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丢了魂似的来到教室,李雀正在和罗植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见我过来,罗植冲她努努嘴,她马上扬起笑脸,“素颜,你听说了吧,文院长走了呢。”
“听说了,你有什么事么?”我强作镇定。
“啊,你已经知道了?”她有些不相信地看着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我怎么会不知道?笑话!”我冷笑着,“他在辞职前就和我说过了,有什么疑问吗?”
“没,没有。”她怯怯地看着我,不再敢多言。
上课,下课,上课,下课。
我第一次把所有的课上完,感觉无数个目光集中在我身上,我不认识他们,他们却知道我。他们知道我是新闻传播学院的学生会主席,那个意气风发、说一不二的风云人物,那个一度被文院长称作“小孙女”的女生,梁素颜,此时此刻,正一脸颓丧地在教室上课。
他们就那样用复杂多于可怜的目光看着我。
对于一般的学生而言,不过是走了一个领导,但在有些人眼里,尤其是吴天用之流,他们一直认为我是狗仗人势,眼下文院长把我抛弃了,我也就没有靠山,没有任何资本了。
这样的事情说来比较痛苦,如果是一对恋人,一方抛弃另外一方,被抛弃的一方因为被抛弃,是弱势群体,很容易博得其他人的同情。纵然不能挽回损失,但换来的同情,也使心灵受到慰藉;而眼下的我,就是另外一个性质了。一直罩着我的老大,现在抛弃我走了,他们惟有好好地报复我一下,把长期以来被压抑的报复欲望释放一下,才觉得合算。
中午,我直奔赵云嫣宿舍,却被告知和新来的张院长吃饭去了。
旧人换新人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也。
文院长走了,我呢?去哪里?留下来?还是继续蹉跎岁月虚度光阴?我觉得自己都快哭出来了,命运又和我开了一个如此之大的玩笑。
我像一个被遗弃在荒漠里的小孩,找不到回家的路,没有方向,没有目标。
然而,十月自考报名已经来临,在这种状况下,我无心再想什么,只能急匆匆地报了新闻学专科剩下的六门课程。我期待着年底出成绩时我可以顺利毕业,拿到人民大学颁发的毕业证书。
我还是很伤心。自从来到了Z大之后,什么事情是在我的掌控之中呢?即便有一天,天会塌下来,只要我在Z大,那么,就应该觉得没有什么。
梁素颜啊梁素颜,我早就告诉过你,无论何时何地,你都不应该指望任何人的,这个道理你不是很早就明白的么?除了你自己,任何人都会离你而去。
而你,是世界上最傻的傻瓜,以为自己抓到了一颗救命草,以为自己从此可以逃离那个噩梦。
人,任何时候都不应该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呀!纵然这些道理我都明白,但是,文院长,我是多么地恨你。
紧张的自考已然来临。我告诫自己,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是一定要拿到毕业证的,否则就TMD自杀去吧。
后来,文院长是给我打过电话的,他说很遗憾,不辞而别,他说不得不离开。他说Z大不算是一个学校,他说这里充满了肮脏、血腥、谎言、势力、丑陋……
我一直没有说话,心想这些你不是早就清楚了解的嘛,怎么现在忍受不了了。
他说我现在在另外一所学校任教呢,如果你愿意来这里学自考,我可以帮你联系。
他见我一直沉默,又说:我虽然在Z大担任院长一职,但,我其实只是个教授而已。希望你能原谅我的不辞而别,虽然离开了,但是我们可以经常见面的,不是说离开Z大我们之间的交情就完了吧?
我说哦,是的。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挂断了电话。
他说得没错,他只是个教授而已。而我,只是个说学生不是学生、说成年人不算成年人的……什么呢?
我不过是个白痴而已。这一点,我还是很清楚的。
我不怪文院长,他没有做错什么,他没有权利也没有义务为我做什么。
现在寝室剩下水欣、王惠、李雀还有我。我们每个人都在成长,和当初的懵懂无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白丽说到,也做到了,她果然没有交学费,但每日依然来学院上课,如果学校不查寝,她就来寝室睡觉。只有偶尔才回她租住的房间去。
我们每个人都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即便大家面和心不和,一年却也就这样过来了。
王惠和从前相比,变得有人情味了,她不再那么傲慢和孤僻,看书看累的时候,经常会和我们说个笑话什么的。除了李雀外,我们经常一起吃饭。水欣、白丽、我,好像改邪归正了一样,服服帖帖地拜在了王惠的门下,王惠俨然成了我们的大姐头,我们一起学习。即便如此,我和水欣还是很疏远。
李雀越来越有小媳妇的味道,她对罗植的爱情,依然是那么忠诚。
后来白丽和一个老乡何志军在外面同居了。两人倒是没有整天腻在外面,每天还是坚持来上课,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白丽说既然已经退学,就必须拿到自考毕业证书,不学习怎么行?至于找男友,不过是寂寞和无助而已,不适合可以再换嘛。
我经常看到赵云嫣,和赵云嫣在一起的还有新来的张院长,他们经常在一起,有时是在食堂,有时是在学院的办公室里。她看到我,只是淡淡地笑笑。听说新来的院长对她很重视,曾私下表示让她做我们的授课老师。我们之间也开始疏远了。这样,挺好的。
十月自考前夕,Z大花高薪请了一些著名的教授级的人物,很多都是自考教材的作者,也就这几天,学校的教室几乎是爆满的。
随后是自考,接着是静心等待十二月出成绩。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赵云嫣不但成为了我的授课老师,同时成了我的班主任。吴天用则被调换到下届去带02级的新生。
新生可真多啊,嘴也甜,逮谁管谁叫师姐,师兄。看着那一张张笑脸,我想,这里面会有多少个梁素颜、水欣、白丽、王惠、李雀,还有林傲雪?
