儿?”
沈文素只能硬着头皮回答:“……不知道……”
“啊?”
“不知道……”
苏昭咬得牙根咯咯作响:“笨蛋!看路牌啊!看路牌!”
沈文素四下里张望,荒郊野外,哪里来的路牌。
“问人!找个人问问!”
人?哪来的人?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哎呀,原来这里的傍晚,
天空也是这个颜色啊,突然想起了以前……呃……沈文素挠头:现在
不是抒情的时候。
苏昭脾气都被他气没了:“文素,看看周围又没有标志性建筑。”
标志性建筑?怎么可能?到处都是田和荒草地。
苏昭鼓励他:“往前走,尽可能找找,村庄,平房,甚至菜地里
的窝棚都行。”
有建筑,就有人。
沈文素挂了电话,跑了几百米,突然发现眼前的地平线似乎是白
的。
白线!刚才为什么没有注意!
他急急忙忙脱了鞋往树上爬,愣愣看了一阵拨通苏昭的电话:
“苏昭……”
“嗯?”苏昭紧紧捏着手机。
话筒里传来沈文素木木然的声音“标志性建筑……”
“啊?”
堤坝那边。
“是东海啊……”
第六章
东海,通称“东中国海”。北起长江口,南接南海,东至日本琉
球群岛,面积77万平方公里,物产丰富,盛产大黄鱼、小黄鱼、刀鱼、
墨鱼。
苏昭说:“沈文素,你看看条件适合的话就直接东渡吧,我会通
知你爸妈再生一个。”
“别挂!别挂!”沈文素抱着树呜哇哇大哭:“师哥啊救命啊!”
苏昭抱着头唉唉唉呻吟:“我前世造了什么孽,怎么摊上这么个
小祖宗!”他无可奈何把公文包往汽车后坐一砸,踩油门,开上大马
路。
中途还接了尹维一个电话,小同志用地下工作者的声音压低嗓子
说:“苏老!快救救我!这警察叔叔肯定是爱上我了,光让我站岗不
放我走了,看我的眼神老有内容的,我他妈还真真是红颜祸水啊!”
苏昭指示:“袭警,袭警你不会么?!”
小同志顿悟。
天知道这三个人是如何再次跨入律所大门的:要不是沈文素推车
走了一小时后终于遇见一辆救命的拖拉机,要不是苏昭一路打听金德
公司的地址,要不是尹维还记得沈文素追车的路线是红绿灯向左拐,
要不是警察叔叔下班了……
总之人是终于回来了。
沈文素强打起精神去洗澡,苏昭每隔三分钟敲一次浴室门,提醒
他不要在里面睡着。
尹维真正意义上的“爬”上楼,苏昭倒在沙发上命令说:“要吃
饭!”
沈文素乖乖去厨房,尹维装模作样拎着本法律书再“爬”下来,
然后三个人一人一张沙发围着茶几默默吃面条。
苏昭专心致志地收看本市新闻,等放到市领导参加某某某会议时,
整个人都恨不得贴在电视机上。
沈文素问他:“你冷笑做什么?”
苏昭摸摸脸:“我冷笑了么?”
尹维说:“笑了,太吓人了!”
苏昭用筷子指着屏幕:“等镜头摇过去你们注意看……好,现在,
看见大领导背后的那个人没有?靠着墙坐,三十来岁,黑衣服戴眼镜
的。”
沈文素咬着碗边瞪大眼:“看见了,谁?”
“他就是那个4M,”苏昭说:“虽然很少抛头露面,虽然直接对
手不是他,但我们目前的一切困境有可能都由他一手造成。”
尹维说:“就他?!”
“对,”苏昭说:“就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秘书,不是官员,
却会弄权。你们记住这张脸。”
尹维吐了吐舌头。
苏昭放下碗筷,突然拿眼睛横向沈文素:“今天,好像是轮到我
洗碗了?”
沈文素立刻赔笑:“不,不,是我,是我。”
苏昭满意地点点头:“乖。”
沈文素夹着尾巴去做家务,尹维紧紧盯着苏昭的脸:“娘啊……
太吓人了……”
苏昭说:“怎么?又冷笑了?”
“不是,”尹维摇摇头:“您老那温柔的笑容,比冷笑吓人多了,
希望您还是继续保持冷笑的优良传统。”
苏昭摊开案卷说:“小尹同志啊,你要是有文素一半的耐性早就
不用年年考了。”
尹维迷惘地问:“啊?”
苏昭指指脑袋:“自己想。”
“哦。”尹维拿上书又攻读去了。
苏昭翻翻案卷,查查判例,写写字,过会儿竟一个人噗嗤噗哧笑
起来:“追了五十里……五十里……哈哈哈哈……小摩托……哈哈…
…哈……”
沈文素探出头来问:“你笑什么?”
苏昭一虎脸:“洗你的碗!”
