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看笨蛋一般的神情。
「你觉得我穿成这副样子,
该进男性还是女性使用的洗手间。」赤司的语气谴责意味并不强烈,反而隐约带著一丝无可奈何的感觉。
「对不起。」明白自己思虑不够周详,降旗立刻老实地道歉。
两人暂时走到一个几乎没什麽人经过的角落,在对方示意下,
降旗伸出手,把假发底下的发夹暂时先拆了下来;因为怕假发移位,赤司一手按著假发,
偶尔出言指点,尽管如此,
降旗仍费了不少功夫才弄明白该怎麽固定好发夹;等到满头大汗的他终於替对方整理好假发後,已经过了十几分钟。
「那个,弄好了。」他收回手,局促地笑了一下。
「谢谢。」赤司并不在意他的窘迫,反而礼貌地道谢。
「抱歉,刚才扯到你的头发。」降旗感到有点羞愧,明明只是要固定假发,他根本弄不懂自己那只笨拙的惯用手到底是怎麽扯到对方的头发的;虽然赤司看起来并不介意,但他方才不小心扯到赤司头发时,
对方发出的痛哼可不是假的。
即使如此,或许是因为从未像这样碰触别人,而且对象又是那个赤司,降旗觉得能勉强止住指尖颤抖的自己已经足够了不起了。
「只是这种程度的话没关系。」赤司坦然地道,接著作出了让降旗有点惊讶的发言:「不过你要是一直这麽笨拙,
会交不到女朋友的。」
这算是开玩笑吗……以赤司这样的人而言,真是很难想像啊……或者,对方是刻意说出这样的话安抚他?降旗感到自己的心情轻松了一些,先前弄痛了对方造成的困窘已然烟消云散,
甚至还能下意识地笑著反驳:「女朋友的话,现在不是已经有了嘛。」
察觉到自己说了什麽的同时,降旗怔住了。
这本来该是开玩笑的语气,但他说出来以後才发觉自己说得多认真。出於某种不可解的缘由,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甚至不敢看向赤司,略微狼狈地草草转移了话题:「啊咧、那个,鬼屋要往哪个方向走?好像不是往这个方向……」
说出这些话时,降旗刻意地别开了视线,
彷佛这样就能假装自己心底的紧张与困窘不曾存在。身旁传来了像是叹息的模糊声音,不知为何,赤司在沉默片刻後,
相当配合地顺著他的话道:「是往反方向走,从前面过去的话要绕更远的路。」
两人来到了看起来像是废弃医院的鬼屋前面,排队的人不少,
降旗跟在赤司身後来到队伍的尾端,隐约似乎听到了鬼屋中传来的尖叫声,
不由得头皮发麻。
在来鬼屋的路上,大概是因为周遭人潮太多,为了避免走散,赤司异常自然地牵住了他的手,拉著降旗往正确的方向前进,现在逃走显然是来不及了,而且他无论如何都不敢主动甩开对方的手。
降旗瞥了一眼赤司,对方正饶富兴致地阅读著导览手册上关於鬼屋的介绍文章,明显对此很感兴趣。
「降旗君。」
「什、什麽事。」降旗战战兢兢地答道。
「你弄痛我了。」
咦?咦咦咦——降旗愣了一下,顺著赤司的视线望去,
才终於意识到自己因为太过紧张而紧紧握住了赤司的手,
指节用力得都泛白了,可想而知,被他紧抓住的赤司一定很痛。
他赶紧像扔开什麽棘手东西似的松开手,发现对方苍白的手微微发红时更是迭声道歉:「对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弄痛了你真的非常抱歉……」
「没关系。」
赤司接受了他的道歉,
平淡的神情也完全没有生气的样子。就在降旗微微放松下来时,对方接下来的话又开始让他提心吊胆。
「说起来,
降旗君喜欢鬼屋吗。」
「啊,那个……也不是特别喜欢。」降旗委婉地回答。他毕竟是一个高中男生,还没办法诚实地表明自己其实害怕鬼屋的事情。
「就算是陪我来也不情愿?」赤司的语调微微上扬。
「不是!」被对方这麽质疑,降旗涨红了脸,「不是不情愿陪你来,那样的话我一次都没有说过,只是、只是……」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头昏脑胀之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麽,
「虽然不喜欢,
但是陪赤司君来的话我很乐意!」
赤司没有回答,只是笑了一下。即使打扮得像个女高中生,但他的微笑也完全不像是女孩子会露出的那种腼腆甜蜜的笑容,反而带著一丝玩味与从容;降旗头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词汇量到底有多贫乏,完全不知道该怎麽形容那样的笑意,只知道自己的视线长久地停留在赤司脸上,根本无法移开目光。
「赤司君……」
「嗯?」
「你应该常常笑。」
说完这句话以後,降旗才後知後觉地回过神来,顿时有了想回到五秒钟前杀了自己的冲动。
……唔哇我在说什麽!这种偶像剧男主角的台词在现实生活中出现真的好羞耻!刚才到底是怎麽自然而然地说出口的!降旗捂著脸,
尴尬的神情中夹杂著不敢置信与羞愧,丢脸得简直想就地挖个洞钻进去躲起来,这样一来就能逃避赤司的反应了。
「……你是在命令我?」赤司的嗓音有点低,彷佛笼罩著低气压似的。
「啊啊啊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请你不要介意!」降旗竭力抑制著畏惧的本能,声音掩饰不住的颤抖,只差当场下跪谢罪,「赤司君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完全不可怕所以才不小心说了那种话真的很对不起!」
「也就是说,我不笑的时候很可怕?」赤司顿了一下,「你是这个意思吧。」
