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踪他的人如果是警察,那么他们要么是蠢得过分了,要么是有钱得过分了。
全部八千万人民币都到了劳尔的手上。按照他的要求,其中一千万是用一千面值的旧钞票给的现金。现在他有钱,非常的有钱。
也许这是他最后一次到黑街来,他需要一个整容师,把他的脸指纹,还有DNA从头到脚更新一遍。这事儿只有在这个鬼地方才能找到。黑街有几样东西不缺——生意,尸体,还有技术。
或许在美国,这个鬼地方是高技术犯罪者逃亡的天堂。各种各样出了岔子的专家们都躲到这个神经通讯网络触摸不到的地方,警察对这里望而生畏。
不过到了这里,活着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所以生意总是不干净,所以要找个够技术把你弄得自己都认不出自己的诊所是一档子事儿,找一个既够技术把你弄得自己都认不出自己,同时又摘掉你一个肾,挖出你脑子里的处理器的诊所是另一档子事儿。
他决定去找自己的朋友,那个八分之一的中国人。他虽然不聪明,但至少还可靠。
如果身后那三个看起来还没断奶,漂染着一头黑发的小崽子敢跟他进斯特劳酒吧,他就把他们的肋骨抽出来烤了吃。
劳尔走进酒吧,不知道哪里新来的乐队正在声嘶力竭地大叫,从主唱眼睛里接出来的两支细长灯管闪烁着毫无节奏可言的杂乱光芒,看来就像是正在被弓虽。女干的萤火虫。
他在酒吧里寻找了半天,才在角落里看见林甫,他的金属后脑好像被酒浇过,闪闪发亮。这家伙的品味一如既往地糟糕,跟一个剃着光头的上空姑娘打情骂俏。劳尔走过去,踹了那姑娘一脚,姑娘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滚远些。”他说。那个姑娘啐了他一口,披上上衣离开了。
“我需要一家可靠的整形诊所,”劳尔对林甫说,“要能全套换掉的。”
这家伙不知道喝了多少,迷迷糊糊地用力眨了眨眼睛,等看清是劳尔,他好像一下被吓醒了。
“该死,你怎么还敢回这里来?”
劳尔学着中国人的样子搂了搂林甫的肩膀,“因为这里有我的朋友啊。”
“别当我是白痴,我还没到那种地步,你不知道塔赫现在全黑街悬赏你么?你是偷了他不得了的东西呢。”
“我没空管他,我现在事情很多,你能帮我找个诊所么?”
“黑街恐怕没有能治好你的医生吧。”
“不,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找一个整形诊所,整个改掉我的模样,包括指纹,DNA。”
“现在还想要用这种办法躲开塔赫已经太晚了吧?”
“我不是要躲开他,”劳尔回答,“我在外面做了笔生意,很大的生意。”
“有多大?”
劳尔拧过他的头,让他朝吧台天花板的电视机望去,上面正在发疯一样激动地播放着新闻:雷谕钦美国遇刺,惨死。
林甫看着没有声音的电视屏幕半天,才回过神来,傻了一样地盯着劳尔。劳尔点了点头。
林甫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埋下头吮了一口酒,压低声音说:
“快跑。”
劳尔一楞。“什么?”
“赶快!是我错了。我脑子锈掉了,塔赫对我说,如果我看到你而敢不通知他,他就把我下面打成马蜂窝,我刚才已经暗地里通知他了。”
劳尔笑了。
“没关系,我现在有钱了,他的东西还在我脑子里,我可以换给他,别担心。”
他的嘴角还这样扬着,就听见一声闷雷一样的枪响,林甫的脑袋在他面前开了花。
塔赫冷笑着,用枪指着他的脑袋,走了过来。在他身后,没有见到那个金发美女,倒是跟着那三个看起来还没断奶的小崽子们。
劳尔没有跑,他知道,就算在混乱的人群里,这个男人为了给自己的枪开出一条道,会毫不犹豫地把子弹射向婴儿。
“早啊。”塔赫说。等他走了过来,劳尔才注意到,他的右手少了一根小指头。
他的目光越过那对似乎恨不得活吞了自己的眼睛,朝后面那三个孩子望去。他们的目光很平静,一点不像活在这个街区的人。
“货去哪儿了?”塔赫问。
“你知道我的规矩的,我从来只和拿主意的人说话。”他回答。
塔赫一愣,扬起一巴掌向劳尔挥过来。劳尔没有躲,就在巴掌将要落下的时候,塔赫身边的家伙闪电般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他的手掌稳稳地停在劳尔面前两厘米的地方。
“如果他再不告诉我们那东西去哪儿了,你只有死路一条。”那个黑发的孩子说,声音异常沙哑。这三个人的个子都很小。
“我可以告诉你们东西在哪儿。”劳尔回答。
“你的条件是什么?”另一个孩子说,声音和前一个完全一样。劳尔突然明白他们是什么。
他在传说中听过他们的名字。他们是“行刃”,据说是泛美在线的作品。工程师利用基因技术挑拣创造出特别的受精卵,用三周时间将他们培植大。这些家伙只有几周大,但是他们拥有几十年的伪造记忆。作为财团的特种工,他们在不方便明处做事的地方工作,这些由基因工程特别优化过的身体在智力和肉体上都超乎正常人。但他们的神经通路上有特殊的神经网络接入装置,对于某些信息,他们会自动过滤,不进入大脑。所以他们不会有机会明白自己不是正常人,也不会去思考自己所做的事情是为什么。就算你当面告诉他他只是一个傀儡他也不会明白, 虽然他能听见,但是思考机能不会去处理这些信息。这些传闻不知道有多少是真的,但是面对这三个家伙,劳尔宁愿完全相信。
