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莲大人。
对于这一切,我懵懵懂懂。
直到有一天,我亲眼看到,父亲温柔地亲吻着伊莲大人的照片,眼神里的爱恋无法遮掩。
于是,我愤怒了。无视父亲苍白惊慌的脸色,摔门离去。
年幼的我无法理解这样的感情,他们是堂兄弟,父亲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他还是那个我所尊敬的慈爱又顾家的男人吗?我无法原谅背叛了我和母亲的他,他的眼神,他的语调,他所有的一切都让我感到恶心。
从那一天开始,面对父亲,我只有冷眼相向和冷嘲热讽,伤害他,看到他痛苦的神情,我才会觉得安慰,才会觉得痛快。那时我并不知道,我所做的一切,会在以后转变成为伤害自己的利器,甚至让我痛不欲生。
伊莲大人36岁过世。葬礼上,正值壮年的父亲一下子老了许多。看着这样苍老衰弱的父亲,我对他的恨忽然消失了,只是,那些存了多年的心结,无法解开,所以,我依旧无法原谅他。
直到他的出现。
弥生珞迦,我永远记得见到他的第一眼,清冷如玉的少年静静伫立在湖边,如绸缎般的黑发在风中飞扬,碧绿的眼眸清澈如水。他淡淡地看我一眼,我忽然听见了心底花开的声音。
那一年,珞迦18岁,我13岁。
珞迦是伊莲大人同父异母的弟弟,他生前指定的下一任家主。之前我从未见过这个人,因为他是情妇所生的私生子。若不是因为伊莲大人的遗言,也许他永远也不会这样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不过,没有人敢对他的出身表示质疑,因为家主,在弥生家,是犹如神一般的存在。
我为可以每天看到他欣喜,却也因此而痛苦无比。
因为他是家主,同时也是我的堂叔。
他的冷酷无情,他的心狠手辣,更甚于伊莲大人,所有人都战战兢兢面对着他,小心翼翼地称呼他为珞迦大人。他从来不笑,永远冷如冰霜。即便如此,在我心里,他所有的一切却仍然是那么的美好。
我知道自己不能喜欢他,却又忍不住不去寻找他的身影。在日日夜夜的煎熬中,我终于明白了,父亲的心情。
爱上一个不能爱的人,这样的痛,谁会明白?爱上自己的亲人,自己的长辈,这种被人不齿、被人唾弃的畸恋,这样强烈的矛盾与煎熬,又能跟谁诉说?
我为自己对父亲所做的一切而感到深深后悔。我曾经那样痛恨‘乱伦’这个词,却没想到自己也会有深陷其中的这一天。我苦笑着,厌恶着这样的自己,懊悔与绝望,时刻笼罩着我的内心,几乎要把我逼疯了。
于是,我开始和西门交往,想要借着他,来忘记珞迦。
那一年,珞迦20岁,我15岁。
不知为何,从那时候起,珞迦便很少回本家,没有人怀疑他的决定,甚至有些欢欣鼓舞。我想,这样也好,看不到了,也许就会淡忘。
西门对我温柔体贴,有求必应。并不是因为他喜欢我,而是因为他心底的愧疚。
西门的母亲和我的母亲是闺蜜,感情很好,从很小的时候起,我们便玩在了一起。9岁那年,因为西门的恶作剧,我从三楼摔下,伤了脊椎骨,几乎瘫痪。也许是我的运气好,又也许是因为我的好胜不服输,在床上躺了3年之后,我又重新站了起来。
医生说,这是一个奇迹。
我只是冷漠地笑,然后开始心安理得地接受西门对我的好。他对我的任性要求,永远都是毫无怨言的满足,包括我说,要做他唯一的女朋友。尽管他知道,我并不爱他。
两年的刻意躲避与遗忘,心渐渐地麻木,偶尔想起他,也不会再痛,我想,我应该挣脱这个枷锁了吧……
那一天,我又一次见到了他,在初次见面的地方,他安静地站着,凝视着手心里的黑色戒指,唇角的线条无比柔和,碧绿眼眸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我鬼使神差地走了上去,轻轻喊了一声,“堂叔。”
我想,如果他能温柔地看我一眼,我就真的解脱了吧,他永远都是我的堂叔,尊敬的家主。
他只是冷冷地瞥了我一眼,翡翠眼眸里的温柔瞬间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锋利寒芒,淡淡的杀意,透过空气传递过来,冰冷而凌厉。
我畏惧地退后,怔怔地看着他冷漠地拂袖离去,任由凭空出现的黑衣男子把我带回房间。
面壁思过七天。这是他对我的惩罚。因为我不顾家规,唤了他一声堂叔。
我以为我会哭。
我木然地望着天花板,回忆着这四年的苦涩、心酸、惆怅,竟然流不下一滴眼泪。我想,我应该死心了吧……
一个月后,我听说,珞迦带了一个女孩回来。那个女孩是弥生琴香的女儿。
我只是隐隐地听说过关于这个堂姑的事情,她是伊莲大人的亲妹妹,珞迦同父异母的姐姐。16年前,年仅18岁的她拒绝了和地产商儿子的婚事,毅然离家出走,和一个年轻的画家私奔了。
这算是一件丑闻吧,所以大家都对她讳莫如深。不过,我倒是有些钦佩她,很少有人敢这么勇敢地脱离弥生家,追求自己的爱情的。
我原以为,珞迦会把那个女孩带回本家,因为他冷漠又喜静,这两年,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在那栋别墅里。
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那个冰冷无情的珞迦,那个一向不喜欢别人接近的珞迦,竟然会允许一个陌生的女孩住在他的别墅里,虽然她是弥生琴香的女儿。可我并不认为他和比他大12岁的异母姐姐之间会有什么亲情。也许对珞迦来说,那个女孩有什么特别的利用价值吧,我这样安慰自己。
可是很快我就发现自己错了,从来不屑出席豪门宴会的珞迦,竟然会带着她参加道明寺司的生日宴会。
若叶熙,她是跟着道明寺司一起进来的,穿着最新款的Cucci小礼服,五官娇美,气质脱俗。我很好奇,从来不对女人假以颜色的道明寺,竟然会把一个女孩带进F4的小团体聚会,实在是件很稀奇的事情。西门似乎跟我一样好奇,所以他开口发问。
