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染- 第3节

　　木朵抬起头来，右边的头发遮住了她的眼睛。对我笑了一下，接着用瓦砾画出没有画完的方块。

　　木朵丢下了用来花方块的瓦砾，站起身来对我说，因为每次跳完整个房间的时候我都会感到好高兴，好了，画好了，你要玩吗？

　　我低着头，看着那些方块，那些代表的每个房间。我小声地说，我，不会玩。然后抬头看看木朵，冲她傻笑了一下。

　　木朵说，这样啊，那我先跳一个你看吧，你可要好好地看啊。

　　我点点头小声地嗯了一声。

　　木朵站在起点处，踮起一只脚，一下一下地在灰色的瓦砾界限里跳了起来。

　　天空还是一样，淡蓝色，淡淡地飘着模糊的浮云，木朵的头发会随着脚步的节奏一缕一缕向上飘动，在淡色的阳光下总会显出一片暗黄色。我会对着西边唱歌，对着外滩的很多客人弹吉他。我会想着我的爸爸妈妈，想着我的小时候，想着小炎。我还会在想他们的时候看着天空哭一下。在木朵会微笑地数着跳过的步数，微笑地忘掉那些不高兴地事情，微笑着听着我唱歌的时候。我才发现，在那以后我都不哭了。

　　木朵说，好了，我跳完了，该你了。

　　弯弯曲曲的灰色细线，在许许多多碎瓦砾的中间，就像是我们捡起镂空贝壳时的微笑。

　　木朵大笑了一声对着我喊，川默，你跳错了。

　　我转过头去，对着木朵傻傻地微笑。

　　木朵笑着跺着脚说，你又跳错了。

　　我还是傻傻地说，我早说了，我不会玩。

　　我跳完了，木朵站起来，怀着胜利的表情对着我说，你跳完了。

　　我也笑着说，嗯，跳完了。

　　我还会想着那个班驳脱落的时间，留着我们一起微笑的日子，木朵站在单车的后面，张开双手，闭着眼睛，安静地呼吸着那时的那个味道，都不说话。

　　我还会准时地坐上那一班公车，背着大大的吉他，准时地戴上耳麦，听着蒙克的音乐，会看见紫色的云彩，只是在红色杉木钢琴旁边多了一个孩子，一个穿着红色高筒球鞋蹲在草丛里的女生。准时地翻开第一页琴谱，看着那些孩子们，广场上不断变换着颜色的彩灯。还有木朵的微笑。

　　我发觉我已经喜欢这种生活了。一个音符接着一个音符一起圈起了我的生活。

　　阿维对我说，好小子，你终于习惯了一个城市的生活。

　　我对着阿维小小地笑了一下，也会像以前一样转过头，看着隔着江的浦西，那些在黑暗中渐渐隐去顶端的摩天楼，一个童话般的世界。

　　我会闭着眼睛，想像一下木朵的微笑，那个像星星排列成翘起的嘴角，露出白白牙齿的微笑。然后再微笑一下，习惯地奏出下一串音符。

　　本来以为恋恋不忘的，那些曾经爱听的歌，放学一起走过的石板路，午后的篮球场，一幅白色的耳机，我们一起泛黄的微笑，我会蹲着躲在墙角一个人偷偷地怀念，却在眼泪划过之后变成一幅挂在墙壁上彩色的开在冬天里的一朵花。

　　木朵，在暗色的灯光下，还是坐在同一根铁链，淡蓝色的哈伦牛仔裤，脚尖排成一个很小的V字，双手斜拉着黑色铁链，蓝色的发夹。同一幅微笑。

　　小炎打电话来了，问我怎么这么久了都没有打打电话问候一下。

　　我很高兴地告诉小炎，我现在好开心啦，在我想着你们的时候，总会看见你们的微笑，然后我也会不自主地微笑一下，最近真的很好。

　　小炎说，你开心了那就好哇。

　　我还是笑着说，你也要开心啊。

　　小炎笑了，说，你不要把我当成你了，我天生地就是一个乐天派，嘿嘿。

　　我也会想想小炎那个时候的微笑，对着电话微笑一下。

　　那边的童话世界，隐去尖端的城堡，会不会有有着棕色头发的矮人，骑着古老扫把的女巫师，还有拿着弓箭骑着马的王子。会不会有着像星星排列一般翘起的微笑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

