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惜字纸》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敬惜字纸- 第13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和余小姐制的冰雪宣有些近似。”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洒金纸就是在竹纸的基础上再加工而成。”
  “用骨胶液调和金粉或银箔,重叠如撒星,或晕如卵形,或晕如杏叶。”他目光平视语速轻缓:“微溶的蜡液抛光打磨,去除毛刺修整花纹。”
  “一分矾两分松香七分胶制成胶矾液,用之浸染纸张,这样折叠轻柔如丝,平阔如玉板微有润泽油光的就是仓家的洒金纸。”
  女子脸上没有动容、惊异、疑惑一类的神色,她只是认真的倾听偶尔露出思索的表情。
  “加入松香和我熟纸时使用白芨的道理应该相通,又或者各有各的优点,以后可以调整比例实验对比看看。”
  “只是竹纸经过如此多工序处理是不是略显单薄?”就像一个小清新女孩非要给她披金戴银画个大浓妆。
  “是。”仓吉儿低叹:“所以洒金纸做成的成品纸十不足一。”
  仓家的洒金纸除了外形华贵,产量低也是促使它成为高档纸的原因,而到仓吉儿手里才被他找到根由,纸坊试用棉纸为底后,洒金纸的成纸率大幅提高。
  但是仓家作为南纸已经历史悠久了,在南纸一派的地位甚至超过严家的竹纸,如果仓吉儿真的将棉纸引进洒金纸的制作,那么洒金还是南纸吗?这会给南纸一派带来怎么的冲击?便是树大根深的仓家也不敢轻易尝试。虽然新的洒金纸一直在工坊里不断被完善,却从未向外界透露半点风声。
  仓吉儿在这条创新的路上走的如履薄冰,曾经在他的人生规划中,待到他加入余家以后,仓家就可以推出用宣纸为底的洒金。以宣纸在北纸中的式微地位,怎么看也是仓家吸纳了余家的技术,这样一来就不会动摇仓家在南纸的地位。
  余敬惜制作的熟宣彻底的打乱了他的计划,他敏锐的觉察到了局势的走向已经不再由仓家做主,原本从属的关系已经变得平等,而且仓家还略为弱势。
  现在只能在熟宣形成热潮之前,和余家缔结更为牢固的关系,如果在父君退还庚帖之前,两家的关系自然怎么说道都可以,但现在却多了许多的不确定性。
  仓吉儿心中烦闷却也知道这不能责怪父君,想着他这段时间在洛阳四处碰壁黯然的样子微叹,人人都在传说他将会被点为衡江公主的侍君,正值宫中甄选的当口谁敢接他的茬儿?就像没人相信父君说不会让他入宫一样,父君也从来没有相信自己说一定要嫁到余家的话。他虽然感激余家在危难之际施以援手,感激余北宣坐镇仓家三个月帮忙制纸最后累得病倒,感激木姨一路护送年幼的儿子进京。
  他心中有满满的感激,而这些感激在听到余北宣过世的消息之后,又掺杂了许多内疚和不安。那张大红的庚帖像是根烧红的针扎在肉里,动不得碰不得便是想起来就疼,所以他刻意不去听那些余家的消息。虽然猜想她们的日子或许会过的艰难,但是吉儿是自己最亲亲的儿子啊,这样懂事、优秀、贴心的儿子怎么能嫁给一个傻子?
  退还庚帖时他就在心中许下愿誓,愿一己担负违誓的恶咒。
  他胆子很小,而为了守护的人他胆子也很大。
  “有贵君的新画助阵,十日后的新品纸会上,余家的熟宣肯定会大放异彩。”他真挚的说:“在这里先祝贺余小姐。”
  “谢谢。”
  “仓家在洛阳也经营了几家墨斋,不知能否荣幸的代售余家的宣纸?”
  余敬惜如今知道了纸药的做法心里很有底气:“自然是可以。”
  算算时日,等到纸谱节结束回曲涧正好赶上收稻,自己也想看看用长秆籼稻草加青檀皮制出的纯正北宣有多好。
  “明日就是祭祀会了,不知去洛阳可安排好了住处?”
  “想要去打扰木姨的一位老友。”余敬惜说:“明日的祭祀会祭祀的仓颉老祖是仓家的先人?”