沈文素吓得把头又缩回去了。
苏昭接着笑,一边笑一边往厨房跑,沈文素正刷锅呢,苏昭伸出
手扶住他的脑袋:“文素同志,我是来表彰你的。”
沈文素懵懵懂懂回头:“啊?”
苏昭微笑地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就吻下去了。
沈文素的唇软软的,粉红色;鼻头凉凉的,像只小狗;脸颊细腻,
下巴上有个小小的痘痘;因为被苏昭的眼镜磕到,略略皱了一下眉;
这家伙嘴里的味道是甜的,他刚刚偷吃了老头私藏的巧克力。
苏昭越吻越深,越吻越深,钩住人家的舌头纠缠着不肯放。
沈文素终于打翻了刷锅水。
沈文素说:“唔……唔……碗!唔……碗!”
苏昭搂着他的脖子舔嘴唇说:“乖,乖,我再买一套送你。”
“不行啊那碗是我从景德……唔……不要……”
……
稀里哗啦……
尹维冲下楼梯:“什么声音!!敌人进攻了!?谁闯进来了!!?”
沈文素猛地推开苏昭,蹲下去捡碎瓷片。
尹维大喊:“文素你不要捡!当心手!……哎呀!文素你发烧啦?
脸这么红!”
沈文素顺手抓了把扫帚,低头:“没……没……”
苏昭突然说:“小尹尹,快看电视,二战经典战役。”
“真的?!”尹维旋风一般冲出去。
沈文素也想走,苏昭揽着腰一把拉他回来,贴着脸颊小声问:
“干嘛?”
沈文素喘气说:“你你你你……我我我我、我还要问你呢,你你
你干嘛?”
“我不干嘛,”苏昭说:“我唱歌,军功章啊有你的一半也有我
的一半……是吧连长?”
沈文素扭动要逃:“不、不可理喻!”
苏昭笑意盈盈松手,轻轻抹掉沈文素不小心沾在脸上的洗洁精,
回去继续工作。
电视声音开得很大:“斯大林钢铁般的意志挽救了整个苏联……”
尹维评价:“真是男人啊,坚韧啊!”
苏昭凑到他耳边说:“你知道吧?其实文素也是很坚韧的。”
“啊?”尹维说:“他?!像个小白馒头似的?”
苏昭呵呵笑:“你不了解。”
他笑着看手机:“咦?”他的笑容顿住了,倏的站起来:“文素!
你手手上的事先放一放,我们去医院,平姐可能有话要说。”
到医院其实早已过了探视时间,苏昭涎着脸好说歹说终于争取了
一张通行证,沈文素被拦在门外。
苏昭拍着他的肩膀说:“乖,不要给护士阿姨添麻烦,哥哥看完
平平姐姐就下来。”
沈文素恼怒道:“快去!”
重伤员许立平被裹得严严实实,苏昭凑到她身边轻唤:“平姐。”
陪床的程家大女儿揉着眼睛说:“小昭来啦。”
苏昭笑着说:“姊姊,真累着你了。”
程家大女儿说:“你也是,文素也是,老喜欢说见外话。行了,
你们讲话,我出去。”
她正色对苏昭吩咐:“你不要讲太长时间,平姐吃不消。”
苏昭点点头,许立平勉强一笑,用气声说:“我让小程打了你几
次电话,都不接。”
苏昭歉意而笑,马上说:“平姐你不要讲了,我晓得你要讲什么。”
许立平说:“你晓得什么?晓得公检法原先就是要把这个案子办
成铁案?晓得老师接案第一天就收到恐吓信?还是晓得到底是什么能
量才把我们弄成这个样子?”
苏昭按住她:“你的伤不方便讲话,不要讲。”
许立平缓缓舒一口气,轻轻说:“苏昭啊,我想来想去,还是放
弃吧。”
苏昭不说话。
许立平看着他:“我们已经牺牲了镇越,又牺牲了老师和我,难
道再把你和文素搭进去?小尹维怎么办?”
苏昭似乎没听见,专心致志削水果,倒开水,准备钙片。
做完这一切才搬张凳子坐在床边,拉起她唯一完好的左手,按在
额头上,沉默半晌,轻轻说:“姐姐,你也听我讲一句,你看到你手
上密密麻麻挂水造成的针孔没?老头子手上也有;你看到镇越那个落
魄样子没?他原先一件西装就要上万;你晓得有拆迁户来找过我吗?
一个老人家,数年上访未果,只好把希望寄托在我这个律师身上。姐
姐,现在我不能退。”
“苏昭……”
“姐姐,我也只问一句:换了你,你退不退?”
“……”许立平吸气看天花板,过了许久,闭眼,又张开,然后
说:“我晓得了。回去尽最大努力,叫文素也注意安全多提防点,那
小孩子心眼太实,看谁都是好人。”
苏昭一愣:“哦,对了,文素。”
许立平问:“文素怎么了?”
苏昭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