　　木朵说，我真的好喜欢听你唱歌，因为我总是会在那个时候想起我的小时候，看着你戴着银色的绅士帽，黑色的夹克还有那一架黑黑的木吉他，我都会不由自主的想笑，我真的好开心。

　　木朵说，我也突然发觉我也好喜欢听蒙克的音乐了。

　　木朵说，我也会幻想，那种你说的红色杉木钢琴，落叶的白桦林，蓝色房顶的木屋，还有一个坐在钢琴前面戴着小斗笠的老头。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音乐盒（五）
浓浓咖啡的味道总是会在我翻过一页琴谱的时候依稀地飘过，还有熟悉的暖暖的海水味道。

　　阿维站在咖啡馆的门口，像往常一样左手拿着订单，右手搁在用银色的塑料纸包装的很整齐的栅栏上。阿维在我唱完一首歌，翻过一页琴谱的时候对我说，你看那些坐在雕像旁边的孩子们，在看着你微笑的时候，他们都会很快乐的微笑着。

　　我对着阿维笑笑，点点头，转过头，看着浦西，再看看坐在右边的木朵，微微笑，露出白白的牙齿。

　　远处的小孩，从被染色的喷泉那里一个劲地跑到我的跟前，微笑的看着我。我也微笑着看看他，弹着吉他。他说，大哥哥我能不能和你站在一起照一张相啊。

　　我微笑着对着小男孩点点头。男孩一下子就爬到那个小舞台上，抱着我的膝盖，微笑着看看下面拿着相机的妈妈，我也微笑着看看镜头，等待着按下快门。

　　我转过头去看看木朵，带着刚刚的微笑。那个穿着白色短Tee，红色的高筒球鞋，戴着蓝色发夹的女孩，对着我微笑，露出白白的牙齿。

　　我背起吉他，坐在木朵的旁边，两只手堆在双腿上，木朵转过头对我说，你说过，浦西那边，从这边看去就是童话一般的世界。

　　我看着木朵，点点头。

　　木朵低着头，顿了一会接着小声地说，那你有没有在那座童话世界里看到我啊。

　　我看着木朵，额头前面的头发遮住了眼睛，在眼角处被分割出一丝丝的黑色痕迹。嘴角不自主地抿了一下。木朵没有抬起头看我，我想起了我想象中的，隐去顶端的摩天楼，那些矮人，那些巫师，那些弓箭，那些马儿，还有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星星排列一般的微笑。我笑着对木朵说，这是一个秘密。

　　木朵抬起头来，暗色的灯光散入她的眼睛，我突然觉得那些折射出来的光线变得黯然了，额头上的头发习惯地向两边划去，木朵看着我，没有笑。然后又低下头去。

　　我看着西边，那些隐去顶端的摩天楼，在一艘艘游轮滑过之后会变得更加清晰，那个白色连衣裙的女孩，会用那个我都好熟悉的微笑对着我，露出白白的牙齿。一定是你，木朵，那个女孩就是木朵。

　　我数着慢慢滑过去游轮，看着那些很小很小的坐在船上面拿着相机拍照的人们，还有那些很小的微笑。木朵依旧低着头。我看见木朵，用手擦擦鼻子，撩了撩散落下来的头发，小声地说了一句，你在看什么呀。

　　我说，我，嗯，看着江上滑过去的游轮啊。

　　木朵慢慢的坐了起来，双手还是像往常一样，斜拉着黑色铁链，撇撇嘴看着前方说，我们去看电影吧，我这里有两张票。

　　我问木朵，什么电影啊？

　　木朵又一次擦了擦鼻子，小声地对我说，看了你就知道了。

　　我站起身，拉了拉吉他盒的黑色背带，走在木朵的身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木朵好像跟以前不一样，她走的很慢，低着头。依然还是在长长头发边缘处被染成暗黄色，慢慢地随风飘散着，拉出一丝丝淡淡的发香。

