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以算是在捉弄對方了。從普通的觀點看來,甚至可以説是無禮。但手塚的表情洠в薪z毫的痛苦或者困惑。如果說他的樣子是流露出了什麽的話,那就是異常的平靜,平靜到近乎專注,還有就是那一抹不知爲什麽跡部每每可以特別明顯地察覺到的茫然。好像他竭力想要抓住什麽而不得。而令人欣賞的是,即使如此他也洠в斜憩F出絲毫怨天尤人的意思。半點也洠в小
跡部走到沙發邊,手塚的視線過了一會兒才從音響上移開。看到他看過來之後,跡部將放在沙發前的茶几上的一個服裝袋拿起來晃了晃。手塚走了過來,剛剛伸出手,跡部卻將袋子直接扔到了沙發後面。與此同時他勾起一笑,用另一只手拉過了手塚伸過來的手腕,微一使力,本來就無意抵抗的手塚就那樣被他拉了過來。兩個人倒在沙發上。眼鏡被取下放到身邊的茶几上。快要咬出血來的接吻。
這次和上次不同,有燈光,有——音樂。蒼白色的小日光燈管瑩瑩的光交織起頭頂大吊燈的璀璨金色,落在手塚的皮膚上將每一細膩的紋理都完美地顯現。而音樂——絕非跡部配合著音樂而是音樂配合著跡部。絲毫不爽的節奏,優雅狂亂。在即將絕頂的時刻跡部停了下來,聽見手塚的呼吸聲和Chopin契合無間。一個聼不見的人,而傳達這情欲的音符給他的人,只能是自己。這感覺好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在這停下來的間隔裏——跡部還不想這麽早結束——他的手指划過了手塚光滑的脊背。持續。想要持續。是男人都會想要持續。就是照著這個樂曲,現在的拍子,有張有弛,不停頓地,一口氣直到最後的最後,在此之前都不應該被打斷。跡部以前不是洠в羞^這種體驗。這種體驗——他輕輕地,手指自然地,在以吃力而不自然的姿勢覆蓋著自己的手塚的背上,打出節奏。
想象著對方會更賣力地搖動,並且配合地發出聲音,然而跡部失望了。手塚的身體明顯地一僵,仿佛他了解到了那是他所聼不到的Chopin的節奏。他的敏感似乎瞬間從跡部持續刺激著的體内的某一點全數轉移到了那只手的指尖樱谋巢俊K粍恿恕[E部一刹那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只是感到兩個人的動作都停了下來。累了,他想當然地以爲。手指於是收攏,沿著脊椎下滑,像一個先於音樂結束的尾音。
這樣兩個人擁抱在一起,固定著,安靜得像是雕塑。
“怎麽了”——跡部剛想開口像任何時候一樣問對方,卻想起了對方什麽都聼不見。不上不下的狀況,像那首曲子一樣,洠в幸膊豢赡芙Y束。洠мk法交流他只好自作主張。重新律動起來之後他才發現手塚並不是累了。但暫時他洠в锌臻f提出疑問。臨近高潮的預感這次比前兩次更強烈。最後他洠в型耆刂频健谝魳贩磐昵埃麑⒁后w全部釋放在了手塚體内。
安全套——從此算了吧。
今年的冬天並不冷,而這一天的陽光相當地好,曬得人懶洋洋的。推門進入gay bar是在相距那第二次做愛一個禮拜之後。這一個禮拜跡部專注于自己的論文,一頭撲進了圖書館。但是他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記住了某些事情。比如現在,這個下午,在因爲還洠У酵砩纤赃顯得比較清閒的吧裏,他坐到鋼琴前,未經思考地,指端就流瀉出了旋律——那一夜Chopin的旋律。這旋律帶給了他深深的美妙的感覺,合著完成了得意的論文的滿足感,一時間使得他幾乎什麽都洠耄灰部梢哉f,——除了某個晚上耄氐貜吞K在大腦皮層外,其他的他什麽也洠搿
跡部的鋼琴彈得不錯,即使是在這個近音樂學院的地方,也不會顯得很業餘。他是那種能將全部精力在某一時刻投入唯一一件事的類型。在他反應過來時一杯Martini已經落在了面前的鋼琴琴蓋上。一張微笑的臉龐落在視線中央。
“不二,”跡部懶懶地道,算是打招呼。
“小景意外地適合彈Chopin呢,”不二說。
跡部擡起手順了順頭髮:“那個‘意外’聼起來很多餘啊。”
“後來怎麽樣?”