“一个女人。”道明寺司冷冷的回答。
她不以为意,深紫色的眼眸淡淡地扫过我们,没有惊艳,也没有谄媚,像是对这一切习以为常了。有趣的是,她盯着花泽类看了好久,眼神专注,像是在确定什么。
西门终于忍不住向她展开攻势,我认识他这么久,深知他的脾性,一向深受女人欢迎的他被这样华丽的忽视了,自然是无法忍受。
她对他的轻浮调侃毫不在意,不软不硬地反击了回去,看到西门眼里闪烁的光芒,我知道他的好胜心被激了起来,却没想到,他竟然轻易地就说出了要把所有的温柔都留给她。
我心里一惊,再也无法平静地注视她。这两年来,西门都只有我这个固定的女友,他在外面风流成性,拈花惹草,我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因为没有爱,就会不在乎。但是,他从未这样□裸的表示过,甚至对我再好,也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她很聪明,把话题引到了我身上,我勉强地笑着,嘴里有些淡淡的苦涩,仿佛一直属于我的东西忽然间被别人抢走了,心里有些失落。西门看出了我的失态,迅速转移了话题,我知道,他一直都很温柔。
“她是弥生珞迦的外甥女。”道明寺司的话仿佛在我心里炸开了一个巨雷,我震惊地看着她,珞迦带回来的那个女孩子,原来就是她……
她对我的身份很好奇,我虽然极不情愿,却也不得不告诉她,她听了之后脸色诧异,我并不认为我的话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她是他的亲戚,我就不可以是吗?
“你们不是亲戚吗?怎么会不认识?”
美作的问题让我忽然有种莫名的快感,我没有开口,只是看着她,想知道她会怎么说,父母私奔,母亲被赶出家门,无论如何也不是件光彩的事情吧。
“我一直生活在神奈川,最近才回到东京。弥生家的人,除了舅舅之外,我都不认识。”
她很巧妙地避开了关键问题,泰然自若的语气在我的心里割开了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
舅舅……她竟然叫他舅舅……
那个曾经因为一声‘堂叔’而关了我七天禁闭的冷血男人,竟然允许她叫他舅舅?!
那些被我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悲伤苦怨惶惑绝望,猝不及防地汹涌而出,顺着血液侵入四肢百骸,继而蔓延全身。我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扎进掌心,拼命压抑住胸口深切的痛苦和狂乱。他们后面的谈话,我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只是一味地盯着她,嫉妒与怨恨仿佛要把我吞噬了。
她凭什么,可以得到他的另眼相看,凭什么?
于是,我在乐队表演的时候,狠狠地把她推了出去,她毫无准备地摔在了地上,深紫色的眼眸闪着凌厉的锋芒,冷冷地看着我和西门。西门神色复杂,却也没有任何表示,我在心里冷笑,西门一向宠我,又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舍我而去帮她呢?
让我吃惊的是,乐队的女主唱竟然也趁机落井下石,看着那个黄头发女孩幸灾乐祸的神情,我嘲讽地想,原来并不是我一个人讨厌她啊……
她很震惊,但并不慌乱,幽深的眼眸里凝上了一层冰霜,面无表情地扫视众人,在看到某处时,忽然间沉静了下来,转身上台。
我不知道她和乐队的人说了什么,只是那个女主唱瞬间惨白的脸色让我有些不安。
音乐声响起,她开始唱歌,歌声纯净清润,淡淡的忧伤沁入心脾。
下意识地转头,赫然看到了珞迦专注的神情,一向冷漠的翡翠眸子里闪过温暖柔和的光芒。
为什么?我只想他温柔地看我一眼,这样卑微的愿望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实现吗?他的温柔,只是给她的吗?
心痛得无法呼吸,我咬紧了嘴唇,愤然离去,再呆下去,我怕我会发疯……
夜空很美,星辰闪烁,犹如父亲当年的眼神。父亲究竟是用什么样的心情看着那个人的背影,又是用怎么样的心情回忆他们当年的往事的呢?我呆呆地望着天空,眼泪却不自觉地流了下来。父亲比我幸福吧,至少他还有他们共同度过的日子,而我,一无所有……
复杂悲哀的心情在看到她的那一刹那变成了深刻的仇恨。如果她没有出现,珞迦至少对所有人都一样的冷漠,那么,我也不会那么痛苦了。如果她消失就好了……
嫉妒和怨恨吞噬了我的心,我着了魔似的地冲上去,用尽全身的力气掐住了她的脖子,如果她不在了,那么我的痛我的怨,是不是也可以消失了呢……
可惜我没有成功,道明寺司的忽然出现救了她。浸在冰冷的池水里,我浑身发抖,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怕。我是真的想要杀了她……
我,究竟在做些什么?
弥生绫子,你已经无药可救了吗?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人拉上来的,呆呆地看着他们,然后脸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她狠狠地打了我一个耳光,“这是为我母亲打的,不管她是不是被赶出了弥生家,你都没有资格这么骂她。我终于知道珞迦为什么连看你一眼都不愿意了,因为你不配!”
我不配……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