　　我右手拉着背带，压了压我的鸭舌帽，呆呆地像往常一样看着木朵的背影，渐渐地被拉长然后再渐渐地被压缩，我试图记住那个背影，在昏暗的橘色灯光下，滑落的袖角，白色的连衣裙，却在不知不觉中拉出了一段距离。

　　木朵转过身，两只手无端地向两边摆动着，大声地说着，你为什么不能走的快一点啊，快一点，要不然电影就开始了。

　　我突然发觉我看不到了木朵的眼睛，那个棕色的总会给人折射出快乐光线的眼睛，在一片橘色的天空下，却被黑色渐渐的代替。

　　我加快了脚步，走到了木朵的旁边，对她傻傻地笑了笑，说，好了，我们走吧。

　　银色的光线，穿过锡纸烫过的头发，在黑色的世界里泛出一丝丝的苍白。木朵靠着红色的靠椅上，左手拿着一小纸盒的爆米花，低埋着头，眼睛那边还是一团被分割出的黑色。

　　我堆起头，看着被拉大的画面，黑色的街头，还留有没有被干涸的雨水坑，男主角戴着面具落寞地倒在地上，白色的面具慢慢地张开一角。

　　我转过头看着木朵，白色的灯光散落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睛，在银色的光线下，苍白了一会。

　　在那一瞬间一颗眼泪，同样的苍白色，从木朵的眼角滑过。接着就是黑色。

　　木朵怎么哭了。

　　然后是白色。划过的泪痕还清晰地留在脸颊，一些清晰的苍白色。

　　木朵换了右手握住爆米花，低着头，用手擦擦那些泪痕。转过头看看我，对我挤出一丝的微笑，就那样弯弯嘴角。只是我能发觉，再也不是那种像星星般翘起的嘴角了。木朵拿出一颗爆米花慢慢地塞进嘴里小声地说，我只是觉得很可惜，电影的情节很可惜啊。

　　我木然地点点头，说，对啊，这个情节是很伤感的。

　　木朵抿了一下嘴，点点头。

　　木朵小声地说，电影放完了，你骑单车带我回家吧。

　　我说，好啊。

　　木朵拿着我的吉他，双手紧紧地托着它，坐在我的后面静静地看着向后滑过的路灯，都不说话。

　　我还是像往常一样，用手压压翘起的鸭舌帽看着划过去的摩天楼用力地蹬一下踏板，骑过一个地方。

　　我想起了在没有遇到木朵以前，那时还是一个人骑着单车背着书包，偶尔戴一下鸭舌帽，压压翘起的帽角，耳朵里塞上白色的耳机，听着蒙克的音乐，想想他们，在有点想哭的时候使劲地蹬一下踏板，直到到教室了。

　　也会背着吉他，一个人坐在公车上看着窗外，听着蒙克。站在咖啡馆外面，弹起吉他，唱着歌，望着浦西，一个人静静的掉眼泪。

　　我才发现我都好久没有再哭了，我每天都会看到木朵，还有她如星星排列般翘起的微笑。看着她笑，我也会笑。

　　木朵说，我好喜欢蒙克了，自从和你一起听了他的爵士。

　　我笑了，向后转过头说，真的吗，你也喜欢了。

　　木朵说，嗯，他CD的封面也很好看啊，好唯美。

　　我笑着说，对啊，他是一个很好的音乐家。

　　木朵小声地说，我又想听你唱歌了。

　　我说，好啊，你想听什么歌，随便你选吧。

　　木朵想了一会，嗯的声音被拉得很长，接着说，我想听周杰伦的彩虹。

　　我说，好吧。

　　木朵说，声音要大点呀。

　　我说，嗯。

　　地上有一个我，还有一个木朵，我的吉他。他们随着我踏踏板的节奏一起随着暗黄色的路灯一齐被拉长，一齐被压缩，然后在一起被拉长。

　　整个世界就好像都充满的音乐，在一片橘色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