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可真差劲,连五四时期的女青年都不如。”石小余批评母亲。
“一步错,步步错啊。”石若玉摇摇头。
石小余说:“看照片你们年轻的时候挺恩爱的嘛。”
关海黎把咸菜盘放在关键面前说:“小时候他们俩总领我和关键逛公园,看电影,下饭馆。出去的时候,他推着车子,妈妈走在旁边,关键踩在脚蹬子上,我坐在后座上。”
“我呢?”石小余问。
“没你。”关海黎回答。
“你就是多余啊,如果没有你,我们的日子也就这么过下去了。”
石小余一脸的无辜:“我怎么了?一说你们离婚的事,总要连带上我。你们离婚的时候我才一岁多,话都说不全,怎么搬弄是非?”
“不该要你,你偏来,一切都在意料之外。”
“你们根本就没打算要我?我怎么这么倒霉?”石小余叫了起来。
“我一直没跟你们说过我和他离婚的真正原因,因为丢人,说不出口!我整整憋了二十四年,说了没什么好处,尤其是对小余。如果他不找上门来,这事我会让它烂在肚子里。”
“你可千万别让它烂在肚子里,跟我有关系,起码得让我知道。我有知情权。”
关海黎站起来给母亲倒了一杯水。
石若玉说:“海黎大关键三岁,有了你们两个以后我就不想再生了。我身体不太好,他去做了绝育手术。十年后我又莫名其妙地怀上了小余,他认定小余不是他的,我怎么解释都没用。”
关海黎和关键吃惊地看着母亲,石小余脑袋的转速一下慢了,她问:“怎么回事?我到底是谁的孩子?”
“你是他的孩子。”石若玉语气很肯定。
关海黎说:“我也有点不明白。”
“当时我也不明白,只是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问题,我不好意思到医院去问,他先入为主,绝不怀疑自己。一口咬定小余是我和曾老师的孩子,因为这个期间曾老师来北京开过研讨会,到家里来看过我。”
“我记得,他还给我买了一个足球。”关键说。
石小余蒙了,傻子一样看着石若玉。
“怀上小余以后,我们俩之间就战争不断,小余生下来,我们的战争升了级,他一眼都不看小余,明确地告诉我,小余不许姓他的姓。我让小余姓了我的姓。”
关海黎说:“我们一直以为你喜欢她偏心眼呢。”
“小余一岁的时候,日子没法再往下过了,我俩离了婚。他调工作去了云南,我带着你们三个留在北京。”
石小余觉得冷,她起身关了窗子还是冷得发抖,她抱着肩膀摇摇晃晃地走出去。关海黎追了两步,又站住了,她看着石小余进了自己的房间,紧紧地关上了门。
石小余呆呆地坐在床上,脑袋又凉又硬,像一块石头。她点着烟抽了一口,呛得咳嗽起来,越咳越厉害,她边咳嗽边哭。
关海黎不安地看了母亲一眼。
石若玉说:“你们谁想哭,就痛痛快快地哭吧。”
4
关海黎回到家,屋子里黑着灯,她大声问:“汤胖子,你怎么连灯都不开?”
没有人应答,关海黎打开灯,看到茶几上放着汤正远留的字条,告诉她今天晚上加班,还告诉她冰箱里面有吃的,要自己热一热。
又是加班,这个月他怎么老加班啊?关海黎一脸不高兴地给汤正远拨通了电话。听见是关海黎的声音,汤正远笑呵呵地说:“哎,领导。”
关海黎问他:“你几点回来?”
汤正远说:“还得写一会儿。你吃饭了吗?”
“本来有人请我吃饭,我没吃。”
“谁请你吃饭?男的女的?”
“男的。”
“他为什么要请你吃饭?”汤正远警惕起来。
“套瓷拉近乎呗。”关海黎故意逗他。
汤正远提高了声音说:“海黎,你可别忘了你是结了婚的人,男人都希望别人的老婆越轻浮越好,你要是真的轻浮了,他占了便宜,马上又瞧不起你。”
关海黎生气了:“汤正远,你说什么呢?”
“我一说这事,你就不高兴。我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我干什么对不起这个家的事了?弄得你剑拔弩张的?”
“有男人请你吃饭,就不是好迹象。”
追赶我可能丢了的爱情 三(4)
“我三十九了,你以为我还豆蔻年华啊?”
“三十九怎么了?你不知道现在流行姐弟恋吗?”
“我是你姐!”
“你还是我妈呢!”
关海黎“扑哧”一声笑了。
“说,到底是谁要请你吃饭?”汤正远没忘了这个茬。
“关守家呗。”
汤正远松了一口气说:“咳!算了,算了,他好歹是你父亲,不就一顿饭嘛,吃就吃了,别弄得那么苦大仇深的。”
关海黎说:“唉,这两天是我的排卵期,你早点回来。”
“行,我这儿完了,马上就回去。”
汤正远心里高兴,他想起什么狐疑地问:“你不是说你闭经两个月……”
关海黎打断他的话:“少废话,我叫你回来你就回来,多用一回力气吃亏啊?”
