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可以在边界那儿办。田建设你一定得帮我,格格能借我一万加元,你再借我一万三千美元就够了。我给你写张借条儿,要是我没钱还你,拿我们那辆车做抵押行吗?”
田建设在电话那头儿沉默着。
“把房子也押上你该放心了吧?”
半天,田建设才说:“我还得凑凑,明天早上给你送去吧,你们白天走也安全点。”
迷失在多伦多 第九章
“那咱们就明天早上走,我八点来接你?”
“行,还得等一夜。他怎么这么多天还不醒啊?”
“深度昏迷。”
“能醒过来吗?”
“医生说能,需要时间。我得走了,得和我们公司请假去。”
“那儿远吗?”
“不远,Spring Field;六个小时就开到了。”
来人刚启动车,站在车道上送他的柳香香忽然想起还没问他的电话呢,他要是这么一走,再也不回来了怎么办?她跑过去拍着他车窗的玻璃:“把你电话给我,你叫什么名字啊?”
“菲利普,明天早上我不还来吗,来了再说吧,放心。”
进了家门,柳香香身轻如燕,挥泪如雨地旋转着。我说谢明不会变心吧,我老公我还不知道?她扬着头,闭着眼睛,咂着嘴亲着空气中的老公,老公老公,I Love you !(我爱你!)
出去接小乖的时候,她整个人轻飘飘的。风也变得柔和了,吹在她的脸上,鹅绒般的舒缓。仿佛回到了多少年前的那个秋天,在北京的大街上,她和谢明手挽着手,迎着这样的风,迎着耀眼的秋阳,走着。“找到谢明了!”她在心里喊着,想告诉大街上的每一个人,不管是开车的还是走路的。“找到谢明了!”她在心里喊着,想告诉蓝天,想告诉白云。
晚上,柳香香收拾好去美国要带的东西。除了她和小乖的换洗衣服外,还有她从北京给谢明买的衬衫和裤子。万一他的衣服被小流氓给抢走了呢?
她猜谢明就是出了这样的意外,完全和她想像的一样。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长时间没去上班,公司也不来电话问问?也许,他走以前已经请好假,他出差回来要带她们好好玩玩?肯定是这样。谢明在电话里就曾经和她说过,要买一辆车,等她和小乖来了,带她们去大瀑布玩。他说大瀑布可震撼了,是世界八大奇景之一。
十月二十二日,星期五,是她们来多伦多十六天的日子。六是个吉祥的数字,六六大顺。
早上七点半一过,田建设就来了,还是那件棕色皮夹克。
“用不用跟警察打声招呼?”他说。
“万一要不是谢明呢?”
“你连你先生的相片都没有?”
“没找到,不是没有。你带钱来了吗?”
田建设给了她一张支票和一包钱:“支票你放在身上,以防万一。钱你拿着,是一万三千美元。”
“那一共是多少?我给你的借条上就写了一万三千,怎么办?我再写一张吧。”
“不用了。”田建设把借条收了起来。
柳香香出其不意地Hug(拥抱)了一下田建设:“谢谢你!”搞得田建设半天找不到北,这鱼饵不小。
这时有人按门铃。
他们以为是菲利普,原来是格格。她昨天晚上已经把钱送来了,怎么又来了?
“香香,我陪你去吧,我不放心。”一进门,格格就说。
“不用。”
“什么不用,这人要是又劫财又劫色,你还带着小乖,我怎么跟你妈妈交代啊?我们家菜包子也让我跟着你。”
“你有医院的电话吗?打电话先问问也好。”刚找到北的田建设说。
“没有。你们别老添乱了好不好?好人坏人我还看不出来啊?他也没让我非带钱,他说谢明醒了,可以通知公司来结账,人家不是图钱,放心吧。”
柳香香看格格求助般地看着田建设,一副不肯罢休的样子,只好说:“要不你们就跟在他车后面,反正你们都能随便进出美国,也不用办签证。”
“行,就这么定了。我跟着他的车,你跟着我走。”田建设跟格格说,好像他早就计划好似的。“你不用跟他说我们跟着你,万一他要发现了,你就说朋友顺路一块儿去看看你先生。不复杂吧?”他跟柳香香交代。
“我知道你们就是放心不下你们那点钱。”
“理解万岁!”田建设面无表情地来了一句。
田建设在不知不觉中就这么陷进去了,连他自己都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算了,也甭想了,有句歌词不是说了嘛:“跟着感觉走。”不会是因为她那个大拥抱吧?
田建设和格格把车都停在柳香香家对面的马路上,格格坐进田建设的车里。
“你说这人的可信度有多高?”格格问他。
“不知道。”
“你可别跟丢了。”
“没把握。”
“我说你这人有责任心没有?”
“什么是责任心?不懂。”
这时他们看见一辆绿色的车上了柳香香家的车道,一会儿柳香香带着小乖坐进了那辆车的后座。
“昨天晚上我还给医院打了个电话,说谢明已经开始有意识了。”菲利普跟柳香香说。
“谢谢你请假带我们去。其实我朋友说,有地址他们也可以带我去,就不用麻烦你了。”
“我熟,他们还得现找。我把你们送过去,我明天上午就能回来,耽误不了多长时间,你们可以在那儿陪着他。”
菲利普把车从柳香香家的车道上退到大街上,然后朝西开去。在朝西转的那一瞬间,柳香香如果说看见,还不如说感觉到坐在路边车里的田建设和格格,他们那两双炯炯有神的猫头鹰眼睛。甭说,还真有点安全感。
“妈妈,爸爸还认识我吗?”
