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们有个习惯,哪怕只几天不见,再见面,总要亲热地三五一堆唧唧喳喳个没完。
弓子的举动让大伙很意外,于是怏怏地各自回到座位上,哗啦哗啦地翻书,却没一个真看内容的,大多用眼睛的余光一边斜睨弓子,一边撇嘴。
弓子在班上不是核心人物,既不是班长,也不是成绩冒尖,弓子完全是因为人缘,和他的讲义气。他那鹤立鸡群的身高及又细又弯的身材,决定了他的受关注。
那次和高年级同学的打架,才使他名播校园。
弓子让班上同学服气的一点就是,大凡和自己班上有牵扯的事,弓子都是不计后果地挺身而出。比如球赛,他大小球全都要参加,不拼个血汗淋漓决不罢休。还比如,有外班人欺负他们班同学,不论这同学过去跟他有没有过节,他都跟美国佬一样出面干预……在这些方面,连一贯头疼他的赵老师,也不得不赞他几分。
补课的第三天,老师忽然放下旧教材,开始上新课。当天下午,教室就满了。
校园里本来鸦雀无声,转眼就嘈杂起来。弓子这才知道,不是他们一个班需要补课,而是整个学校。连还没进高二都感到时间紧迫了,更遑论高三?
班主任赵老师再次回到讲台上,看着眼前黑压压的学生,就像农民面对郁郁葱葱的庄稼,笑得合不拢嘴,那一排上牙更是熠熠生辉。
赵老师说,现在上新课,是把期末的复习时间充裕地留出来,那样更能有针对性地补缺补差,为期末考出好成绩打下良好基础。
弓子忽然明白,学校这一招实在是既损又高。弓子看到同学们拥上去交钱的情景,立即想起母亲掏钱给他时颤抖的嘴唇。
《飘荡在暑假里的青春荷尔蒙》11(2)
弓子立即用笔在胶合板桌面的一块空隙处计算起来,每人六百乘以全班六十三人再乘以二十二个班级,等于八十三万一千六百块。这还只是高一,还有高二、高三,加起来就几百万啊!几百万是个什么概念?弓子数学不好,有些晕数字,可他不晕钱啊!这么简单就弄几百万?!他老娘每月领二百八十二块的社保金,他老爸在南京给人送牛奶,每月挣一千一百块,他上网每小时是一块五毛……靠,人家是转眼就几百万啊!
弓子一激动,将笔尖扎进了桌面,〃砰〃的一声脆响,又损失一块四!弓子心里骂了一句,操你妈……
一连几天,晚报和电视上都没有修车人被拍的新闻报道,弓子认定那个结实的男人和他结实的脑袋安然无恙。大概是被拍晕了,可能几分钟后,就醒了,然后拍拍脑袋,又继续扑哧扑哧地锉他手中的破内胎了。
那么,红毛和黄毛肯定也不会有事了,那俩小子八成又在野树林里,继续着他们无限逍遥自在的日子,晚上继续偷看情人和野鸳鸯们的A片直播,趁他们情浓意酣之时,拿走他们的东西……弓子一度曾冲动地想去城南的野树林去看看,可这一个月是没时间了,只能等补课结束。
精神一松弛,弓子就会想起秧子,就想看见她,和她说说话,这念头像平静的池塘不断冒出来的水泡泡。秧子那白嫩的脸颊上也经常有浅浅的酒窝水泡泡一样荡漾,在弓子的心里盛开着一圈圈涟漪。
秧子和弓子同届,秧子是高一(9)班的,在后面那幢教学楼,由于各班老师在最后一堂课总有这样那样的屁事,放学不一致,弓子很难在门口遇到秧子。
弓子只能一遍遍回味着他和秧子的奇特相遇。
那是考入市六中后,开学的前几天。市六中虽然不像市一中、四中那样有名气,但也属市重点中学,而且是只招高中生。
弓子是因加分被六中录取的,理由是弓子在初中阶段作为篮球队的主力中锋,曾两获市少年篮球比赛冠军。能考上高中,老娘当然高兴;老娘一高兴,弓子就放松,天天泡在网吧里。
一天,弓子在QQ聊天室里四处捣乱,忽然一个〃毛豆喂大象〃的网名引起他的注意,聊了半个小时,正起劲哩,毛豆喂大象说要下了。弓子就给对方点了首他喜欢的歌,可就在这时,网吧的一角突然响起这首歌。
弓子怔住了,立马起身朝角落看去,昏暗的角落,一个女孩翠格生生地端坐在那里,听完了歌,起身朝门口走来,这时弓子才看清她的面庞,弓子从脖子到脸上立即火烧般蔓延着一种激动:这女孩太漂亮了!弓子就那么呆愣愣地看着她,直到女孩结了账,走出网吧,弓子才撒腿追了出去。
站住!弓子因为激动和紧张,这样喝住女孩。
女孩转身怯怯地说,怎么了,我给过钱了呀?