“第一,”劳尔回答道,“你们不再追究我这件事。”
“没问题。”他们答应得干净利落。
“第二,”他顿了顿,朝塔赫望去。
“杀了这个人。”
塔赫惊恐地瞪大眼睛,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在他开口之前,他身边的家伙双手一合,拧断了他的脖子。
高大丑陋的尸体颓然落下,倒在了林甫的血泊里。
弥赛亚大厦94层,这个著名建筑在外面看起来满是近代碎片,就好像一个发疯的诗人剪下字典又随意粘贴起来一样,但在里面,却正常得有些不自然。
这座大厦和泛美在线的洛杉矶本部遥遥相望,劳尔躺在椅子上,透过窗户望向对面那座像神经解剖图一样的诡异建筑,等着这三个行刃准备好解码仪,把他脑子里的加密信息取出去。他不得不先了结这档子事儿,然后再考虑别的问题。如果可以,他想要离开洛杉矶,最好能离开美国,到东方去。
“你们是出生在那里吗?”他指着泛美在线的神经大厦问右手边的行刃,不怀好意地打发着等待的时间。
“不,”他说,“我们出生在路易斯安那州,新奥尔良市。”
“是吗?”劳尔笑了起来,“我也是在那里出生的呢。”
“好地方。”行刃说,一边去柜子里拿出一大瓶辟利酮。
你心中的那个伪造的新奥尔良,未必是我的那个新奥尔良。他突然失去控制地回忆起自己十七岁那年发生的一切,他想起那个圣诞节,母亲杀死了父亲和他的情妇,然后自杀。他在朋友的聚会上吸饱了棠雾回到家里,血的感觉好像将自己打下地狱的滔天洪水一样。
他已经学会不再去回忆十七岁之前的一切,但是插入自己脑内的探针好像激活了那些记忆。
那些被一次性密码锁住的记忆信息会被探针打开读出去,然后探针会磁化这部分脑细胞强制删除这些记忆。
他突然觉得不安,于是将自己的触手伸了出去。行刃是黑户,和劳尔一样用的是非法用户接入点,但是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他体内的磁感分析器截获到了他们的发射载码。为了不干扰工作,他闭上眼,在幻觉中,脑域好像巨大的蛛网一样在面前张开,他接连用三个服务器跳板夺取了足够的权限,用自己的小把戏打开了三个行刃的数据库,开始以两个小时为时限,调用他们这段时间所有的感知。在这一瞬间,劳尔的自我感知被屏蔽了,在雷神三型处理器的帮助下,他的感知被插值分成三份,然后将这三个人的感知记录跳帧处理,在三十秒内快进完了总共六小时的感知记录。
这是成神般的三十秒,他好像同时成为三个人,各自独立,又共为整体。
幸亏他查了一下。他们要烧毁他的整个脑,而不是那小小的片断加密记忆!
劳尔立刻在服务器中加载了蠕虫,这个古典的病毒变体很快阻塞了服务器,让这三人的视线迅速模糊,然后陷入一片漆黑。
他只能争取到几秒时间,这几个“经验”丰富的家伙很快就会关闭神经网络强化信号,用自己的真实神经信号恢复视觉。
劳尔熟练地回手拔掉刺入脑内的探针,一跃而起,两步冲上,撞开房门跑了出去。他离开房间还没有两步,反应过来的行刃们就追了出来。
他给自己引诱出几个神经刺激信号,加强了肾上腺素和皮质素的分泌,心跳加快,力量和反应都提升了起来。绕过走廊拐角,他迅速转身紧贴墙壁,屏住了呼吸。
第一个家伙冲了过来,在他的眼睛余光刚刚注意到劳尔的时候,一个狠狠的肘击对着他的鼻梁打去,他立刻血流满面。行刃吃痛动作一缓,劳尔就着身体旋转的力量抡圆手臂给了他一记掌刀砍中他的后颈。对于常人足以毙命的两击只让这家伙打了个趔趄,这个行刃反身回来狠狠一拳,擦着劳尔的额头打在墙上,劳尔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对方连呻吟都没有发出,在他收拳的时候,劳尔抓住机会猛踹向他的裆部。神经极度敏感的部位重伤,终于让这家伙晕了过去。
从他身上劳尔搜出一把短刃,一柄电浆短枪。也不瞄准,他转过身一枪就打过去,被击中的墙壁火药一样炸开,巨大的冲击波正好撞在两个行刃身上,那两个家伙就像暴风中的蝴蝶一样被狠狠朝对面墙壁甩了过去。他自己也被吹了起来,像球一样滚出数米远。
他的神志一阵恍惚,脑域服务器开始释放飞行剑墙,寻找他的信号源,试图冻结他的帐号,开始反入侵。对方的速度很快,而且手段过分凶悍,被他洗过的服务端几乎立刻就全面冻结清零,完全不顾忌中断为无数其他用户提供的服务。他毕竟只是一个浪人,不是神,很快就不得不收缩防线,在自己的跳板帐号上设置更多的防火墙,这样虽然严重影响了带宽,但是他一旦被成功锁定,帐号被冻结,那就又成了一个废人。
劳尔已经被迫中断了对行刃的神经通讯干扰,泛美在线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刀子。那个被劳尔踢中下体的家伙突然浑身一阵乱颤,然后跳了起来。很明显,一个强刺激让他清醒过来,然后他们屏蔽了他的痛感。
他早该割断他的喉咙。在这样的距离下,他不敢使用电浆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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