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炭……
德谨,要怎样,你才能停止疯狂的征伐!
漫漫黑夜里,你想我吗?
他称帝后的第二天,全东京城的百姓们,全被放回了家,正式归顺成为大辽的百姓,有点点的欣慰,第一次,没有听到他要屠城,对于老百姓来说,谁称王称帝,都一个样,只要不骚扰他们正常的生活,只要不苛捐杂税,只要不奸淫虏虐。
广场中央巨大的方阵石台上,堆放满了食物米粮,因为辽军进城时,抢光掠光,百姓们的家中,无一剩粮,如今,只有每天一大早,一个一个到广场中央排着长长的队伍,等待辽军的发放。
太长太长的队伍,却没有一个人说话,因为恐惧,因为惧怕,整座城内,很静,静到一有点异样的声音,都会让寻常的百姓,吓的脸色顿变,浑身抖动。
理璟很听话,跟大人们一样,默默的跟在我身边,紧紧牵着我的手,排着长队,耐心的等待,很远的地方,一队铁骑渐渐奔了过来,路过广场,因为密密麻麻的人龙,堵塞住官道的路,那队人马,不得不放慢了速度,轻踱起来。
抬头,无意间,一抹身着银灰色战甲的身影,忽然印入眼帘,我一惊,啊,没看错,是耶律德光啊,下意识的,我双手连忙紧紧拽住理璟,而心,跟着扑嗵扑嗵乱跳起来,我一点准备也没有啊,怎么也没料到,这么快,会再见面。
远处,他,冷傲的坐在马背上,一脸不耐的俯视眼前的百姓,却,仍收紧了缰绳,慢慢的前进,不一会儿,视线,突然被人群挡住,我着急的连忙四下里张望,却,怎么也看不见了。
“喂,到你了,米袋呢?”
“哦!”我颓然的递上从家里带来的米袋,分粮的辽军瞥了我一眼,就撂起大勺,连舀了三勺,灌到我的米袋子里。
“下一个。”
扎好米袋,拉紧理璟,我又忍不住,扭头连看了几眼,什么也没发现,才转身继续走。
突然——
“温儿!”
偌大一座寂静的广场,只听见一道我曾经听过千遍万遍的叫唤,带着一丝惊喜和不敢确定,我讶然转身,眼中,闪着异样的光彩,谁知,身后,空荡荡的,除了排队的上京百姓,我不甘心的四处察看,一无所获。
我在做什么?突然觉得可笑,明明是我自己要离开的,明明是我自己相信萨满的话,带着我的孩子,悄悄离开了,现在又指望什么?
“你在找什么?”
“娘没找什么。”我摇头。
“你在找叫‘温儿’的人吗?”他忽然又出声,我吓一跳,急忙蹲下身,反问:“璟也听到了?”刚才,我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在那边。”他的小手突然向远处一指,我重新站起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呃……再次呆住,是他,我没听错,是他的声音,可是,叫唤的人,不是我。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跃下了马,情绪,明显中,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激动,以至于唇角,都开始不自觉的轻微抽搐,木然的站在广场中央,目光紧紧追随着他的前方,不远处,一个女人,背对着他。
“温儿!”
前方的身影,没有任何反应。
蓦地,身后的他,像是生了气,皱起眉,猛的迈开大步,向前面的人影冲过去,然后,一把拽过她的手臂,前面的女人,吓的立即尖叫,惊恐的声音,仿佛要撕裂满城的寂静。
他的手,刹那间,一顿,僵立在半空。
那个女人,有,与我相似的背影
突然怕了,不敢再见他了,他失望到及至的眼神,变成一种摄人心魄的恨,久久萦绕在我的眼前。
几日后,一群辽国的侍卫忽然冲进了我们篱笆泥成的小院,看到在院子里写字的理璟,什么话也不说,抱起他撒腿就想跑,我在屋内做针线,一眼看到外面的情形,心,猛的一震,一把扔掉手里的活,跟着就追上去,追出了院子,追上了官道,这才发觉,城内,已经是哀嚎声一片。
官道上,璟趴在一个年轻辽兵的肩膀上,大声哭叫着,挣扎着,可是那该死的辽兵,越跑越快,越跑越快,追着追着,我的眼泪也跟着下来,在风里向身后飞舞。
“璟不要怕,娘在追你,娘在追你。”我对着前方渐渐消失的背影大吼,大口喘着粗气,不敢停下脚步,纵然,拐了几个弯后,我已经看不见了璟的身影。
怎么办,怎么办,我的璟,若没有他的话,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思?若把他弄丢了,我将来怎样向耶律德光交代?
跑丢了,没有方向了,我颓然蹲坐在地上,撕心大哭起来,若没了璟,我还有什么活着的理由?
“你的孩子也被那些官兵抓走了?”
