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笨。
只有我是笨蛋。
龙斐阁不理会我的托辞,反应极快地道:“上次你下棋输了,答应满足我一个要求。”他加重语气,“你当过我老师的,可不能骗我!”
我再翻眼,他可真敢说,还不是怕他想不开故意输他。
他叹了一口气:“而且桑筱,好长时间不见了,我可真想你。”
这么肉麻的话也说得出来。明知他作秀的成分占了绝大多数,我仍旧浑身鸡皮疙瘩一阵阵往外冒。龙家两兄弟是一个赛一个的狡诈阴险。
第55节:第十二章 别意与之谁短长(2)
在龙家的生日宴现场看到龙斐陌我一点都不意外。这是人家的地盘。
我低头,心里一阵淡淡落寞。对他,我永远心态复杂。
秦衫装扮得体,落落大方地到处张罗,一如既往地不卑不亢。我看着她,心头泛起淡淡的酸意,但不妨碍我对她的欣赏。
她实在出众。
龙斐陌没有眼光。
我转过眼去。他的眼光恰巧纠缠上我的,竟然微微一愕。看来,龙斐阁又自作聪明了。我再转眼,却看到一个意外。
一个绝不该此刻出现,绝不该亲密地跟龙斐阁窃窃私语作旁若无人状的人。居然是我很久没见的堂妹俞桑枚。我这才迟钝地想起,她跟龙斐阁念同一所大学的同一级。是不是从一开始,我就错过了什么,或是忽略了什么?
我心中一凛,看向龙斐陌,他正在看我,朝我了然地挑了挑眉,眼光依然犀利,微微嘲弄,还带着些我不懂的,深深的探究。
永远选择在错误时节出现的关大律师从左边角落里阴魂不散地蹿了出来,笑眯眯地道:“桑筱。”
我没有感染到他的好心情,淡淡地道:“怎么,事务所要关门了么,这么清闲?”
他怪叫:“你可以批评我这个人但不能批评我的事业,有见过大律师们天天忙得跳脚地应付那些琐碎案件的吗?”
我闷声,终于还是有些歉疚地道:“对不起。”我只是在迁怒。
他仿佛也察觉出这点,仔细观察了我一下,“怎么,桑筱,龙老大又惹你不开心了?还是又出现了什么新问题?”
我苦笑。惹?太高估我了。
他是那种只要远远看着,袖手旁观,就可以让我陷入无边困境的人。
关牧撇嘴,“奇怪,我就奇怪,没结婚前,龙老大虽然脾气古怪了点,你虽然也忒刻薄了点,但都还算正常,怎么现在都在心照不宣地朝着阴阳怪气古里古怪作加速运动?”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气,觑了个空,把桑枚抓了过来,“你怎么会来这儿?”尽管有了隔阂,但毕竟是血缘之亲,我做不到袖手旁观。
她居然脸上微泛红晕,“今天是斐阁生日啊。”她跟以往一样娇滴滴地摇着我的手撒娇,“二姐,好久没看到你了,好想你哦。”
我不理会她的过分殷勤,“你跟他很熟吗?”我盯着她。
她大发娇嗔,跺了跺脚,“二姐——”
我闭了闭眼。俞家净出傻女人,前仆后继地往陷阱里跳。看她跟龙斐阁卿卿我我的模样就知道两人交往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面无表情地道:“家里最近发生了很多事,你不知道吗?”她跟我不一样,她从小是爷爷奶奶以至全家的掌上明珠,尽管单纯,但绝对不蠢。
我不相信她会比我还冷血。
她还是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瞅着我,有些懵懂地道:“家里?啊对了,爷爷奶奶最近身体不太好呢,”她偏过头去想了想,还是有点漫不经心地道,“爸爸妈妈讲了,家里什么事不用我管,再说,我已经满二十岁,下半年他们要送我出国留学,有妈妈陪着我。”
我默然。她天生好命,可以什么都不理会,自在逍遥过日子。
我突然有些疲乏,话到嘴边又咽下,朝她挥了挥手,语气有点冷淡:“玩得开心点。”
我承认,我小气。
我悄悄上楼,在曾经住过的那间房前踟蹰良久,还是打开门走了进去。
一室寂然。
还是当初我走时候的模样,干净整洁,纤尘不染,想是柏嫂的功劳,这个安分的老实人极其勤快,如机器人般整天劳苦不辍,怪不得龙斐陌不顾她的推托,三番两次给她涨工资。
我定了定神,想起此番的目的,走过去打开橱柜,准备寻找。
我愣住了。
我没想到,外表看上去一派完好的橱柜,内里竟然如此狼藉。
一直以来,陈设在柜子里林林总总的那些衣服,从大衣,到毛衣,再到丝质睡衣,我几乎都没有穿过。那种昂贵且需要精心呵护的东西,不适合我这根杂草。
现在的它们,全部一丝一缕,支离破碎。不难想象当初破坏它们的那个人的出离愤怒。
我震惊之余,不免愤懑。念大学的时候,在系里统一安排下,我到贫困地区小学教过两个月书,亲眼见过他们生活的艰辛。
暴殄天物。
我低下头,拨开那堆已经算不得衣服的破布。记忆中就在这个位置。
突然,身后一个声音,淡淡地道:“是不是在找这个?”
