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の光·创刊号- 第23节

　　怎样才能记得起。究竟，忘记了什么。　　　

　　２００６年３月２日。佐木工作室…东京游乐园。晴。　　　

　　佐木说，你的发质真好，像锦缎。　　　

　　柠筱微笑，看着镜子里的佐木在自己身后细心修剪，神情专著。面容渐渐被头发衬得有了更好看的弧度，柠筱满意地偏头查看，不经意看到身后佐木得意的笑容。　　　

　　一旁休息的齐布忽然站起来，其实可以这样。　　　

　　佐木让开位置，齐布的手小心地触碰到柠筱的头皮，剪刀灵巧而迅速的穿越。镜子里靠近自己的男子，表情安静而虔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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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节：四月樱离（3）　　　　　　　　　

　　几分钟后，柠筱看到镜子里两个人的笑容。佐木的表情有丝丝惊讶，你竟然知道这样会适合她。　　　

　　齐布淡淡笑着，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地面上的光影明朗，建筑物高大的影子落下来，如同幕布。　　　

　　佐木说，柠筱，那边很远的地方就是吉口山。　　　

　　柠筱透过摩天轮高高的窗子望过去，山峦重叠。她问佐木，是哪一座？　　　

　　佐木探过身，胳膊从侧脸伸过，指向远方，吉口是东京樱树最多的地方，花开的时候，整座山都会被花瓣淹没。　　　

　　柠筱感到离侧脸不到一公分的温度，佐木的领口轻轻触在耳根，有淡淡的薄荷清香。她从玻璃窗上看到佐木模糊的影子，唇角微扬，眼角的温柔一览无余。　　　

　　摩天轮下的齐布安静的仰头看着他们，柠筱和佐木对他用力招手，高高在上地看着他露出安静的笑容。　　　

　　柠筱说，齐布一直很安静呢。　　　

　　佐木微笑，宠溺地揉揉她的头发，是呀，从我第一天认识他开始就一直是这样子，大概是一个人一直很寂寞吧。　　　

　　柠筱便不再说话，把鼻子贴在冰凉的玻璃上，静静看着地面上的齐布，随着摩天轮的旋转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佐木，到时候，去看樱花吧。　　　

　　柠筱任佐木的手轻轻环过她的肩，闭起眼睛，吞下那些莫名其妙的泪水。　　　

　　如果忘记了，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阳光忽然猛烈起来，玻璃窗上的光晕刺眼。三个人从路边的小店里走出，佐木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好的，我马上回去。　　　

　　挂掉电话，佐木抱歉地对柠筱眯起眼睛，有个重要的客人要见我，必须先回去，让齐布送你回去，好好休息。　　　

　　柠筱温顺地点头，佐木的吻轻快地落在面颊，淡淡的薄荷清香一闪而逝。　　　

　　这样子，算是幸福的吧。　　　

　　齐布说，你是不是很喜欢那个小熊挂链。　　　

　　柠筱看到，背对着阳光的齐布，头发在眼前遮出一块阴影。唇角微微孩子气的弧度。与自己擦肩而过，小店门口悬挂的风铃发出清脆的铃音。两分钟后，卡其色的小熊在自己眼前摇晃。齐布说，送给你。　　　

　　柠筱莫名其妙的发愣，齐布便拉过她的手，把小熊放在手心。　　　

　　他的手掌宽大，指间却有细小的冰凉。　　　

　　所有的疑问忽然全部说不出口。其实只是多看了一眼，多看了一眼而已。因为颜色很熟悉而已。　　　

　　本来或许是要拿起来仔细看看的吧。只是佐木拉着她的手，柠筱，隔壁冰店里的红豆冰很有名。　　　

　　风卷着稀薄的草香吹过，卡其小熊摇摇晃晃。柠筱站在车站路牌下，看前面齐布好看的肩线染着毛茸茸的光边，发际是微微的棕色。　　　

　　齐布，到时候，去看樱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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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节：四月樱离（4）　　　　　　　　　