不二突然問道。跡部看了不二一眼,重新低下頭。Beethoven,鋼琴曲第101號,跡部差不多已經練習了整整一年。
“什麽怎麽樣?”
“他又去找你了吧?”
“誰?”
“別裝了,”不二的笑容裏似乎有點別的枺鳎笆謮V國光。”
跡部手上的動作絲毫不停,不受拘束的旋律近乎詭異地流暢:“……你不是說他是異性戀嗎?爲什麽要持續不斷地來找我這個男人?”
“……”
跡部感到不二的笑容有一瞬間的凝固。過了一會兒他才聽到了回答。
“……你不知道他在尋找音樂嗎?”
不二的聲音非常柔和。柔和得令跡部加重了敲打音符的力量。Beethoven開始微妙地失控。
“那是意味著什麽?他找男人是爲了音樂嗎?我認爲世界上是有懂音樂的女人的。而且在這裡,似乎唯一和音樂關係比較遠的人就是我啊。”
跡部不客氣地說出實話,並且莫名其妙地因爲自己的話不愉快起來。
不二深深注視著他。最後,突然笑了起來。
“小景不知道啊。在這裡,比任何人都有藝術家氣伲娜司褪悄惆 !
“我很難把這句話理解為讚賞。”
“因爲你是最有行動力的人啊。對那個人來說這好像真的很重要呢。”
“你很了解他在想些什麽啊。”
“那當然,我們就住在對門嘛,”發現聼了這句話的跡部絲毫洠в挟a生動搖,不二繼續道,“呐,你想不想知道他是做什麽的?”
跡部在嘴角撇出一絲冷笑。
“應召男嗎?”
“小景你這樣不坦率可不是好習慣啊。”
不再答話,跡部專注于一個高難度的小節。可是不二的聲音依舊清晰地傳來。
“嘛,他是純文學雜誌的專欄評論家。很了不起吧?在業界很有口碑。觀點總是敏銳而又清澈地充滿洞察。有機會看看那本雜誌吧。我記得叫《BLEND》——很不錯的雜誌,我知道你喜歡念書,絕對不會浪費你的時間的。”
不二說著,轉身就想走開。跡部突然重重地、突兀地彈了一個休止符。
“你在向本大爺推銷什麽嗎?”
不二的背影一滯。
“我只向別人推銷合適的枺鳎贿有,那杯Martini我請了。”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跡部的心情都談不上好。但是手塚國光的存在並不因此有絲毫的弱化。他總是陰魂不散。跡部很難承認不二的話對他有很大的影響,但他卻知道這是事實。不二的判斷力並不稍遜於自己。一直考懀б患磥硎遣粫惺谗峤Y果的事情是洠в幸饬x的,但這樣的理性認知並不妨礙手塚國光的出現頻率比其他人、其他事總是要高那麽一點。用不二的話來説是小景你的藝術家病終于要發作了。這可不是一般的執著。
三天不去那個吧看起來就像逃避一樣。所以在第四天的下午跡部又去了。馬上他就為自己的輕率付出了代價。手塚國光正坐在吧台前,和不二用手語交流著什麽。那時候跡部突然有一種預感,那就是自己開始真的被捲入什麽了。但幾乎同時他又興奮起來,幾天來的不愉快的感覺一掃而光。跡部並不排斥麻煩事。或者說,他根本很歡迎——不麻煩怎能顯出他手法的強悍。
手語是一種很柔和的語言,——如果真的可以這麽說的話。手塚和不二用它來對談的畫面可謂美倫美奐。跡部毫不客氣地直插進去。他把自己的名片扔在兩人之間的桌面上。
不二看見他,笑容突然變得越發燦爛。跡部看得出這傢伙是真的高興看見自己,這反而讓他覺得有些不自在。
不自在的間隙他注意到手塚正注視著自己。
無法用聲音來交流是一件令人沮喪的事。
而不二的手輕柔而和諧地邉悠饋怼S檬终Z向手塚說了一句什麽後,他轉向跡部。
“他認識小景你哦,不用特意再遞名片了。”
“本大爺不記得告訴過他自己的名字。”
突然手塚向不二打了幾個簡單的手勢。不二會意地點點頭。
“本來想保持秘密的,但是手塚要我告訴你他其實早就認識你了。對不起,我雖然知道卻還一直瞞著你。”
“什麽意思?”這種微妙的被人耍著玩的感覺當然與真正的知名度有區別。
“……”不二賣關子地頓了頓,“他看過你的照片。”
“照片?”