身边,一道同样悲伤的声音,乍然响起,我睁开泪眼婆娑的眼,抽噎着点头。
“我的孩子也是,带走我孩子的辽兵说,是皇上的命令。”
“皇上?耶律德光?”我连忙擦干眼泪。
“嘘,不准直接称呼皇上的名讳,要杀头的,他说,新皇上每占领一个地方,就先把城里所有的孩子聚集起来,一开始,是刚出生的婴孩,后来,是一两岁的,现在,又变成四五岁的。”
“真的?”我的眼泪已经不再流,一颗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没错,所以你就回家耐心等吧,听说,总会放回来的。”说完,她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我错愕的看着前面理璟消失的地方,一颗心,虽然平静下来,却仍止不住担忧,全城这么多的孩子,会出现什么差错吗?万一,有几个消失了,而我的理璟,就在其中……
一丝一毫的差错,我也赌不起。
不行,我不能干等,或许,是我该把孩子,还给他的时候,远离生灵的涂炭,早该远离过了,再将来,看命吧,我信命,我不能让他再失望,不能再让他继续失望下去了。
我想念他,没有一刻停止过。策马,连夜赶到了东京,哦,不,现在该叫汴京了,汴京城的皇宫,庄严肃穆的巨大宫殿,殿门口,有一块巨大的广场,广场上,四座小拱桥,每个拱桥边,都有四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广场后面,就是几十级的水泥阶梯,阶梯上方,有一根根参天石柱,石柱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金色蛟龙,比起辽国的王宫,更为宏伟,偌大的大红色铁门,紧紧的关闭,门口的侍卫,手持铁剑,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前方。
我在高大的南宫门前徘徊,许久,终于鼓足勇气,对守门的侍卫道:“我找皇上。”
谁知,他们只瞥了我一眼,冷漠的,没有一丝的感情,并不理会我,我只好重复:“我是耶律德光的王妃!我找皇上,也就是耶律德光!”听起来,好像有点像个笑话。
“大胆刁民,活的不耐烦了吗?”
冷哼一声之后,一柄冰冷的长剑,已经架到了我的脖子上。
“你们不能代为通报一声吗?”我无奈的请求,是啊,从来,找他,就不是一件简单容易的事。
“还不快走,若是被皇上看见,你一百颗脑袋也不够坎。”守门的侍卫,态度一丝不芶。
一直在南宫门口徘徊,门口,守门的侍卫换了一波又一波,却没人肯相信我的话,全都不屑的瞥了我一眼,然后轰我离开,好心一点的,劝我别再胡说八道,担心被人传到皇上的耳朵里,脾气坏一点的,干脆像对待疯女人一般,直接把我推倒出阶梯。
仔细想想的话,或许,我真像个神经错乱的女疯子。
可是我的理璟,我担心他啊,时时刻刻的担心他,为了他,我什么颜面也不要,只要他平安。
“喂,喝点水吧,看你已经赖了两天了,嘴唇都磨破了,赶走了又回来,你真想叫我们关你进大狱啊?”好心的,中年侍卫,给我端了一碗水,干裂了两天的嘴唇,一看见水,仿佛看见了希望,抢过就往嘴里倒。
“姑娘,回家吧,啊?”他又劝。
“大叔!”喝完水,我感激的看着他,却坚定的摇头,“大叔,你看我像是发疯的人吗?我是耶律德光的王妃,被赐名为萧温的王妃,也是他,唯一的,王妃。”
“这……”我的话,似乎让他有了点动摇。
“请你,传句话到里面,只要一句话就可,就说李温,在南宫门外,我,感激不尽。”
“这……好吧,我就暂且为你传一次话。”他半信半疑的回到宫门边,一会,巨大铁门中的小宫门开,一颗脑袋露了出来,两个人轻声交谈几句,“哐啷”一声,小宫门再次紧紧关闭。
我在焦躁不安中,等待。
傍晚时分,小宫门,终于再次打开,几名太监模样的人走出来,走下阶梯,出宫去了,我无限失望的闭上眼,背靠着水晶般光滑的石狮子后腿上。
渐渐睡着。
深夜。
宫门口,突如其来的一阵嘈杂,将我从梦中猛的惊醒,睁开眼,刹时,一股刺眼的光直直的射了上来,立即的,我条件反射般再闭上眼,灯火通明的光,照亮了皇宫整个南宫门。
头顶上方,一瞥火辣辣的凝视,等双眼适应了白昼般的明亮,再睁开,刹时,一双漆黑的深眸,迎面睥睨而来,狠狠的撞上我的心房,四目相对,呃,是我,思念了太久的人,终于,再见了。
又再见了。
泪,又不争气的溢出。
他没有让我失望,出来了,见我来了,我的下巴,在抖动,想说什么,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久久,再也忍不住,终于,冲上去,一把,抱住了他,和四年前,一样的味道,淡漠的,却温暖的,怀抱。
可是很久,他的双手,始终垂落在身体的两侧,冷冷的,绷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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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讶然,松开双手,擦干眼泪。
“德谨……”
“押下去!”
好冷漠的一道命令,骤然,我浑身一颤,脊背,挺的笔直,咬紧牙,泪眼,不敢再看他一眼。
耀眼的宛如白昼般明亮的夜里,在成群打扮华丽的宫女面前,在上百的羽林护卫身边,在守门侍卫眼皮底下,我呆滞的,任人,拖离,拖离他的身边。
啊——
突然想起,我不只是为我而来,是为我的理璟啊!
“耶律德光!”离开前的一刹那,我对着他大吼,“理璟,我们的孩子理璟,被辽军带走了,这是你的命令,耶律德光,快找到他,带他回来……”
我瞥见,他眼底的冷漠,终有一丝晶亮,闪过。我又被关进了大牢,而且,是被他亲自关押。
三天,不见他有任何反应,更没来跟我说个明白,为什么那么冷漠的,把我关了进来,我想象了无数个相见一刹那的可能,就是没有这个,心,都在隐隐的泛着疼。
第四天,监狱大牢内,仍没有出现过他的身影。
第五天,亦是如此,我不禁害怕了,开始的笃定,渐渐动摇了,他,还在乎我吗?还会像以前一样,只要我一个吗?还是,这漫长的四年内,改变了!
第六天。
监狱的铁门,忽然“哐”的一声巨响,被人从外面踢开,我连忙站起身,盯着门口的方向,一会之后,一抹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眼前,他,一脸的怒气,而他的手臂下方,紧紧的夹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孩子反方向的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