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opin，《別離曲》。”
《別離曲》。Etude in E major； Op。10； No。3。即使是在肖邦的全部創作中，也以強大的情感張力而著稱。
剛剛聽到的時候跡部真的很想勸手塚放棄。要是提出這個的人不是手塚跡部甚至會乾脆以爲他瘋了。一個初學者——不，一個貝多芬以外的失聰者想要學習相當炫技的《別離曲》。但是轉念一想，教他的話應該並不需要教那些華麗的技巧，只要主旋律順利呈現就行了。這樣刪繁就簡后也並不見得就如此困難。最重要的是他打過保票——“在本大爺的眨滔聸＇有不可能的事。”
現在唯一能夠依賴的，也就只有手塚那從未被啓用過的樂感。
由於兩個人都洠в泄潭〞r間的工作因此練習從第二天起就絲毫也洠в械R地開始，就在跡部家二樓的琴房。這樣説來還頗有點諷刺。跡部曾帶了不少人次的音樂學院學生回家，但其中洠в幸粋�人曾能夠踏進他的琴房。現在反而是手塚這個殘疾人有這樣的榮幸。而之所以這樣着急開始還因爲手塚希望能夠儘快學會它，並且是越熟練越好。但是事情果然和想象中的有相當的差距。從來都對音樂洠в幸粋�直觀印象的手塚，想要讓他意識到節奏的存在如果還算比較輕易的話，那麽跡部不知道要怎樣才能跟他説明音樂中的抑揚美感。光是準確地彈出音符的效果絕不能讓跡部滿意。
記住第一小節的全部音符順序就花了半天的時間。但是想要達到能讓人欣賞的地步還顯得遙遙無期。確切地說就是不忍卒聼。跡部對此情況洠в辛霰г埂＜词共荒退仓缓冒堰@情緒藏在心底裏。
不過到了下午四點半——也就是意味著一天快要結束的時候——諒是跡部脾氣再好也無法維持優雅的風度了。無法用語言交流更是令人極度地鬱悶。看著手塚的手指已經算是相當流利地在琴鍵上劃過，跡部還是一點也滿足不起來。
擁有漂亮的指關節形狀的修長手指真是令人不知道應該愛還是應該恨。
跡部一個不耐煩就從手塚身後伸出手去，用自己的五指覆住了他的。雖然身體並洠в匈N上去但是他還是感覺到手塚的身體明顯地一僵。長時間專注地彈琴似乎使他的身體比平時敏感了不止一倍。意識到了這一點跡部就覺得自己也無法再去指導他彈什麽琴了。隨後便是一聲重重的琴音。很多個音符混在一起的雜亂，沉鬱。手塚被跡部向前壓倒在琴鍵上。考懀У戒撉俚陌嘿F手塚無法認真掙扎。他又無法發出聲音。就這樣鋼琴教學課眼見就要變成情欲的饕餮之宴。手塚想起自己看過的很多本關於鋼琴的書還有很多部關於鋼琴的電影，他現在傾向于相信那些無一例外的情事描寫是真的了。雖然他因爲聼不見，因此是真的不明白，完全不明白，但是那些情景現在似乎就要在自己的身上上演。
其實手塚此刻完全洠в心莻�心情，但是比起常人欠缺了及時的表達方式的他從小到大差不多也習慣了這種不公正的對待。只不過這是第一次和身體相關。就在手塚微覺無奈地打算接受跡部的時候，對方的鉗制卻突然一鬆。然後手塚感到自己被拉進了一個寵溺的懷抱，——這是他從所未嘗的感覺，被一個男人寵溺。如果做愛，甚至強暴，那些肉體上的特殊情形都可以通過心理眨潄砼沤獾脑挘趋徇@個時候是手塚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無措。跡部的雙手從後方繞過他的脖子抵達他的下巴，而手塚不太清楚該作何反應。他只好暫時任由跡部的手向上輕輕扳過自己的臉龐，然後看見了上方的跡部倒過來的臉。很漂亮。他耄щ＇地這麽想。隨後是——溫暖的嘴唇。
事實上跡部也不清楚自己爲什麽突然就改變了主意，也許是因爲手塚的不掙扎。他也只是聽任直覺將滿腔情欲生生轉化成了不可思議的柔情。在這個角度可以很好地感覺到夕陽在手塚的臉上投下的微妙的光和影。是的。手塚有的時候就像是由光和影組成的，不帶實體，也無需介伲Ｆ肺恫凰椎嫩E部相當迷戀這繁眩旨兇獾母杏X。他完全可以忽略手塚的所有特殊身份，對他而言現在就代表一切。
跡部合上鋼琴蓋，在上面一筆一劃地寫字。
“下周拢Q節，”爲了讓手塚能夠看清楚每個字他謹慎地寫道，“和我在一起。”
拢Q節轉眼就到了。由於今年的暖和天氣似乎不必期待有可能下雪，但與之相對地，空氣中便充滿了拉普拉普粉紅色的小泡泡。不能聼音樂會。不能看電影。只是吃晚飯會顯得無趣。跡部思考的結果是一個和他以及手塚的個性都完全不符合的決定。他們去撸穲@。
所謂撸穲@其實也只不過是貪圖那種氣氛而已。畢竟他們是不可能去玩什麽雲霄飛車、海盜船，更遑論鬼屋或者旋轉木馬。跡部只是討厭冷場，而撸穲@不會辜負他的期待。手塚對此提議洠в腥魏畏磳σ庖姡蛟趦扇说竭_后跡部便明白了。他看起來從來洠в衼磉^這種地方。跡部突然很想了解他更多的身世背景，但是礙於交流上的不便暫時也無法問他。所以跡部一路上只是觀察著手塚的樣子，並為自己絲毫洠в懈械侥仧┒豢伤甲h。首要的原因當然是他長得真的很好看。而且他默不作聲。正在跡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的時候，撸穲@上空升起了煙花。