王惠很高兴,因为自考成绩终于出来,她报八过七。专科和本科的课程加在一起,她已经过了二十二门,还剩下三门就可以一起拿到专科加本科的毕业证书。他的男友周小奋本科已经全部通过,余下的日子里一边准备毕业论文,一面准备考研。
不愧是恋爱标兵!
我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我所报的六门课程中只通过了四门,这是一件让人很难过的事情。我不能在这一年毕业了。
但还不至于太坏:自考很多专业只能是一年考一次,我在考前进行了缜密的分析,重点复习了一年只能考一次的科目,这样其他科目万一此次没有通过,那么还可以等下一次。至少不会拖整整一年。
好在没有通过的两门课程可以在来年的四月份考,只要我继续努力,那么毕业指日可待。我还想在剩下的这些时间里,多写些东西,这样即使毕业的时候社会上有人看不起自考生,那么我至少还有自己的特长,可以拿出发表在报刊上的文章作证:我,梁素颜,不是个废物!
我想写一本书,一本反映在中国当前的教育体制下,那些民办大学生,他们的生活、学习、情感……还有,还有,他们的未来。
但,水欣,她这次报了五门,却一门也没有过。这就意味着她在以后的三年中必须顺利地通过所有课程,才可以拿到毕业证书,否则,只有拿Z大的证书。
有人欢喜有人忧。
得知成绩的时候她愣了一下,然后是长时间的沉默。整个晚上,水欣都没有说话。即便是她决定去流产的那些日子,我都没有见到她那么绝望哀怨的眼神。
我们不知道怎么劝慰她,或许我们过多地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而疏忽了她。
冬天到了。
我的羽绒服拿去干洗还没有取回来,只好穿上平时很喜欢的银灰色大衣。虽然很冷,心情却很好。
中午回到寝室时我突然觉得头昏沉沉的,没有一丝力气。
“是不是发烧了啊?”王惠摸摸我的额头,又贴在她的额头,“有些烫,吃点感冒药吧,我这有感冒胶囊,先吃两粒。”
我从床上坐起来,从王惠手中接过药。
白丽从衣柜里掏出钱包问:“我要去取款机取钱,谁和我一起去?”她试探性地看着我和水欣。
“我打游戏呢,要不你和素颜去吧。”水欣边打游戏边说。这是侯明留给她的惟一一样东西,只要学习累了,她一向是玩电脑游戏的。
“我去,”我说,“正好买点感冒药。”
我套上外套,“走吧。”
取钱的人不多,白丽很快取完了钱。我俩转过食堂去医务室买药。
里面只有一位穿白大褂的男医生在值班室吃饭。还是三菜一汤:得莫利鱼,四喜丸子,小鸡炖蘑菇,西红柿鸡蛋汤。
待遇可真不错,我冲白丽眨眨眼,她会意地一笑。
“有感冒冲剂吗?”她忍住笑问。
他一抬头,天,红光满面的脸,络腮胡子,眉毛却淡得很,眼睛一大一小,同死鱼眼睛似的,还冲我一笑,露出整个牙床。
我不由得倒退两步。
白丽也吓了一跳,紧拉住我的手。
“有感冒冲剂吗?”她重复了一遍。
“同仁堂的,三块一袋。”
“三块钱,不会吧,这也太贵了,外面才一块呢。”我忍不住脱口而出。
“外面便宜去外面买好了。来回路费还六块呢。”他放下筷子,盯着我俩,“到底要不要?”
我气得说不出话,白丽捅捅我,“算了,犯不着生气。先吃我的,我那一堆呢,没有了再去外面买。”
我正想说点什么,电话铃响起。
“Z大医务室,”他拿起话筒说道。
听筒另一端传来一个女生焦急的声音:“医生,我们有个女生昏迷了,您赶紧来一趟吧。”
“什么?要我出诊?不行啊,值班室就我一个人。”他顺手夹了一块鸡肉。
“医生,求求您了,实在是紧急情况,这个女孩都没有知觉了。求您破例一次吧。”
男医生继续就餐,台球般大小的四喜丸子他两口便进了肚,“不是我不去,实在是有规定。这样吧,你们把她抬过来吧。就这样了。”
电话被挂断。
男医生继续就餐。
“嗯,消炎药有吗?”我不甘心白来一趟,小心翼翼地问。
“牛黄解毒片,五块。”
这次头也没有抬一下。
我吐吐舌头,在里面又转了一圈,发现一个比一个贵,不禁咋舌。
“让开,快让开!”
伴随着急乱的脚步声,楼道里突然传来近乎嚎叫的声音。
我和白丽正疑惑地往外看时,看到四个男生抬着一个穿着睡衣的女孩几乎是小跑着进了医务室,女孩身上胡乱地盖了一床被子。后面跟着的居然是王惠、李雀,王惠托着那个女生的头,李雀小心地拉着被子,七手八脚地将人放到医务室病号床上。
“咚”的一声那个女孩的头碰到了床上的铁护栏。
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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