弓子说,你是毛豆喂大象?
女孩一怔,是啊,你……怎么知道我网名?
弓子脸烧得通红,把脖子也烧弯了,嗫嚅道,我……我是〃弯弓射大雕〃,刚才给你点歌的……
女孩子脸像幻灯一样陡然由白变红,连声说,是你?!不会吧?不会吧?这么巧!
后来,弓子和女孩在网吧又邂逅过几次,依然是用QQ聊天,由此弓子知道她小名叫秧子,也是刚考入市六中。
最让弓子心里流蜜的是,有时弓子正在聚精会神地打游戏,秧子进来了,也不说话,从他身后经过时,用尖尖的手指,轻轻在弓子细长的脖子上掐一下。秧子的手指通常都是凉凉的,水蛭一样从弓子脖子上游过。
已经很多天没上网,没法和秧子联系,学校里又看不见她,难道秧子不来补课?这可是上新课啊,落下了就跟不上了。
弓子实在憋不住,这天利用课间休息,跑到后面那幢教学楼,上九班来找秧子。天热,走廊上没有同学,水分蒸干了,上厕所的也少。
弓子趴窗户上,两只眼探照灯一样在教室里扫视。有认识弓子的,连忙问,弓子,你找谁?弓子说,不找谁,随便看看。所有的脑袋都闻声抬起来,好奇或警觉地打量弓子,可弓子没有看见那熟悉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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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荡在暑假里的青春荷尔蒙》12(1)
弓子是在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突然碰到秧子的。
下午放学,弓子见太阳还高高挂在西边的邮政大楼尖尖上,就邀了几个同学到篮球场打半边篮。等天光一寸寸退缩,发现食堂门口有同学敲饭盒时,弓子不得不推出自行车,准备回家。
出了校门,见大街上正涌动着下班的车流人潮,他拐上旁边的一个胡同,打算抄近。骑了不到三十米,忽然看见前面一个熟悉的身影,低头踽踽而来,那不是秧子吗?!弓子差点叫出来,猛蹬几脚,迎上去一看,真是秧子。
秧子!怎么是你?弓子几乎是从自行车上蹦下来的。
秧子见是弓子,先是一惊,接着嘴角扯了扯,浅浅一笑说,是你,弓子……眉宇间划过一道阴郁,像一缕云从月亮边倏忽穿过。但弓子发现了,尽管他平时很粗心。
弓子问,你怎么不来补课?我以为你病了,或者转学走了。
秧子目光躲闪了一下,不是我病了,是我爸病了,我要照顾他。
可现在上新课啊,你落下了,下学期怎么办?弓子说,学校太缺德了!不仅霸占我们的暑假,还出损招捞钱!我算了一下,几百万啊!
秧子忽然扭头啜泣起来,弓子吓坏了,连忙问,秧子你怎么了?是不是你老爸病得很重?
秧子摇头,忽然由啜泣变成哭声,声音像憋不住的水,喷溅出来,尖细而锋利。
弓子傻了,习惯性地一捋袖子,谁欺负你了?告诉我!