他斜倚在门上,月光在他身后镀上一层柔柔的光晕。我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他缓缓举起一个盒子。
是安姨留给我的那个盒子,我走得匆忙,遗忘在了这里。
他一眨不眨看着我,良久之后,“是找这个盒子,还是找……”他的另一只手抬起,摊开掌心,一对晶莹剔透的水晶泰迪熊赫然在目。
第56节:第十二章 别意与之谁短长(3)
我静静看着他,一言不发。
他轻轻一笑,“俞桑筱,你真愚蠢。”他的掌心突然一偏,那对小熊狠狠摔到地上。他一步一步走近我,“我给了你无数的机会,可你还是自投罗网。”
我看着那对被摔坏的小熊无动于衷。在我心中,它们早已支离破碎。
他微微倾身,弯腰平视我,“为什么?”他突然间伸出手,拂过我的唇,“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出现,让我看见?为什么,偏偏不肯为我低哪怕一次头?为什么,要不顾一切选择逃脱?”他加重力道,他的声音,几乎带着一丝丝的痛楚和挫败,“在你没有如我在乎你般在乎我之前,俞桑筱,我如何能放过你?!”
我看着他,他的力道几乎要让我窒息,但是,我不害怕。
这一刻,即便谎言,我也相信。
“龙斐陌,”我挣脱开他,轻轻地道,“好吧。我告诉你,当初我去查你,我要离婚,包括我逃得远远的,所有的一切,不为别的,都是因为……”我低头,尽力忽略心底的那份酸涩,清清楚楚的,“因为我自私懦弱,我害怕了,我不要沉沦。”
我害怕承受伤痛。
他屏息。
良久,我抬头,几乎是同一瞬间,我被他用力拉到怀中,我的唇瞬即被紧紧堵住。我抬手,回抱他。一定是我的幻觉,竟然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又过了很久,我在他怀里轻轻地道:“你见过我吗,真的,是很久以前?”我已经毫无印象。
但是,请给我一个理由。
一个沉沦的理由。
他低头看我,深深看进我眼里,他同样清清楚楚地道:“是。”
我轻轻地吁了一口气,重又埋在他胸前,一动不动。
这一刻,我甘愿沉沦。
沉默半晌之后,我开口:“拜托你,答应我三件事。”
他没有说话,依然看着我,过了很长很长时间,他点了点头。
我迎上他的目光,缓缓地道:“第一,关于我爸爸,不要落井下石。”
我知道,父亲因为伪造支票,正在接受司法机关调查。无谓追根究底,若不是他自己急于脱困走火入魔,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怨不得任何人。
自有法律公正裁决。
“第二,”我静静地看着他,“俞氏尽数被吞,我听说你们正招聘总经理,若论能力、经验跟熟悉程度,没有人及得上桑瞳跟友铂,”我一字一句地道,“请你,给他们机会从头再来。”
我相信,若是够志气够努力,早晚他们同样会一点一点,把失去的,全部都拿回来。俞氏何辜,所托非人。俞家生我养我,不管怎样,都算付出一场,我尽力还。
从此概不相欠。
“第三,”我转过去,看向窗外,“帮我,找出有关我母亲的真相。”
他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平静地道:“还有呢?”
我迎上皎洁的月光,轻轻地道:“抱歉,我做不到满心欢喜地,把自己变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尘埃里去,但是,只要你愿意。”
世俗如我,锱铢必较,即便面对感情,即便动心,也想要给自己预留好后路,不致输得体无完肤。
只是,纵使沦陷,纵使厌弃,纵使某一天失去所有。
我不悔。
他轻轻一笑,“俞桑筱,你是一个天生的商人。”一双手自身后环住我,“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什么叫做作茧自缚,”他的唇一寸一寸熨过我的肌肤,他的声音低不可闻,“如我。”
方老师动完手术,回国疗养。我去看他,没有看见桑瞳,我也无意开口相询。我与她,终究陌路。
方老师很开心,抱着病弱的身躯招待我,寒暄一阵之后,他微微含笑,“桑筱,替我谢谢你先生,还有,”他若有所思地道,“我欠你一个大人情。”
几乎是同时,我开口:“好,”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请您,拜托您,现在就还。”
他一愕,“唔?”
我依然看着他,“您跟我的母亲梅若棠,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脸色遽变,看着我,眼中竟然盛满伤痛,“桑筱……”
我低头,“你们认识,是不是?”我忍住一阵一阵的酸涩,“您上次回英国拜祭的那个人,是不是……她?”
我终究还是忍不住眼角的湿润。
他没有立刻回答我。
过了很久很久,他终于开口:“是,梅若棠跟我,莫逆之交。”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但饱含感情,“她曾经是我的房东,没有她,我渡不过伦敦那个寒冷的冬天,没有她,我捱不到毕业,没有她,就没有我的今天。我从没见过任何一个女子,如她般天才,坚强,豁达,而充满宿命的悲哀。她是一个奇女子。”他淡淡地道,“她葬在伦敦郊外的公墓,死于胃癌,跟我如今的病症一模一样。”他看着我,一如以往般和蔼平静,“君子一诺千金,我受她临终所托来照顾你,一晃将近十年,她内疚未尽到做母亲的责任,不允许我吐实,如今,我朝不保夕,说不说已经没有多大分别。”他略带遗憾地道,“桑筱,你承袭了你妈妈的绘画天分,虽没有她那样登峰造极,但从另一方面看,不免也是一种财富。”
第57节:第十二章 别意与之谁短长(4)
“天分,与代价同行。”
龙斐陌从后视镜里看我,“今天周末,去哪?”
我想了想,“欧洲城堡。”
他微笑了一下,“好。”
我看了看他,最近一个月,他说好的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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