　　齐布回过头，眼睛里的诧异一闪即逝。恩，好。他点头，眼睛的落点随着下巴的的起伏，终于还是落向地面。　　　

　　远处的音像店恍惚地传来古老的曲调。公交车渐近，速度越来越慢。人流涌动。　　　

　　这样子，算是幸福的吧。　　　

　　２００６年４月２日。吉口山。阴。　　　

　　柠筱最后还是决定先见佐木。　　　

　　灰色的云朵密布。风一吹，粉红的樱花便簌簌落下，如同漫山遍野的红雨。有细小的花瓣贴在皮肤，黏腻的芬芳挥之不去。佐木带来数码相机给柠筱拍了很多照片，照片上的柠筱仰起头望着融化在天空里的樱树，细腻的脖颈，美好的锁骨。细小的发丝飞扬起来，唇角的笑容安然而忧伤。　　　

　　佐木在背后将她拥抱，领口薄荷的清香混在樱花的芬芳中滑进鼻息。　　　

　　佐木，如果我一直不记得会不会更好。　　　

　　身后的人微微僵硬。柠筱，你已经想起来了么。　　　

　　风过，樱花纷纷如雨，落在地上没有声音。　　　

　　佐木，其实我早就认得齐布，是不是？　　　

　　片刻的寂静，柠筱听到耳边轻微的叹息。怀抱渐渐松开，柠筱转过身，看到佐木微微皱起的眉头，眼里有疼惜的痕迹。　　　

　　答应我，无论如何，请你原谅齐布，好么。佐木扳着柠筱的肩，表情黯然。　　　

　　柠筱望着佐木的眼，缓慢而郑重，点头。　　　

　　２００６年４月３日。吉口山。阵雨。　　　

　　柠筱撑着油纸伞，坐上神社高高的阶梯。齐布在下面的阶梯坐下来，细小的雨丝断续落进头发。　　　

　　樱开糜烂，花粉遍地。　　　

　　齐布很开心，回头对柠筱灿烂微笑，这是我第一次看樱花。　　　

　　可柠筱的面容，隔着薄薄的雨帘格外静默，眼睛幽深看不到底。齐布，佐木已经告诉我一切。　　　

　　年轻的灿烂容颜瞬间僵住，目光沿着层层石阶下落，再下落。声音低沉仿佛自言自语，是么，他已经说了。　　　

　　柠筱心里深埋的东西点点萌发，却怎么也看不清情形。她皱眉，心口微微疼痛。盯着眼前男子仿佛孤单的背影，眼泪终于还是不小心流下来。　　　

　　为什么。　　　

　　雨水淅沥的不断掉落，神社屋檐有清脆的回音。雨水已经开始沿着额前和侧脸的头发划落，面容忧伤寂寞。可是，没有回答。　　　

　　为什么这样的一个你会是伤害我那么狠的人？话在胸膛回荡了一遍又一遍，却无法出口。柠筱觉得脸上温热的液体不断流淌，划落到下巴，掉下去，混在冰凉的雨水，没有任何温度。　　　

　　为什么是你抛弃了承诺抛弃了爱情把我狠狠丢下？为什么是你在我追到日本的时候却让我看到与其他女生亲昵的神情？为什么是你让我思绪混乱神志不清以至车祸？为什么是你竟然看到我倒在路边也不肯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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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节：四月樱离（5）　　　　　　　　　

