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这么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无聊的气氛里一点点流走。
动员完毕,杨婶开始点名,一个接着一个,被点到的同学举起手示意,有气无力地喊“到”。
蒋可以望了望窗外,许久,他扭过头对吴伟说,咱学校的校风很差。
序幕(4)
“哦?怎么差了?”
“来,你看看外面——那里,看见没有?连着三家保健品专卖店,紧接着旁边就是两家旅店。对面呢,一个KTV,还有旅店旁边的妇科诊所。这么全面的一条龙服务,校风还能好吗?”
吴伟愕然,对蒋可以的崇拜又加深了一层。
这时,蒋可以看了看坐在邻组第二桌正在被杨婶精彩的演讲深深打动并且时不时闭上眼睛像是困得不行了的林若一,沉默了一会,眼里轻轻掠过一丝黯淡。
这一切细微的变化都被身边的吴伟看在眼里,他似乎看懂了些什么,却也不好说什么,就索性不说,也不再想了。
点到了吴伟的名字,他噌地站了起来,洪亮地喊了声“到”,然后坐下。
蒋可以说:“喊那么大声干什么,凡事不要总想着出风头,低调一点嘛!”这时杨婶点到了蒋可以的名字,他慢慢腾腾地站了起来,用很平淡的语气“到”了一声。坐下后,对吴伟说:“你看,应该像我这样的。”
吴伟突然感到心里难受得要死,自己这么细微的心思竟然被蒋可以看穿,与此同时对他开始有些惧怕。但这些心理活动都是在一瞬间完成的,他仍然保持原来友好的态度点了点头表示回应。
杨婶说:“明天大家就要去军训了,这也是一个让大家互相熟悉的机会。从明天开始我们就会在军营度过十二天的时间,我知道这会很累,但也是考验我们的时候,希望大家在这十二天里……”
全班一片愕然,杨婶竟然又开始了漫长的军训动员。
蒋可以苦笑一下,说:“女人就是种唠叨的动物,而且越老的女人越能唠叨。”
吴伟点头,然后趴在窗台上,望天。
蒋可以看了吴伟一眼,笑了,说:“原来你也喜欢望天啊。我就特别喜欢望天的感觉,特别安静,我听人说爱望天的人都是寂寞的,看来咱俩挺像啊。你看这天,感觉是那么清澈……”
吴伟看了他一眼,见蒋可以满脸陶醉的样子俨然是一位哲人。其实他的望天完全是出于受不了杨婶的唠叨,想找点什么事做来转移注意力,更别说什么忧伤了。而且八月的阳光毒得能刺瞎人的眼睛,抬眼都困难,哪看得到什么清澈的天呢。
不过既然被定义为忧伤,就忧伤到底好了,吴伟索性陪着蒋可以雕塑般地望着窗外“清澈”的天,被阳光刺得满眼泪水……
等杨婶说完军训必需的生活用品时,吴伟抬眼看了看墙上的表,已经十点五十了。
当秒针又安然走过数圈后,在杨婶的一句“明天见”里,大家欣然起身,随即疯狂地逃出教室,生怕又有什么类似“补充几点”的事情发生。
当然,这里还是有不怕死的人的,而且多为女生,不但不逃命,反而一下全凑到杨婶身边,与之亲切地交流起来,从自我简介到班级的建设,又从中考的感悟到对未来生活的展望,更有甚者竟然抓起老师的手给老师看起了手相。这使还未走出教室的吴伟很汗颜,大有懊悔自己小时候为什么没有好好学《周易》之意。
蒋可以看出了吴伟的心思,轻蔑地笑了笑,搭着吴伟的肩膀说,瞧他们那些拍马屁的德行,看着就恶心。
吴伟听了蒋可以的话,正好应和了他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理,连连点头说是啊是啊,一个个都像狗似的。说完用疾恶如仇的眼光白了那些人一眼。
走出教室,蒋可以说,我就不明白了,就为了能让老师对自己好一点就什么也不要地上去舔,还给人家看手相,这么低级的东西还敢拿出来显摆。
序幕(5)
哦,那你也会看手相喽?
