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什么呢?”
“你自己选吧。”
他就唱了一首郑钧的《回到拉萨》。这是他喜欢的歌,唱卡拉OK差不多每次都会唱到这首歌。但在大鱼面前唱歌,忽然让他感到浑身上下不自在,让他感到既屈辱又兴奋。但他发挥得挺正常,唱到高音的地方,毫不费力,熟得都有些“油”了。
歌罢,没有掌声,大鱼只说了句“声音倒是不错,就是没什么特色”。诸葛小晴和汪丁丁他们就在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他们的喧哗声像雾气一般充满整个空间,张皓天站在那里,幻觉中仿佛站在舞台上,手里依旧拿着麦克风。
诸葛小晴半开玩笑地说:“大鱼,出钱给他出张唱片吧,把他包装成偶像。”
汪丁丁说:“哎呀,要包也先包我呀,大鱼,你把我包起来吧。”
大鱼说:“你们两个呀,没一句正经的。”
“晚上一起打牌吧?”诸葛小晴还穿着那条黑色细格短裙,她的腿形看起来很漂亮。
“好啊,哎,小皓,你会不会玩牌?”
“我?哦,我不会。”
除了他妈妈之外,还从来没人管他叫“小皓”,大鱼这一声“小皓”,叫得他心里“咯噔”一下,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她怎么会想起管我叫小皓呢?”这个想法一直在他脑海里打转,直到晚上回家。
第一部分失灵(1)
这天晚上,世界静得出奇,没有电话没有手机短讯没有电视信号,飞利浦电视变成一只巨大的蓝汪汪的鱼缸,鱼缸里什么都没有,空洞极了。
“是卫星接收系统坏了吧?”张皓天一个人在屋里自言自语。他关掉电视,从兜里拿出手机按了一气,上面的笑话已经看过一百遍了,他想给什么人打个电话,想想又觉无聊,就把电话随手扔在了床上。他在房间里转来转去,觉得这个家空得可疑,他忽然看到床头柜上放着的那对细细的金属耳环,才想起原来今天少了个人。平时这个时候,又闹又笑的蓝小月应当已经在他眼前晃荡了,今天她怎么没个影儿了呢?
他给蓝小月打电话,她竟然关机了。
她从来不关手机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夜里,张皓天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自己坐在一辆白色小轿车上,开车的人把车开得飞快,他扭脸看见开车人的脸,那是化了透明妆的妩媚的脸。她冲他笑了一下,然后继续开车。
汽车透过薄薄的晨雾,轻盈前行。雾气越来越浓,连说话的声音也变得瓮声瓮气。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从一个遥远的地方传来,他问开车的女人雾这么大,还能不能开?女人说话的声音也仿佛很遥远,她说有我呢,你怕什么?女人再次扭脸的时候,那张脸突然变了,由大鱼的脸变成了小月的脸。
“怎么是你呀?”
“你以为是谁呀?”
“我……”
开车的女人发出吃吃的笑声,她说瞧你那样儿,跟个傻瓜似的。张皓天说我们这是上哪儿,女人说,还能上哪儿,去加油站找大力算账去。张皓天说要打架吗?打架我可不行。女人再次大笑起来,有一只手伸向他的脸,抚摸他的下巴。
他躲了一下那女人的手,整个汽车发生倾斜,他惊出一身汗来,猛地从梦中醒来,才知道自己是在床上。“加油站”、“大力”……他回忆起梦中的片断,模模糊糊记起了一些细节。
他没想到自己无聊到真的到加油站找了一趟大力。上午十一点钟,正是加油站忙的时间,张皓天打车到那里,别的车都排队等着加油,他却跳下车说他要找大力。
“你找大力,你是谁呀?”
“我是大力一个朋友的朋友。”
“一个朋友的朋友?嗬,还挺能绕的。”那个身穿迷彩服的小工冲着屋子里面大喊,“大力!大力!有人找你!”
从屋子里出来个神气活现的大个子,“谁找我?”他声如洪钟,打扮上完全像个摇滚乐手。后来张皓天跟他聊起来,才知道他真是个玩摇滚乐的,他说他经常在“方向盘酒吧”演出,问张皓天知不知道有个“方向盘酒吧”。
张皓天说知道。他想起第一次在那里见到大鱼的情景,她迷人的眼睛躲在厚重的刘海儿里。她站在门口打电话,她的脸被夜晚的灯光映得红红的。
第一部分失灵(2)
大力递给他一支烟。
张皓天忙说:“哦,我不会。”
“抽一根就会了,抽着玩呗。”
“这是加油站,不能抽烟吧?”
“走,咱们到那边抽去。”
两个男人走到一片空地上去吸烟。那片空地离公路的距离比较近,有车开过来,都会看见两个男的面对面站着,白色的哈气跟淡青色的薄烟缭绕在他们周围,看上去有一种戏剧中的效果,他们恰如戏中人,而看到他们的都是飞驰而去的观众。
“你认识蓝小月吧?”张皓天开门见山地问。
“蓝小月,认识呀,她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你别装了,昨晚上她跟你在一起。”
“不可能,我已经一个月没见着她了。”
“你别装了!她昨天晚上关掉手机……可是,她是从来不关手机的。”
“你凭什么认为她关掉手机就得跟我在一起,笑话!如果你是为这事来找我,我不想跟你谈了,我还得工作呢,你走吧。”
大力猛吸了两口手中的烟,把剩下的半支烟“啪”地丢在地上,抬起厚底的登山鞋用力踩在上面,碾灭。他往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对张皓天说:“你是爱上她了吧?我实话告诉你,蓝小月这孩子挺能花钱的,什么时候她把你口袋里的钱花光了,她就走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像是为了印证大力的话,蓝小月干了一件让张皓天很生气的事,她趁张皓天不在家,把张皓天放在抽屉里的3000元钱全花了。她买了一堆花花绿绿的衣服回来堆在床上,正喜滋滋地在那儿试穿呢。张皓天没有冲她大吼大叫,只是对她说了句,你走吧,永远别回来。女孩拿了三只大纸袋装那些衣服,一边收拾一边哭。
张皓天说:“你哭什么,我又没冲你嚷嚷?”
