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修长的身子倚靠在墙上,没有看她,只是看着自己的手心。他的眼睛出奇的亮,澄静如湖泊。但是里面却蕴涵了太深太深的恨,太多太多的痛。他的恨,他的痛是那么的深,好似已经和他的灵魂结合在一起。他眼神蓦然黯下,他慢慢地开口,语气里,有一丝温柔,有一丝脆弱:晓溪,你可知道,我——再也输不起了。
一瞬间,明晓溪全身的血液好像因为这句短短的话而冷冻结冰。牧野流冰轻缓的语气,却重如大山般压住她的胸口,沉得几乎让她不能呼吸。
你,一刀又一刀,毫不留情地刺在我的心上,它在喊疼,你听得见吗?那些伤疤不会痊愈,它们一直在流血。它们很痛,痛到令我全身的细胞都在痛。它们在提醒我,有一个叫明晓溪的人,无情地把我的心丢弃,任由我自己摧残践踏。我快要不能呼吸,每一个呼吸都让我痛不欲生。可是你知道吗?既使如此,我还是不曾后悔遇见你,虽然我也想过,我是不是应该用我的生命来恨你。
他颤动的声音在她身边轻轻地响起,听起来是那么的遥远虚幻,却字字恍若锋利的爪子,狠狠地在她的心上划下长长深深的五道指甲痕。
你可以选择爱我,或是不爱我。而我,却永远只能选择爱你。因为无论我怎么样尝试,我,永远都恨不了你。
我的心,已经千疮百孔,鲜血淋淋。它已经支撑不了你再在上面划上一刀。从你离开我的那天开始,哦,不,应该是从更早开始,它就已经不是完整的了。生日那天,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当你真的忘记了的时候,真的很痛,好痛好痛。连你都不记得我的生日,我还奢望有谁记得?呵……好讽刺!你的一句后悔,就简简单单地把我们以前共同拥有的记忆,抹得一干二净,什么都没有再留下,好似它从来没有存在过。
他面无表情,似乎整个人的灵魂已经离他而去。
我本来在那个阴暗的地狱里,早已经感觉不到痛苦。幸福对于我来说是那么的遥不可及,我从来不敢奢望。而你却亲自用你的双手,把我送上了天堂。让我以为,原来我一直错了,幸福一直就在我的身边,等待我去发现。在我想我终于可以得到自己的幸福,伸出手去接触它的时候,却发现那个幸福只是个一个脆弱的泡沫,一触既破。你毫不犹豫地把我推回了地狱。只是那个地狱,比以前更加寒冷,更加幽暗。你是我心里的那个天使吗?为什么你能那么残忍?你就像是帮我做了一个梦,一个美好的梦,一个甜蜜的梦。梦醒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还留给我的,只是无限的痛苦,无限的惆怅,无限的迷惘。
牧野流冰低下头,轻轻地按住自己的心口。本以为自己痛得早已麻痹,没想到还是有办法让他的心难过得好似快要死去。
13
明晓溪倚靠在墙上,她全身的力气似乎已经被抽走。他话语中的痛苦,就快要把她撕成碎片。
初日还没有升起。
明晓溪全身冰冷,仿佛进入了冰窖。
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脆弱得好似一触即破的声音,竟然是从她的喉咙里发出来的。结果,还是变成这样了。明晓溪握紧拳头。她只是暂时不想见他,并不想伤害他啊!结果,她又亲手在他的旧伤上刺了一刀。
你不知道?他反问,嘴角似乎微微地有些上扬,看不出是讽刺还是微笑。
我……她刚想说话,却发现他的脸色异常的苍白:冰,你生病了吗?为什么你的脸没有一丝血色?
牧野流冰的头靠在墙上,半掩双眸:你不要管我。
明晓溪握紧拳头,挺直背脊,目如火炬:你,我是管定了!
他微仰起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好像这是他听过的最滑稽的笑话,只是他的笑容里,毫无笑意:你不是一直在逃避我?
看着他这样的表情,让她的心有一种钝重的疼痛:你是我的朋友。
朋友?他想笑,一阵黑暗却向他袭来。他甩甩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却发现眼前明晓溪的脸越来越模糊,恍然间,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连站立都支持不下去……
这只是电光火石一刹那的事情。
明晓溪的心猛地颤抖起来,她冲上去接住了牧野流冰蓦然倒下的修长身子。他全身的重量压在她的身上,她只好紧紧地抱住他滑坐到地上。
她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脸上,她……好像有好久好久没有那么近看过他了。
牧野流冰额前的几缕发丝滑落到他的眉宇间,他似乎感到不适而皱起眉头,长长的睫毛微微地抖动了几下,眼睛慢慢地睁开。漆黑的眼眸,直直地望入她的眼瞳,与她的视线交缠。
她握住他的手:你怎么样了?好冰凉的一只手!明晓溪蹙眉看着他的手,握得更紧。她热如火焰的手心紧紧地贴在他手背的肌肤上,想用自己的体温暖和他。
牧野流冰的视线从她的脸转移到她的手上,他眼睛依然阴暗,嘴角微微一弯,露出了一个讥讽的微笑:你干什么?
……?
你不是不想看到我吗?为什么还要关心我?他的话语徐缓,一个字一个字的清晰有力,像是怕她听不清楚。
她坚定地摇头,再摇头:我不可能不关心你。
牧野流冰目光迷离地看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眼神带着惊心动魄的无助与痛苦: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很可恶?
明晓溪咬紧下唇,霎时,她露出了一个苦笑:知道。
既然知道……他的声音霍然变得冰冷:为何你还要继续?