那……那当然了,不就是手相吗,说着蒋可以抓起吴伟的手,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纹路说,你看,这是生命线,这是爱情线……哎呀,你将来的爱情很坎坷啊……
不对吧,我好像听别人说过,这条是事业线吧……
啊……是吗……嗨,你也知道,这些都是骗人的,就是个与小姑娘套近乎拉拉手的一种方式,怎么说都行的。
哦。吴伟半信半疑地看了看蒋可以,欲言又止。
吴伟和蒋可以走出教学楼,阳光一下子洒满了他们的全身。
不远处,林若一正挎着一个女孩子悠闲地向前走着。蒋可以见了,立刻摇摇晃晃地赶了上去,到林若一旁边时,故意用肩膀撞了她一下,林若一没有什么防备,被撞了一个趔趄。
林若一生气了,叉着腰,瞪圆了眼睛冲着蒋可以大骂道你干什么,是不是不想活了!说着挽起袖子就准备上去揍蒋可以,大有拼个你死我活的意思,可拳头刚伸出来,就被旁边的女孩子拉住了。
林若一挣扎着说你放开我,说着还要抬脚踢蒋可以。
蒋可以站在那里,仰天淫笑。
吴伟走上前去,这时林若一还在被那女孩子拉住的情况下想着法地冲上去继续战斗,那疯狂的样子很是可爱。
拉着林若一的女孩子见了吴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吴伟突然一愣,心里霎时涌上了一种特别的感觉……
于是他也对她笑笑。
那女孩子拉着林若一走远了,林若一还在那大喊大叫,说叶紫你放开我,让我回去和那个浑蛋拼了,叶紫你放开我……
叶子?好有趣的名字,吴伟想。
头上的阳光更加灿烂了,吴伟下意识地看了看天,似乎真的看见了一丝蔚蓝呢。
蒋可以还在那里笑,似乎一直没停过,吓了吴伟一跳。
与蒋可以分别后,吴伟一个人在学校对面的候车亭等车。正午的阳光歇斯底里地炙烤着这片大地,就连掠过身边的风都是热的。可就在如此燥热的天气下,吴伟身后来来往往的情侣却仍亲密地贴在一起不亦乐乎,这便使吴伟燥热的身体里那颗孤独的心也开始变得同样燥热起来。
身体的燥热可以通过自身排汗这类本能的生理现象缓解,但心里的燥热却没法排泄。然而迟迟未来的汽车却更增添了吴伟心中的燥,于是在他又等了一会儿不见汽车到来时,愤然离去。
路过一家小店,吴伟进去买了根冰棍,撕掉外面的包装纸,扬手一挥,那纸随风飘扬……
冰棍的凉爽顺着吴伟的食道而下,吴伟感到由内而外的爽快。
然而这爽快也不过是暂时的,当吴伟手里的冰棍啃到一半时,就在前面的KTV前看到刚刚从里边出来的一对男女在门口公然拥吻,全然不把身边的吴伟放在眼里。
于是,刚才被冰棍压抑下的燥热又油然而生……
这不是在挑衅吗,公然在我这个光棍面前进行无情的*裸的挑衅,抱在一起那么长时间也不怕起痱子。吴伟心想。
他们只不过是为了一时生理上的冲动而走到一起的,也仅仅为了生理上的冲动,根本不会有什么真正的爱情,真正的爱情是纯粹的,他们根本不是什么真正的爱情。吴伟心里又想。
阿Q的精神胜利法在任何一个年代任何环境下都是行得通的,而且经久不衰。这样一来,吴伟的心里舒服了许多。
但想法依旧是想法,根本无力改变什么,仅仅从脑子里产生又很快地飘散到空中消失掉,无影无踪……
那对拥吻的男女的激情就这样与吴伟脑子里不断滋生并且不断飘散到空中的想法在八月正午酷热的温度下,一起升华。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序幕(6)
走回家时,吴伟浑身已然被汗水打得像刚洗过一样,又酸又黏。
防盗门嘭的一声关上了,发出沉闷的声响,家里扑面而来的冷气使吴伟感到彻头彻尾的清凉。
脱掉衣服,吴伟一头栽到床上,随即便哼哼出一声*似的矫情的声音。身体的疲惫已经使吴伟无暇去想刚才在路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此刻他需要的仅仅是一张床。
吴伟的妈妈听到儿子回来了,连菜刀都忘了放下,拎在手里匆匆从厨房跑了出来,推了推吴伟说,哎哎,你们今天去学校都干什么了?