　　为什么是你。　　　

　　柠筱努力擦掉眼里的泪水，起身走到齐布面前。男子的面容被雨水融化不清，长发遮住眼睛看不清表情，他望着柠筱，一言不发。　　　

　　柠筱把手机上的小熊慢慢取下，放在齐布手心。齐布摊开的手掌就那样停在雨里，很快落满了水滴。　　　

　　齐布，我原谅你了。　　　

　　柠筱尽可能用自己最平静的语气说。然后转身，留给身后的人一个单薄的背影。可身后的声音那么难过。　　　

　　对不起。　　　

　　柠筱用力握紧拳头，怕自己再哭出来。雨终于越来越大，油纸伞淹没在粉红色的山里，迅速消失。　　　

　　雨一直下到店铺打烊。柠筱出现在佐木面前的时候佐木正在弯腰整理用具，工作台旁边是一大束鲜嫩的百合。柠筱说，佐木，帮我剪头发吧。　　　

　　落地窗外是路灯下淅沥的雨水和晚归的行人，工作间内的灯光却温暖而明亮。佐木俯身贴在柠筱耳侧，我帮你用了最新的柔发素，摸摸看。　　　

　　柠筱伸手摸了摸耳侧的头发，丝滑的发丝穿过之间，细腻柔软。她试着微笑，手指却被另一只温暖的手掌握住，冰凉的戒指被套在无名指。佐木的声音是柔软的棉，愿意嫁给我么。　　　

　　柠筱看到，落地窗外的雨水激烈坠落，昏暗的街道格外冷清。身旁男子和煦的体温和着薄荷的味道，眼角眉梢尽是期许。无名指上的冰凉格外清晰，指头僵在空气里，钻石耀眼。　　　

　　她说，好。　　　

　　２００６年５月２日。寿司店。晴。　　　

　　樱花很快凋零，街上少了大片戴口罩的人群，阳光明媚。　　　

　　三个人仍旧是三个人。过去终究是过去。经过了，原谅了，也就真的算了。纵然曾经爱恨的多么激烈，如同樱花的飘散，融进泥土，芬芳散尽。　　　

　　佐木对齐布说，我们下个月二号结婚。　　　

　　手机又响起来，已经换成了柠筱在车站听到的那首《樱开》。佐木的语言简短，我要先回去了，齐布你们聊。　　　

　　说罢起身，不忘亲吻恋人的额头。　　　

　　只剩两个人的时候，大多沉默。柠筱抬头看见热情的老板忙碌的样子，仿佛从来没有改变。　　　

　　齐布说，我已经定好了机票，下星期回国。　　　

　　店里的生意热络，门口有新客人走进来，店老板热情地张罗。　　　

　　齐布说，很抱歉，你们的婚礼我不能参加了。　　　

　　他起身，与新来的客人擦肩而过，卡其色Ｔ恤，棕色发稍。　　　

　　终究还是要走。　　　

　　柠筱起身，走到柜台前，老板立刻迎了上来，热情地笑着，吐出一大串日语。　　　

　　柠筱说，你以前就见过我的，是么。　　　

　　这是她查了字典才学会的一句日语，唯一的一句。尽管知道无论答案是怎样自己都不可能听得懂，她偏就是想把问题说出来。说出来，才能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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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节：四月樱离（6）　　　　　　　　　

　　可她没想到的是，没有等老板回答，服务生就已经走到身边，对着老板叽里呱啦一通，老板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转身进了厨房，许久没有出来。　　　

　　又有新的客人走进，柠筱终于决定离开。　　　

　　服务生从身后追上，比画着将一只黑色手机递到她手里，礼貌地对她鞠躬。柠筱看到，手机上挂着的卡其色小熊，摇晃着小身体，眼睛亮得刺眼。　　　

　　世界总是充满着巧合，明明已经分离却又要一再相见。　　　

　　虽然一直知道地址，柠筱还是第一次到齐布的住处。小小的房子周围有笔直的枫树，门庭的细竹青翠欲滴。走进去，是塌塌米淡淡的清香。　　　

　　齐布的表情惊讶，几秒钟才想起对她点头。伸手指指桌边，坐。　　　

　　柠筱递过手机。真的要走了么。　　　

　　恩。　　　

　　沉默。　　　

　　齐布站起身，我去买饮料，你等我。　　　

　　小屋里只剩下柠筱一个人。她打量四周，简单整洁的小屋，内外只有三个房间。里间的窗子外，模糊地可以看到远处蓝色的湖。　　　

　　柠筱的心跳忽然加速。　　　

　　她小心地站起来，回头望望门口远处，空荡荡的小路只有几片树叶停留。　　　

　　她拉开身边最近的抽屉，翻动里面的物件。　　　

　　并没有什么特别。下一个，还是没有。没有。　　　

　　不知不觉到了里间，一无所获。柠筱的心却渐渐紧缩，没有她，也没有什么另外女子痕迹。齐布好象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