“不錯,——不好意思,是我拍的。”
雖然知道不二喜歡拍照但是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就被拍了下來的事實令跡部感覺有些眩s。他是一點也不怕別人抓鏡頭,畢竟他永遠都是那麽表現完美啊。想來還是令人高興的吧,就算是被這個不二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也好。那就觀察吧,跡部歡迎觀察。而且照這個情形推算,手塚國光在那個晚上並不是隨便就跟著他走的。他也經過了審慎的選擇。至少絕對可以這樣說,那就是從一開始——自己所不知道的一開始——手塚就已經從不二那裏得到了關於自己的間接的獨特印象,並且明顯地,不是一種坏印象。這足以令人滿意了。
“既然如此,那把他借我一下,不介意吧?”
說出一個絲毫也不存在因果判斷的因果關係句,跡部不客氣地指向手塚,後者正看著這邊,雖然不知道兩人在說什麽,但卻是一副坦然的表情。
“……”不二似乎帶著某种深意地瞥了跡部一眼,“……當然,請你帶他走吧。”
顧不得研究這句話的哪裏好像讓自己不太舒服,跡部拉起了不知就裏的手塚。手塚下意識地看向不二。跡部看著他們。不二聳聳肩,打了一個跡部看不懂的手勢;手塚像是愣了愣,隨後微微一笑。
他微微一笑。
跡部日後深深後悔他曾那麽清晰地看見手塚對不二微微一笑。
他仿佛看見在不二的房間裏,手塚拿起自己的照片問他這是誰。不二的照片拍得很好,往往比本人還更像本人。這感覺很奇怪,並且實在稱不上好。就像是他們兩人早已存在的默契為自己編織了陷阱,而自己頗洠в蟹纻涞赝Y跳。
這是被害妄想。有的時候是深度戀愛的症狀的一種。但心知自己還遠遠洠в羞_到深度戀愛的境界,跡部很為這種想法好笑。
“走啦,”對不二說道,跡部將手塚拉出酒吧。
外面的天色已經有些暗下來。一旦太陽將落山,冬季的嚴酷就會慢慢地顯現。跡部看著手塚攏緊了單薄上衣的領口,“嘖”了一聲。手塚當然不可能聽見。然後兩個人就沉默地沿著街道走去。到了路口跡部突然轉向和自己家不同的方向,這使手塚看了他一眼。領受到那眼神中的一絲不解,跡部帶著一抹含有些許輕視意味的笑停下腳步面向手塚。
“你當本大爺什麽人。”
很想說這句話,但是既然對方聼不見說了也就洠в幸饬x了。
跡部掏出手機,在電話簿裏輸入手塚國光的名字後,在手塚面前不耐煩地晃了晃。
手塚立刻會意地接過手機,在那個姓名下面添加了自己的號碼。
拿回手機的跡部頭也不回地走開了,露骨的意思是,“你不要跟上來。”
轉身走進一旁的書店的時候,跡部用餘光瞥到手塚已經不見了。
於是他開始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