汤正远嘿嘿笑着挂了电话。他知道她是个对性生活缺少热情的女人,这么火烧火燎的完全是为了怀上个孩子。关海黎认真,她干什么都认真,认真起来就使犟劲,犟起来后劲十足。按时按点再苦再累也咬牙忍着。想着老婆在身子下面一脸认真的样子,汤正远真想马上把她抱在怀里。
5
房间彻底清扫过了,恢复了旧时生活的原样,墙上的合同条款,想撕考虑了一下又算了。石小余在的时候,这个四十多平方米的房间,显得拥挤不堪。现在到处空荡荡的,没有一点人气。杨旭落寞地坐在沙发上。
手机铃响了,知道是石小余,杨旭把电话掏出来扔在桌子上。电话铃声固执地响个不停,他叹了口气接通了电话。
石小余的哭声洪水一样铺天盖地涌来,杨旭急忙把电话拿离开耳边。
“你说天底下还有比我倒霉的人吗?我还没出生,就被一个不愿意给我当父亲的男人甩了。二十五岁的时候,又被一个不愿意当我丈夫的男人甩了。”
杨旭一声不响。
“你为什么不说话?”
“你要我说什么?”
“你应该说什么?”
“不是我应该,是你应该。”
“我应该什么?”
“你应该学会换位思考,你觉得伤心的事,别人也不见得会觉得愉快。”
“你会伤心?你会不愉快?鬼才相信呢。”
“你这样说咱俩就没法谈。”
“你刚发现没法谈吗?我早就发现咱们没法谈了。你以为我打电话是要跟你恳谈吗?不要自我感觉这么好行不行?”
“你是提出要求提出问题的人,我是身体力行还要写出答案的人,石小余你永远比我有理。”
“你也承认我有理了?”
“如果你每次打电话都是为了发牢骚,或者是辱骂我,那我以后不会再和你通话。”
石小余不说话。
“你到底有什么事?没事,我挂了。”
“当然有事了。”
“什么事?”
“你把我放在上海的东西都给我寄过来。”
“这么多东西,我怎么给你寄?”
“一天一个邮包慢慢寄。”
杨旭气坏了,他“啪”的一声压了手机。
石小余以为找个发泄口发泄完了,心情会好一些。没想到恶劣的情绪迅速鼓成了气球,而且越涨越大。再涨下去,准会“砰”的一声炸得满天飞屑。石小余一点一点地把气喘匀了。她重新拿起了手机给杨旭拨电话,她要把气放了,杨旭就是给气球扎眼的那根针。电话“嘟”“嘟”地响着,杨旭不接电话,石小余锲而不舍地一遍一遍地拨着。
6
夜深了,关键还在电脑上设计图纸,QQ栏上一个叫“大漠落日”的陌生网友点他。
“我能跟你说会儿话吗?”
关键敲了一行字:“对不起,我没有时间聊天。”
“那你挂在QQ上干什么?”
“等我儿子查岗。”
“你儿子这么晚还不睡?”
“他那里是早上。”
“他在美国?”
关键“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大漠落日又送过来几个字:“还不睡?”
“你怎么不睡?”
“想跟你说话。”
“说什么?”
“你是什么样的人?”
关键想了一下,敲了一行字:“我不对自己作任何评价。”
“你会打枪吗?”
“怎么问这个?”
“你的语气像军人。”
“我当了十六年兵。”
“能串糖葫芦吗?”大漠落日问。
“没有人站一溜让我串。”关键机敏地回答。
大漠落日发过来一串笑声。
关键也笑了,他打了一行字:“睡觉去,时间不早了”。大漠落日答应了一声,下线了。
7
汤正远写完报告,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街道上行人很少,偶尔有零星的车辆穿梭而过。汤正远兴致勃勃地在单车道上飞快地骑着自行车。他知道晚了,可再晚也得赶回去,海黎还在床上等着他出大力流大汗呢。远处一辆蒙着苫布的大卡车开过来,一辆丰田面包车跟在卡车的后面。起风了,汤正远抬头看了一眼天,脚下加了力气。卡车追上来,车灯照亮了前面的路。汤正远扭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面包车。卡车上的蒙布突然被风掀掉,蒙到后边面包车驾驶楼的玻璃上。司机急忙打方向盘,面包车失控冲到自行车道上,撞向骑在自行车上的汤正远。一声闷响,挡风玻璃碎了。汤正远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挑起来,扔上车顶又摔到地上。面包车撞向路边的大树,“砰”的一声,熄火了。汤正远坐在地上,眼前一片模糊。他听见警车鸣叫着由远而近,他听见有人从警车上跳下来。眼前的黑雾渐渐淡了,周围清晰起来,他看见交警穿着皮鞋的脚站在自己面前。
追赶我可能丢了的爱情 三(5)
交警问蹲在树旁的面包车司机:“怎么回事?”
司机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因为害怕,身子抖得快要零碎了,他说:“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没喝酒,也没疲劳驾驶。车开得好好的,这块苫布就飞过来蒙住车头,我啥都看不见了。”
交警蹲下来,他看着汤正远的眼睛问:“你怎么回事?”
汤正远亢奋起来,他两眼放光,语速很快地说:“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在自行车道上骑着好好的,突然就飞起来了,你看我这车子被祸害成啥了?这哪是捷安特?简直是天津大麻花!”
“你哪难受?”交警关切地看着他。
“不难受。”
“那血是从哪流出来的?”
“血?”
汤正远摸摸头,他摸到一块碎玻璃和满手的血。他觉得胸腔发闷,上不来气了。他呼吸急促地问:“我脑袋碎了?”
“你站起来试试,看看能不能动。”
汤正远试着挪了一下身子,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他的脸“刷”地白了。
“动不了,我一点都动不了!”
他被胸腔里涌上来的热流呛了一下,咳嗽起来,越咳越厉害,鲜血从嘴角喷涌而出。汤正远看见流到衣襟上的血,身子朝后一仰,晕了过去。
汤正远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关海黎还在睡梦中,电话铃声惊醒了她。电话里陌生的声音一下叫她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