手塚國光擡起了頭。跡部清楚看見他的黑色瞳仁裏映出煙花的七彩光芒。莫名地跡部想起了他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他的樣子。那其實可以算是孤獨的。但是，那種孤獨有一種獨特的屬性。它居然絲毫不與絢爛相悖。跡部想起這一周來他如何專注地練琴。並且他第一次在自己家裏完成了一篇寫給雜誌社的工作上的稿子。這個雖然帶有某种程度的缺陷卻又令人感覺完美的人正在緩緩地成爲自己的一部分，而跡部堅信他總有一天會和自己住到一起。一個月後。跡部始終猜不透這個時間限定的意義，但他也逐漸相信那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很想教會手塚彈琴。他知道那對他而言意味著一件他確實想要去達成的事情，而他選擇了自己來幫助他。就算可能一切根本洠в斜砻嫔峡雌饋淼哪趋岷唵危E部也認爲作爲一個真正的參與者的自己在手塚的生活裏佔據了一個最重要的地位。
在撸穲@裏逛了一圈之後兩個人走了出來。沿著長長的墻兩人到達了泊車的地方。跡部為手塚打開了車門後自己繞回另一邊坐上了瘢傋会嶙匀坏卮蜷_了車内的音響。他完全不擔心手塚的反應。應該說很奇怪地，自從和手塚在一起之後跡部和音樂的關係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來得更密切。有一度他甚至忘了自己的專業是工商管理。在Bach的賦格曲中跡部發動了車子。性能良好的車子緩緩地滑了出去。手塚拿出了手機，也許在發給什麽人祝賀的短信。
剛剛開出泊車區跡部的手機響了。不耐煩地掏出來跡部卻驚訝地發現那是手塚的消息。瞥了手塚一眼，那傢伙正望著窗外黑漆漆的夜色。在那黑漆漆的夜色上方，越過一堵墻就是撸穲龅牧聋愶L景。跡部按下閲讀鍵。
“我想知道音樂到底是什麽感覺。它是波狀的？還是分離的顆粒？我抓不到那個感覺。我想那對我而言會不會太過奢侈了一點。”
這傢伙逛完撸穲@的感想就是這樣嗎。
“其實我早就想問你。你爲什麽這麽想知道這件事？”
跡部停下車回短信給他，車内彌漫著一種獨特的默契氛圍。
“……因爲我不知道。”
最後他得到手塚這樣的回答。
他還是看著窗外。
跡部突然覺得這個人有一種特殊的可愛之處，……難以用語言確切地表達。他關了車内的燈。手塚在黑暗中一動不動。跡部抱住他。
他們開始做愛。這次是伴隨Bach清晰而眩s地攀升著的音節。跡部不知道怎樣將這種感覺傳達給他。熱情汎濫成了煩躁。他伸手關了音樂。這樣的異樣的安靜。跡部突然體會到了手塚的感覺。那樣一個徹底沉默的世界。他的手在那光裸的背部瘋狂地游走，直到指尖冒出了可以稱爲臁械膼垡狻Ｄ窍喈斪匀坏鼗闪俗罱謮V一直在尋找的Chopin的音符。這音符深沉近於感傷。
“我愛你。”
洠в腥笋雎牭脑~彙，卻在另一種語言的表達下，洠в薪z毫的浪費。
一月末的時候跡部才知道不二遠行去了枺鼩W。
這時他才知道爲什麽手塚終于答應了住到他的家裏——兩個人分擔房租——還有那《別離曲》的含義。
他知道這一切並非是手塚告訴他的。他也很久洠ツ莻�酒吧了。他知道這一切是因爲不二寄來了明信片。上面很有禮貌地對手塚還有自己說謝謝。
跡部並不嫉妒，因爲他知道手塚打算向他求助的那一瞬間他們的關係就非不二所能夠阻斷。雖然，不二始終是個關鍵人物——是他為自己帶來了手塚，並帶自己給手塚，然後帶著他的所得，去他應該去的地方。跡部不得不感嘆他是個聰明人，他知道自己所需要的一切而從不接受敚选�
但是。
“不二走了你爲什麽不告訴我。怕我因爲你彈了那首曲子給他聼而生氣嗎？”
笑話，本大爺哪有那麽小氣。
“他已經走了，事實如此。我雖然洠в懈嬖V你但也洠в胁m你的意思。”
這答案並不讓跡部滿意。
但是後面又接了一句話。
“還有，那首曲子最後我洠в袕椊o他聼。雖然説是爲了他而學的……。”
六點省略號的曖昧感促使跡部去看手塚。
這樣的結局完全迎合了其實在心理上有相當的潔癖的跡部。
而在兩天前，手塚知道跡部去學了手語之後，曾微微一笑；他向自己打出的第一個手勢，跡部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我們總會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