张皓天又说:“钱是要寄给我妈的,你在电话里说需要一点零钱,3000块是零钱吗?”
女孩气冲冲地摔门而去,她下楼的声音“咚咚咚”就像打雷一样。张皓天趴到窗口往楼下张望,小月的蓝色出租车就像一阵风一样,只是一闪就不见了。
“希梵希梵。”
他听到自己暗念咒语的声音。他希望这个没头没脑的女孩子永远不要出现,“希梵希梵希梵……叫她离开我的生活圈子吧。”
第一部分是摇滚乐手也是加油站的
张皓天有一个星期没有见到蓝小月,他在街上走的时候,也没看到有天蓝色出租车,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觉得自己是不是对人家太狠了点,不就是几千块钱吗,干吗对人家小姑娘那么厉害。
他又去加油站找过大力一次,想跟大力聊聊关于小月的事。大力却不愿再听到这个名字,他说你是不是真的爱上那女孩了?她走了不是更好吗?张皓天说,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她走了,我就跟丢了魂似的。
大力说:“你晚上到酒吧来看我们演出吧。”
张皓天说:“好。不过能不能转告蓝小月——”
“千万别跟我提蓝小月,虽然我跟她是邻居,但我俩见了面都不说话。”
晚上,张皓天和几个朋友一起吃过晚饭,单独打了一辆车去方向盘酒吧,他没有答应大力一定来,但是,他想,他去了大力肯定会很高兴的。
夜晚的大力和白天的大力判若两人,他完全将自己融入到音乐之中,忘记了周围事物的存在。紫色的光打在他们身上,乐队处于沸腾状态。
张皓天在那里坐了一会儿,他忽然有种感觉:蓝小月的那辆天蓝色的出租车就在门外。大力他们开始演唱一首慢歌。大力居然也会唱柔情似水的歌,让张皓天颇感意外。歌词写得也很柔,让张皓天隐约看到大力身上曾经发生过的铭心刻骨的爱情故事。
张皓天从座位上站起来,在大力高亢的嗓音中向门外走,他觉得桌上的酒杯都在颤抖,相互之间轻微碰撞发出格格响声,他心里仿佛也有这样一个装置,在别人看不见的情况下轻微抖着,发出奇妙的响声。
他一掀门帘,那辆天蓝色的出租车就停在门外。
张皓天向着蓝小月的车走过去。他敲蓝小月的车窗玻璃。蓝小月慢吞吞地把玻璃摇下来。她说:“别理我,我不是来接你的。”
“那你是来接谁的?”
“我来接谁,你管着吗?”
“我是管不着,但我可以打你的车吧?”
“去哪儿?”
张皓天见她态度软下来,心也就跟着软下来。他说:“还能上哪儿,回家呗。”
蓝小月不理他,她用行动说话,把车挂上倒挡,“唰”地向后开去,有点炫技似地,速度像箭一样快。倒好车她转了一个弯,把车开上公路。
张皓天脑子里满是刚才在酒吧里听到的音乐,有激烈的、忧伤的、甚至缠绵的,音乐就像酒一样浸泡着他的心,他变得有些晕眩,身心都很轻盈,他觉得车、速度以及身边的女人都像幻境里的东西,又好像从前在什么地方也曾见过类似的情形,这种情况时有发生,他明明知道现实中并没有发生过此情此景,但脑子的另一部分告诉他,这件事曾经发生过:一模一样的氛围,一模一样的气息,一模一样的姑娘。
第一部分蓝小月滔滔不绝(1)
刚一到家,蓝小月就跑到厨房去烧开水。点了两次火都没点着,就扯着嗓子叫张皓天过来,像真正的家庭主妇那样,撒着娇、抱怨着,又任劳任怨地忙碌着。她能很快进入角色,只需几分钟的时间,就能把这儿当成自个儿的家,忙前忙后,管东管西。
“你不生我的气了?”张皓天帮她费力地打着火,侧过脸来看她。
她瞪大眼睛盯着他看。
“我什么时候生你气啦?”
她就像一个得了失忆症的患者,把一星期前的事统统忘光了。她知道茶叶罐在哪儿,开水瓶在哪儿,饼干在哪儿,水果在哪儿,她欢快地烧了开水,布置了餐桌,摆了糕点,然后托着下巴坐在那里欣赏自己的“作品”。
她说:“有个家真好啊。”
她说:“这一直是我梦想的生活。”
她说:“不如我们结婚吧。”
就在她转眼看张皓天那一瞬间,她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她看见那个英俊男人的面孔正在一点点地变白,他大概是害怕了。害怕结婚,害怕成家,害怕承担责任。
蓝小月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朝着他这边走过来。她在他面前站定,摆了一个满不在乎的小女孩姿势,两手叉腰,脸儿仰着,“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瞧把你吓的,人家跟你说着玩呢。”
张皓天的脸色很快恢复到正常状态,他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耸了耸肩说:“谁被吓着了谁被吓着了?我只是觉得有点突然。”
“放心,没人逼着你,非要跟你结婚不可。我要是想结婚就不找你这样的了——可以结婚的对象多得是,干吗非找你呀?”
“弄了半天倒是我的不是了。”
“嗨,别废话了,茶都凉了,吃吧吃吧。”
于是,他俩就一起喝茶、吃点心。蓝小月是一个情绪转换特别快的女孩,她从0度上升至100度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