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他收到了传票?”
“因为是他给我做的保,我父亲革命了一辈子,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他得了一场大病,住了两个月的院。病好以后,不跟我说话,也不跟我来往,彻底跟我划清了界限。”
关海黎一声不响地听着。
李江湖说:“我也跟父母怄气,过年的时候故意拎着礼物到左邻右舍去串门拜年,就是不去父母家。”
“你这不是故意刺激他们吗?”
“我希望能在别人家的门口遇到我爸我妈,我想我爸看我一眼,肯定是把脸转过去不说话。我妈就说,还不回家在外面瞎转什么?我就赶紧下台阶回家了。我在院子里该遇见的和不该遇见的都遇到了,就是没有遇到他们两个。”
“你打算永远也不回去了?”
“我没那么想过,我在等机会。”
“等了整整四年了?”
李江湖点点头。
8
汤包店打烊了,汤正远和汤母在店里算账。董红果擦洗桌椅地面,活干得认真,也很卖力气。汤正远把账本包起来递给母亲。
“妈,你先回去吧,忙活了一天早点歇着。我把明天用的东西准备一下。”
“那我先走了,姑娘,你把桌子上的喝水杯子好好再洗一洗,上面净是油手印子。”汤母站起来。
“行。”董红果答应着去干了。
汤母走了。汤正远检查冰箱,检查泡菜坛子,董红果一步不落地跟在他后面,看看还有什么活需要她干。
汤正远说:“你去睡吧。”
董红果说:“我不困。”
“从早上六点忙活到晚上九点,我这岁数的人都困了,你这小岁数正是贪睡的时候,能不困?”
“大哥,我真的不困。”
“那咱俩就把明天用的菜洗出来?”
“行。”
汤正远和董红果开始择菜洗菜。
“小董。”
“大哥,你就叫我三妹儿吧,家里的人都这么叫我。”
“好,三妹儿,你来北京几年了?”
“六年。”
“你二十几?”
“三十了。”
“真看不出来,孩子多大了?”
“八岁。”
“谁带着呢?”
“我妈。”
“孩子他爸呢?”
“不知道。”
“嗯?”汤正远愣住了,抬起头看着她。
董红果说:“他出去打工,四年没有消息。”
“为什么?”
“不知道。”
“过年也不回来?”
“不回来。”
“那你带着孩子怎么活?”
“原来我在我们四川当保姆挣钱,孩子大了要读书花钱,都说在北京能多挣点儿,我就来了。”
“你都干过什么活?”
“什么都干过,干得最多的还是给人家当保姆看孩子做饭。大哥你放心我不是一个偷懒的人。”
“我知道你不是一个偷懒的人,好好干,餐馆挣钱了,我肯定给你加薪。”
董红果高兴起来,她说:“大哥,我给你出个主意,咱们买个烤箱,我会做小点心,咱们跟香港人学,把每个小点心里塞一个幸运纸条,说一句祝福的话,花不了几个钱,还显得有人气。凡是来吃饭的人饭后送一个,把这个钱算到饭里,谁都不知道。谁看见祝福的话不高兴呢?你说是不是?”
“这个主意好!这个主意好!”汤正远连连点头。
两人说得正高兴,汤母推门进来。
“正远,几点了还不回去睡觉?小心起不来。”
汤正远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已经十一点了,他忙站起来说:“对了,我不睡,三妹儿还得睡呢,就走,马上就走。”
“三妹儿?谁是三妹儿?”
董红果笑嘻嘻地说:“我,大妈,以后你也管我叫三妹儿吧。”
汤母狐疑地看着儿子,又警惕地看看董红果,她不放心这个女人。回到家,她问汤正远:“那个三妹儿跟你说什么了?”
“没事瞎聊。”
“你是瞎聊,人家可是有目的地聊。”
“妈,你总把人往坏处想。”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她这些日子总有意无意地跟我打听你的事,我不能不多想。”
“打听我什么?”
“打听你和海黎的关系呗,我告诉她说你俩已经离婚了,你看她马上来劲了,瞅瞅她对你那个热乎,啧!啧!看着就下作。”
“她也不容易,丈夫出去一走四年没有消息,她得给家里的孩子寄钱过日子,她要是不学会处事能在城里混这么多年吗?”
追赶我可能丢了的爱情 十八(7)
“她有家有孩子?有人拴着她,她就不敢往天上飞了。正远,我告诉你,别说她有家有业的,她就是黄花大闺女,你也不能找她。你虽然结过婚,可咱是城里户口,咱在北京城里有产业。她有什么?不就是个乡下来打工的吗?你前妻是大学毕业生,她连中学都没上完,这样的人配嫁进咱们汤家?这不是江水倒流吗?”
汤正远不愿意听,他看了母亲一眼说:“妈你说什么呢?人家才三十岁,就是我动那个心思,人家还不一定看得上我呢。”
汤母厉声喝道:“正远,我告诉你,你别给我动这个心思!”
“我动什么心思了?”汤正远委屈地看着母亲。
9
石若玉去早市买菜,老耿看到她问道:“前几天怎么没来?”
石若玉说:“大闺女开了个店,我帮她忙活了几天,这不刚回来吗?”
老耿说:“你闺女比我儿子出息,我儿子单位不景气,在家拿低保,就知道发牢骚。前些日子一家三口,借口孩子上学太远,都跑我这儿吃来了。”
“回来也能给你做个伴儿。”
“什么做伴儿,是剥削来了,三张嘴一分钱饭火费都不给,还一天一个澡,睡着了,电视都不关。花谁的钱?肯定不是花他们自己的钱。”
“都是一家人分那么清楚干什么?”