吴伟抬起眼皮,正好与老妈手里昨天他老爸费了一宿洋劲磨好的此刻正寒光凛冽的菜刀相对,吓了一大跳,噌地从床上蹦了起来:妈,你干什么啊!
老妈看了一眼手里的菜刀,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忙把菜刀藏在身后,脸上立刻换了一副“憨态可惧”的笑容殷切地对着吴伟说,儿子,和妈说说,今天你们去学校,都干什么了?
还能干什么,分班,讲话,开学前动员,然后再讲话,再然后就是军训动员,完了接着讲话……
哦,那你分哪班去了啊?
三班。
啊,班主任是男的还是女的啊,姓什么啊,教什么的啊?
女的,姓杨,教数学的。
哦,你和你初中哪个同学分一个班去了?
没有。吴伟有些不耐烦了。
啊,那你们班考第一的那个,叫什么孙博的,分哪班去了?
听到孙博这个名字,吴伟一下就火了——
说起这个孙博,是吴伟的初中同班同学,按吴伟的话讲就两个字:畜生,而且是不含任何杂质百分之百的纯畜生。那小子打初一起,就是他班的第一,一直到初三毕业,从来没考过一回第二。正巧孙博他妈是吴伟她妈同事的朋友,经常听她的同事和她提起这个孙博,说这孩子如何如何好,不仅聪明而且还刻苦,天天晚上学习学到十二点呢,也不用家长督促,真是省心。这些话每字每句无不深深刺痛了吴伟他妈那脆弱的自尊心,但碍于面子又实在不好在同事面前说什么,于是便把这些苦闷回到家里一股脑儿地全发泄在了无辜的吴伟身上,什么看人家孙博多么多么让家长省心而你却让她那么操心,看人家孙博学习多么多么刻苦一学就学到十二点而你回到家连书包都不打开,你看人家孙博……说到伤心处竟然又潸然泪下,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把以前她如何如何含辛茹苦地把吴伟生下来含辛茹苦地把他拉扯大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全抖了出来。
这使吴伟十分地郁闷,作为子女,尤其是未成年的还在上学的子女,最忌讳的就是家长在自己面前喋喋不休地讲着别人的孩子是多么多么优秀而你却不。这正是中国式教育最大的特色,也是中国式教育最大的悲哀。
可怜的吴伟受不了老妈的无情摧残,竟忍不住对老妈喊了起来,正巧这时候他老爸回来了,听到了吴伟的喊声又看到了吴伟他妈噼里啪啦如线的泪珠子,一下断定自己的儿子竟然把自己的娘给惹哭了,登时火从心起,上去几个嘴巴子就扇到了吴伟脸上……
说自己的是自己的亲娘,打自己的是自己的亲爹,自己又能说什么呢,只好自认倒霉。可这股苦闷却又无处宣泄,也只好仿效老妈的样子把这愤怒一股脑儿地全转移到了孙博的身上,毕竟没了他就没有那么多事发生了,于是他恨了孙博三年,恨得咬牙切齿。
此时老妈的话又牵扯到了吴伟多年最敏感的那根神经,伴随着天气的燥热,这心里的火又像带火星的木条伸进了装满氧气的瓶子里一样,腾地燃烧了起来。于是吴伟没好气地对老妈喊了一嗓子:我不知道,你有完没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