“认识。”柳香香摸着小乖的脑袋。
“你在多伦多上班?”她问菲利普。
“是。”
“这儿上班特忙?”
“是。”
“你也是搞技术工作的?”
“是。”
菲利普好像在想什么事,柳香香就没再跟他多说。本来是怕冷场的,怎么问着问着,连自己都觉得跟审讯似的。以后要向加拿大人学习,只聊天气。
谢明真可怜,那些小流氓该死,误伤谁不成,偏看上我们家谢明的脑袋了?
谢明要是醒过来了,看见她们,第一句话会说什么?他会说:“香香,着急了吧?”他会说:“小乖,想爸爸了吗?”他会说:“手机坏了。”他会说:“真想你们。”他会说……对了,住在美国的医院,谢明一定馋中国饭了。
“那附近有中国餐馆吗?”她突然问道。
“嗯?”菲利普一时没反应过来,“有,有。吃不惯西餐?”
“不是,我是想谢明肯定馋中餐了。”
“带美元了吧?”
“带了。”
“带多少?不是我想知道,过海关的时候他们有时要问,超过一定数目要没收的。”
“那怎么办?我带了两万美元呢,他们可不能没收啊。”
“到时候我跟他们说吧,他们不相信还可以打电话到医院去问,应该没问题。你要愿意可以把钱放这儿,保险点。一会儿吃饭上厕所的丢了就麻烦了。”菲利普用右手拉开前面的车斗,“一会儿到海关办手续,得如实告诉他们有多少。”柳香香觉得他说的挺对,就把那包钱递给了他。
“大瀑布!”柳香香惊叫了一声。
眼前是有如万马奔腾般的大瀑布,著名的尼亚加拉大瀑布,真像梦一样。大瀑布迸出的水珠,在阳光下像七彩的珍珠。
“去美国的彩虹桥就在这儿?”
菲利普点点头:“我在找加油站,想加完油再进美国。”
“进美国以后还要开几个小时?”
“五个,不知道海关要耽误多长时间。”
在大瀑布景区的一家加油站,菲利普刚加完油,柳香香打开车门拉着小乖一块儿蹦了出去,“我去交钱。”
“不用。”
柳香香不理他,拉着小乖径直朝加油站的收费处走了过去。
看着柳香香和小乖刚进门,菲利普一踩油门跑了。他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把她们给甩了,自找!
柳香香正交钱呢,格格冲了进来:“快点,快点,那人跑了!”
柳香香拉着小乖跟在格格身后急急忙忙钻进停在加油站门口田建设的车里。
“他是不是去上厕所了?”柳香香说。
“厕所在加油站里面。”田建设说。
“他不像骗子。”
“他应该在身上贴一条儿。”
“给警察打电话吗?”格格问。
“还不行,等他出了大瀑布地区,看他往哪儿走再说。”
菲利普似乎发现有人跟踪,拐着弯地想甩掉他们。
“给警察打电话吧,他已经上了回多伦多的高速了。”
格格清了清嗓子,开始拨911:“Someone robbed us of 20;000! He is now on QEW driving towards Toronto。 He is in a green car; not far from Niagara Falls。 The plate number is…”(有人抢了我们两万块钱,现在正往多伦多跑。绿色的车,在QEW 高速公路上,刚离开大瀑布,车号是……)
一会儿从大瀑布方向呼啸而来的两辆警车,将菲利普一步步逼到路边停下。
警察在车里对他喊话:“Get out of the car! Hands up!”(举起手,出来!)
菲利普高高地举着双手,从车里挪了出来:“I wasn’t speeding…”(没超速啊?)
“ Drop your gun on the ground!”(把枪扔在地上!)警察还在车里喊着话。
“I don’t have a gun。”(没枪。)菲利普小声地说。
“Bend over the car; put both hands behind your head。”(趴在车上,双手背在脑袋后面。)警察大喊道。
菲利普乖乖地趴在车身上,双手扣在后脑勺上。
四名警察端着枪从车里窜了出来,豹子般迅速扑向他。两个警察把他脸朝下按到地上,一个警察单膝跪在他背上压住他,把他双手在背后铐住。
这时,田建设开车过来。四个警察同时把枪口转向了他,格格她们三个人吓得直往座位下面缩。
田建设举着手从车里慢慢地探出身子:“We are the victims。”(我们是报案的。)
回家的路上,田建设跟柳香香说:“把我那包钱打开。”
格格抢过来,打开一看,一摞裁成纸币大小的报纸。“你这是欺骗!”格格嚷嚷道。
“我还给了她一张支票呢,如果真需要,可以用支票。骗子拿着支票就没用了。”
柳香香看着窗外哭了,车里顿时安静下来。
“田建设咱们撞车吧,我不想活了。”
“妈妈,”小乖可怜巴巴地叫她,“我害怕。”
“柳香香你神经病啊,事情还没搞清楚呢。”
“怎么不清楚?”
“谁往那儿想你都不应该往那儿想。他给你们安排那么好,我们都来三年了还住地下室呢,你别不知足了。也许他就是为了你才犯了什么事呢!行了,别说了。”
田建设把她们送到家就走了,待会儿还要带个客户去找房子。好嘛,她先生不回家,要拿我的车去撞,我们还得跟她一块儿就义。甩了半天鱼饵,敢情是想让我跟着殉葬,没毛病吧?二十年前,提前灌点迷魂汤,没准还行。谁知道他们俩是怎么回事啊?好像不是二奶,可是她们家怎么就没有一张他的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