他冰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竟有丝颤抖,他在害怕啊。
我没有办法不关心你。她的眼睛顿时黯淡下来。
明晓溪闭起双眼:冰,给我时间。
牧野流冰蹙起眉,然后轻笑起来,那笑声,近乎疯狂,但是又掺夹着一丝凄惨:我给你的时间,难道还不够多吗?
他想甩开她的手,她却紧紧地握着。
明晓溪抱紧不停在她怀里挣扎的牧野流冰,望着他,却发现他的脸惊人的苍白,眼睛下面还有和她一样浓浓的黑眼圈!回想起现在最多才五点,她紧张地问:你怎么那么早就起来了?失眠吗?
牧野流冰看着她,目光有一丝诡异:如果你不想见到我,就不要再关心我,不要再握着我的手。你这样做,我会以为你是想放弃这个机会。
明晓溪的眼睛出奇的明亮,比萤火虫的光还要澄清,使得她的脸看上去像是在发着耀眼的光芒:我说过很多次,你永远是我的朋友,我永远不可能不关心你。
他讥讽一笑:朋友?你还是在骗你自己?明晓溪,你不要再用'朋友'这个借口来敷衍我!
明晓溪固执地看着他: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牧野流冰嘴角一弯,勾出一个冰冷而嘲讽的微笑:你想知道?好,我告诉你,我根本就没有睡。
明晓溪脸色突然一变,变得苍白如瑞雪:你难道在这里站了一晚?!
他转头看向旁边:不关你的事。
她看着他,故意忽略他这句话对她的伤害:很不巧的,我是天底下最爱管闲事的明晓溪!而且我说过,我是管定你了!
他还是没有看她。
明晓溪抓起他的手,狠狠地咬一口:你好可恶!
这次他终于冷睨了她一眼,但是他的眼神似乎在嘲笑她。
松开嘴,他的手背上出现了一个青青的牙印,看着看着,明晓溪的视线模糊出来,冰冷的泪珠一颗一颗滴到他手上。
牧野流冰看着手上的泪水:为什么哭?
明晓溪低下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我只是想要时间……真的……我不想伤害你……真的不想……对不起……对不起……
晶莹剔透的泪,轻轻滴落在牧野流冰的脸上。他晶莹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抚上那颗泪,感觉仿佛她的泪,也滴到了他的心里似的,绽起点点涟漪。
别哭了,你还哭什么。牧野流冰看着她微笑,笑容里有一抹怪异: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只是在我的伤口上撒盐而已。
一阵委屈涌上明晓溪的心头,她哭得更大声: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你不是一直不想见我?牧野流冰看着哭泣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明晓溪,阴霾的眼睛瞬间点燃出微微亮光,冰冷的表情闪过一丝困窘。
我……我需要时间做心理准备嘛……呜……
意思是说,她……没有放弃喜欢他?他可以这么想吗?可以吗?
牧野流冰看着眼前哭得稀里糊涂,凄凄惨惨的明晓溪,再多的痛苦,在此刻都被温柔所替代。他伸出手帮她擦开泪水:我给你时间行了吧?
明晓溪小巧的鼻头哭得红红肿肿的,眼睛也哭得红红肿肿的,她抽噎着看着他:真的?
他想恶狠狠地瞪她,却发现自己狠不起来。他晶莹剔透的指尖无意识地轻抚他颈间那条泛着银光的细链,坠子是一个雪花样的水晶:嗯。
14
太阳渐渐升起——
朝霞轻轻把他笼罩住,淡淡的红光像是为他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纱,朦朦胧胧的,有点深邃,有点迷离。
初阳的光照射在牧野流冰的脸上。他的眼睛不见寒气,不见萧杀之气,而是晶莹剃透,明澈澄清,比他胸前的水晶还要漂亮,仿佛回到了从前那个如水晶般透明的少年。
明晓溪看着他发呆,现在的牧野流冰暂时脱去了冷酷,脱去了阴暗,和着明媚灿烂的阳光,是那样的温暖。蓦然,她猛地抱住他的头大叫:冰!你快去睡觉!
我不要。牧野流冰低下头瞥了一眼还被她握住的手,也不知道她是忘记了还是习惯了。
昨天晚上一直在下大雨,你一直站在外面吹风难道不冷吗?
不冷。他的心比较冷。
你为什么不去睡觉?
我想——留在靠近你的地方。他半掩双眼。
你难道不明白吗?只是静静地站在靠近你的地方,就已经是我最大的幸福了。仅仅只是你随意的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一个表情,一个动作,就已经足以让我感到喜悦,或是痛苦。
明晓溪强行把牧野流冰拉进她的房间,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推倒在她小小的单人床上。
修长的身躯躺在窄窄的,充满女生味道的床上,显得——有点好笑。
她笑容可掬地看着他:你说要留在靠近我的地方,好了!这是最靠近我的地方,你乖乖的睡觉,不要闹小孩子脾气。我会帮你请假的。
他的眼睛静静地盯着她看,没有说话。
她帮他盖好薄被,抚抚他光洁的额头,再探探自己的:还好你没有发烧。不过吹了一夜的冷风,如果你感冒的话抽屉里——她指指旁边的柜子:有感冒药。如果你胃疼的话,里面也有胃药。感冒药呢一次吃一颗,一天三次。胃药呢——这个我不清楚,你还是看看说明书好了。如果你很难受的话呢,就去找我妈,她应该会照顾你的。记得哦!
牧野流冰看着她唠唠叨叨像个小老太婆,嘴角露出一抹如春风般温和的微笑。
明晓溪看着他只是凝视着自己,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不禁蹙眉: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他点头。
那就好。明晓溪不疑其他地点点头:既然这样,我出去了。
刚想转身离开,却发现她的手被他握住。
牧野流冰的眼睛渐渐冰冷起来:不要离开我。
明晓溪弯下腰拍拍他的头,好像在安慰一个撒娇的孩子:我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