秧子猛然扭头跑了,哭声被小巷两旁人家渐次亮起的灯光切割得零零碎碎。
秧子一路撒下的哭声,像碎玻璃一样堆积在弓子的心头。
第二天,弓子来得特早,门卫还蹲在门房后面的下水道口那儿稀里呼噜漱口哩,见弓子敲铁门,门卫甩着腮边的牙膏沫,说,这么早,用功也别起早贪黑呀!
弓子说,这还早?我老娘恨不得半夜就把我从梦中揪起来。
门卫一边开门,一边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弓子立即回敬道,你们都是刽子手,想弄死我们,为什么不是可怜天下孩子心?!
弓子一早来,是想把秧子他们班的班主任堵住,问他秧子的事情。秧子的班主任姓林。弓子不想去办公室找他,一是办公室里还有其他老师,特别是还有他的班主任赵老师就在林老师对面趴着;二是,当那么多老师的面,问一个女孩子的事情,怎么出得口;再者,赵老师一旦将这一情况反馈到他老娘那里,他还不得脱层皮去应付!
老师们向来比学生早到学校,这样问完了情况,不耽误弓子去教室参加早点名。
弓子之所以敢向林老师打听秧子的事情,是因为林老师年纪不大,刚从北师大毕业,和学生没什么两样,还有就是弓子和他打过球,林老师说他球感不错,如果身高再上一层楼,将来前程不可限量……弓子曾经把林老师的这些话倒卖给他老娘,老娘一听就蹦起来了,说上大学咱就上正儿八经的大学,玩球咱花这么多冤枉钱去学校干什么?弓子当时立即噤声,知道休想打通老娘这根筋。
弓子一直没等到林老师来上班,眼看要早点名了,弓子正要扭头朝教室走,忽见一辆白色奥迪车吱的一声停在门口。
车门一开,一背书包的女同学哧溜下来,冲车里挥挥手,拜拜!然后不慌不忙地走进学校。
弓子一看,是秧子他们班的,好像跟秧子关系还不错,以前经常看见她们俩一块来去。弓子记得她好像叫荆什么曼,因为她太胖,长得也一般,所以弓子记不准。
弓子迎上去,说,你好!这个……荆什么曼……
女孩倒是认识弓子,厚嘴唇一碰,挤出寡淡无味的俩字:你好!然后眼睛立即看向了天空说,我就叫荆曼,不叫荆什么曼,搞清楚再叫。切,连我名字都记不住,太伤自尊了。
弓子知道她家有来头,否则哪有坐奥迪来上学的?因而,对这样的傲慢,弓子完全能接受,何况他迫切要打听秧子的事情,受点委屈,值。于是一边仆从一样跟在她后面朝教室走,一边低声问秧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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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荡在暑假里的青春荷尔蒙》12(2)
弓子说,你和秧子关系不错……
弓子说,她怎么不来补课……
弓子说,昨晚我看见她来了,可没进学校,还哭了……
女孩当然有些扫兴,因为这小子在学校门口拦住她,原来是打听另一个女孩的事情。叫荆曼的女孩没兴趣等弓子说完,就回道,你听着,秧子爸爸被流氓打了,住院花了好几千,秧子没钱交补课费了。女孩白了弓子一眼,你要是喜欢她,赶紧替她交了,表现一下嘛,患难见真情,生死两相知。
弓子被这胖女孩的溜溜一席话说蒙了,前面的话让弓子发急,后面的话让弓子发臊,心说,这丫别看矮矮胖胖的,成熟倒怪早,总结男女关系,比给课文分段落拟段落大意还精辟。
女孩走出老远,弓子还愣愣地看着她的一团背影出神;一贯自我感觉良好的弓子,忽然发现,比起这胖女孩,自己简直就是还没缝上开裆裤的幼儿园的嫩蛋蛋一个!
铃声响了,弓子甩开两条长腿,朝教室奔去。
《飘荡在暑假里的青春荷尔蒙》13(1)
弓子还真受到胖女孩荆曼的启发,想着帮秧子交补课费。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