糟糕、愈描愈黑了!到底是多没用啊我!降旗脑海中一片空白,
近乎绝望地垂下头,等待著来自对方的死刑宣告。
「从来没有被人这麽说过。」
「咦?」降旗讶异地抬起眼。
赤司也望著他,几乎有点不解,「笑的时候很可怕倒是被说过。」
「这样啊……」这麽说来,自己岂不是第一个这麽说的人。但是,那样的笑容无论如何都不可怕,反而很有魅力,为什麽会让别人觉得害怕?降旗百思不解。
「你的胆量比我想像的大,觉得别人可怕,
竟然敢在当事人面前说出来。」
话题怎麽又绕回来了。降旗神情一僵,有点手足无措,明知自己应该试图辩解一下,但却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只能期期艾艾地开口:「赤司君,我……那个……不是……」
「不必再说一次,那种事我早就知道了。」赤司感到无趣似的嗓音彷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般,有点模糊,一字一句犹如一把尖锐的刀戳到了心脏上,而降旗根本无处可逃,「你不是一直都很怕我吗……从第一次见面开始。」
「我……」降旗动了动唇,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赤司说的是对的,确实,从第一次偶然见到了赤司以後,就一直对这个人抱持著畏惧与敬佩的情绪,彷佛是来自於本能一般,即使两周前赢了那场比赛,那种情绪也没有消失。他很清楚,
赤司确实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
相形之下,
自己的存在简直只能用渺小形容;因为知道自己的卑微,所以才更明白对方的强大。
然而,对方没有因为他的语塞而停下,反而喃喃自语似地道:「第一次碰面的时候,明明我对你什麽都没做,你为什麽那麽畏惧我。」赤司嗓音轻柔,却又显得危险。
「不是的,
那个……」降旗来不及思考,只能匆促地辩解,「不是那样的,一开始确实是怕你,但是现在跟那时候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你现在也仍然很怕我。」赤司面无表情地望著他。
「不是!我……我是说,赤司君你想错了。」降旗停了一下,「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确实觉得赤司君很可怕,没想到奇迹世代的主将那麽的……威严,
而且我又是胆小鬼,害怕是理所当然的吧……後来赤司君还用剪刀攻击了火神,
我……要是我的话一定躲不开。」
「你想说都是我的错?」赤司微微眯起眼,似乎有些不悦。
「我没有那种意思。也许一开始确实是很怕赤司君,但是那是因为对赤司君的事情不了解,现在已经跟那时候已经不一样了……我觉得,畏惧跟敬畏还是有差别的。」降旗顿了一下,下定决心似地把剩馀的话都说了出来,「同样作为控球後卫与社团主将,
我对赤司君非常……非常崇敬。所以,那个……」
降旗感觉自己耳朵火烧似的发烫,因为剖白了自己的心思而有了种微妙的羞耻感。把实话都说出来果然很丢脸!但是如果不说实话的话,赤司应该会更生气吧。这麽一想,又看到对方略微诧异却没有任何怒气的神情,他隐隐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做错。
「真是……率直的告白。」赤司唇角微微弯了下,露出了一个不知道能不能被定义为微笑的神情,
显然是接受了他的辩解。
降旗脸上发烫,有种复杂难言的感觉涌上了心头;对方接受了他的解释,
这点固然值得开心,然而自己那一段真心实意的剖白被说成是告白……明明不是那麽一回事,
他却因为这句开玩笑般的话而突然开始觉得窘迫,
连对方的视线都不敢对上。
这样的沉默维持了好长一段时间,降旗困窘地望著地面,几乎能感觉到身旁的人投射过来的烫人视线;然而,身为一个胆小鬼,他实在无法鼓起勇气回应对方的目光。
「我原本以为你害怕我是因为别的原因。」在两人开始随著排队人潮前进时,赤司忽然这麽说道。
「什麽意思……」降旗才想问清楚,
就被前方工作人员的嗓音打断了话语。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排队後,两人终於得以进入鬼屋,站在废弃医院前,降旗与赤司被安排与另一对情侣一起进入鬼屋,工作人员说明了逃生门的位置与注意事项後便离开了,
墙上的破旧电视播放著关於这间废弃医院的说明。降旗只看了一眼阴森森的画面就不敢继续看下去,几乎有种想立刻逃走的感觉。
然而,就在下一秒,微微颤抖著的手指被另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
降旗慌乱的转头,赤司朝他点了点头,握紧了他的手,并没有出声说话,大概不想在一起进来鬼屋的那对情侣面前泄漏真相,
也没有要放手的意思;即使只是如此,降旗仍然像被安抚了一般,觉得自己好像没那麽紧张了,就在他紧绷的心情渐渐松懈下来时,赤司把手电筒塞到了他的手上。
「咦——?!」降旗陡然发出了近似惨叫的声音。
按照惯例,
拿著手电筒的人要走在最前面……另外三人都直直盯著他,赤司眯著眼没有说话,而那对年纪大概比他们小一点的情侣则用恳求的眼神望著他。降旗吞了口口水,
头皮一阵发麻。
「拜托你了,光树。」赤司凑到他耳边轻声道。
被拜托了……还、还被叫了後面的名字……降旗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