“不是心疼,我是着急,你说他们年纪轻轻的,怎么一点儿都不求上进呢?说做鱼缸挣钱,我就出钱买来材料让他做,你看他一会儿晒了,一会儿累了,交货的日子到眼前了,他都不着急。害得我连夜帮他赶活儿。真是皇帝不急,急死了太监。”
石若玉说:“从古到今都是从上往下疼,小的再疼老的,也比不过老的疼小的。”
“那是,那是,所以说,儿女靠不住,人再老,也得挣巴着自己过。我跟他们说清楚了,我说你们不能长住,我还得找老伴儿过自己的日子呢。”
石若玉看着他问:“你就这么说的?”
“是啊,那小子马上跟我翻脸了,说我对不起他妈。差点把家给我砸了。我把他撵出去了,这下好,清静了。”
“老耿,这就是你不对了。”
“怎么是我不对?你要是能容得了他们,我就把他们再请回来。”
石若玉一愣:“怎么把我扯进来了?”
“我要娶你。”
“你别胡想。”
“你好好把我和那个人掂量掂量,看看到底谁对你实在?”
“老耿你别瞎说啊!”石若玉跟他急了。
关守家的咳嗽总是不见好,觉得胸闷气短,吃了不少药,丝毫不见起色。
医生问他:“咳嗽多长时间了?”
关守家说:“带带拉拉两个月了。”
医生让他拍个片子,关守家问:“我得了什么病?”
医生说:“看了片子再说。”
X光室外面等着拍片子的人很多,关守家排的位置很靠后。他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候着。蓝陵集团的职工也来医院里体检,石小余拿着体检表来到X光室。她一眼看到了正在弯着腰咳嗽的关守家,他咳得面红耳赤,气喘吁吁。直起腰的时候,他看到了石小余。两人的目光电火花一样焊了一下,又拼命挣脱开了。石小余跑过走廊的拐弯处,紧贴着墙站住了,恐惧从脚跟升到了头顶。石小余一脚轻一脚重地进了魏劲戈的办公室,魏劲戈一个人在办公桌前看病历。
他问:“检查完了?”
“胸透还没做。”
“那快去啊,一会儿下班了。”
石小余嘴唇哆嗦着没有说话。
魏劲戈站起来走到她跟前问:“怎么了?”
“那老头在X光室外面排队。”
“哪个老头?”
“那个老头。”
魏劲戈明白了她是在说关守家。
“他怎么了?”
“不知道,他脸色蜡黄,咳嗽得气都透不过来了。”
石小余的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下来。
“别哭,别哭,我去看看。”
魏劲戈到X光室门口,大声问:“请问,哪一位是关守家?”
关守家站起来:“我是。”
“关老伯,你跟我来。”
“你认识我?”
“我是石小余的朋友。”
关守家从心里高兴,他问:“小余呢?”
“她也体检呢,来,跟我进来吧。”
X光片子很快就出来了,魏劲戈拿着片子跟主治医生小声讨论着,都是术语,关守家听不太懂。
主治医生建议他再做一个CT。
关守家心一沉,明白他的病情不容乐观。
晚上回到家,魏劲戈把主治医生的话和自己的看法都说给石小余听,石小余的脸白了。
魏劲戈安慰她说:“只是从X光片上看不太好,具体是什么还得继续检查,我给他约了CT,下星期做。”
石小余忍不住哭起来。
“诊断结果还没出来呢,你哭什么?”
“我觉得不好。”
“靠感觉还要医学干什么?”
石小余脑袋扎在魏劲戈的怀里呜呜地哭出了声。
魏劲戈拍拍她的后背说:“女人就这样,杀了她,她哭。救了她,她还哭。行了,行了,心里实在别扭,你就去看看他,我陪你去。”
追赶我可能丢了的爱情 十八(8)
“我不去!”
“你为什么不顺着自己的感情去做?”
“我对他没感情。”
“没感情,你哭什么?”
“不知道。”
“你走这个极端,就是为了强调另一个极端,对不对?”
魏劲戈硬把石小余拉起来。
“走吧!”
石小余蹲在地上不走,魏劲戈使劲拖她,地板很滑,石小余在地板上滑行了很远,她扑哧一声破涕为笑。
关守家看见他们来,慌得在地中间转了一圈不知道该干什么。石小余低着头拘谨地坐在沙发的一角。
关守家问她:“没跟你妈说吧?”
“没有。”
“先别告诉她。”
“嗯。”
魏劲戈问:“输了液感觉怎么样?”
“好受多了。”
“下星期三上午八点我在医院门口等你。”
“行!行!”
魏劲戈借口买烟出去了,关守家突然咳嗽起来。石小余倒了一杯凉开水递到他面前。关守家接过来喝了两口,咳嗽止住了,他满脸通红地喘息着。
石小余问:“好点了吗?”
关守家说:“这病不好,我知道。”
“你别这么想,这样会有思想负担。”
“死,我不害怕。人怎么都是一辈子,我已经活到六十六岁了不亏。”
“你总是想你自己,你想过我妈吗?想过我哥和我姐他们吗?”
关守家等着她往下说,石小余不说了。
关守家说:“想过,前前后后,我都仔仔细细地想过了,一家人当中,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
石小余眼前一片模糊,她看不清楚他。
关守家说:“我没对你尽过一点儿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