  仓吉儿点头:“安阳仓家是仓祖的老宅,主持祭祀的是太学院供奉的仓祠,太学院的院长仓道明是我的族婶。”
  太学院隶属于太女太学,是周朝高等的女子学府,朝中大臣的女儿多数就读于其中,历代太女的伴读就从中挑选。
  衡江公主早已从宫中的太女太学里毕业,皇亲国戚家的嫡庶亲友也就不便继续占着坑,索性一股脑都塞到了太学院,如今的太学院是名副其实的周朝第一大女子学院。                        
作者有话要说:  

  ☆、溶雪笺

  和原来时空听到的仓颉造字一样,仓祠供奉着《仓圣鸟迹书碑》的仿碑,旁边还有记述仓祖功绩的碑志,如凤凰衔书,龟甲驼字。如黄帝赐姓,意为君上一人,人下一君。如天赐谷子雨慰劳圣功,后来形成“谷雨”节气。
  余敬惜肃立观望,仓祖的雕像宽袍散发,面长四目,富态慈和,却有很明显的女性特征,可见这个时空女尊的传统是源远流长的。
  祭祀仓祖并非纸谱节的传统,而是八月八天下书院的传统祭典。
  “始制文字,以代结绳之政”,这是人类从“堆石记事”、“结绳记事”迈向“符号文字”的重要 一步,这是文化历史传承后代的重要一步,字的出现比纸久远的多。
  而纸的发明者是宋明宗,在这皇权当道的年代,当然不能大肆祭典别朝的君王,所以纸谱节的祭祀就定为了仓祖。
  平整青石铺成的广场用水清洗过,还带着丝丝缕缕的湿意,略显沉闷的礼曲混合着石阶上诵读祭文的低沉女中音,有些含糊听不太清楚。
  当然听不太清楚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离的远了些,从余敬惜站的位置到祭台之间,整齐的排列着白袍的方阵。士子未仕前服白袍,色泽柔和的长衫白裤,腰间有一浅青束带,这就是太学院学子的标准装束,周朝有名的白衣翠带。
  而跟余敬惜站一起的人,五花八门的颜色那可就多了,这让她想起女儿学校开放课的情形,前面都是学生,后面一溜儿的家长。
  家长会就是给孩子长脸,所有家长都卯了劲收拾自己,打扮得尽量光鲜得体。
  今儿个她一身白底蓝罩纱的长袍还算素净利落。
  旁边的绛紫萝衫的女人,家境应该不错头上束冠镶嵌着整齐的三颗东珠色泽明亮。
  再过去五十岁上下的老夫人纯黑的直袍边缘用红色镶嵌,腰间加宽的红色束带上绣纹繁华。
  右边第三位那冰蓝的上好丝绸上撰绣着竹枝纹,很符合她清贵的气质。
  居然还有粉色的,余敬惜一愣,在这里所有可爱系颜色都是男子比较偏爱的,女儿家穿出去会被人耻笑,她再一看不经摇头失笑,那不过是个孩子。
  圆包头用粉色头巾兜着,小圆脸圆眼睛圆鼻头,有些圆厚的嘴像是娇嗔的微嘟着,淡粉的中长交颈衫有着绫的特有光泽,两节收口的同色灯笼裤,脚上登着粉缎白底小朝靴,不过十岁上下看起来从上到下都肉呼呼的很是可爱。
  看到余敬惜的瞩目,她先不自在的缩了缩然后回瞪一眼,看来小女孩也觉得自己的这身打扮有些丢脸,尽量低调不想提高关注度。
  而余敬惜却能透过这身打扮看到一颗慈父心,他是真的觉得自己的女儿很可爱吧,只有这样的装扮才能凸显女孩的优点。
  礼曲的音调被拉长,祭文的诵读告一段落,学子的方阵向两边退散,中间的通道是请“万代文宗之神位”安定升位,所有人都拱手鞠礼一片肃静。
  在请神位以后就是学子们书画作品的展出,广场四周围墙上会悬挂起,太学院这一年来精心挑选出来的优秀字或画或文,在这些书画作品边还会摆上桌椅并文房四宝,如果你对自己的才艺有信心,可以当场挥毫。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每年的今天太学院总会流传出大量的名句佳作,而提供笔墨纸砚的商家,自然也跟随这些闪耀的名字广为流传被大家认知。
  太学院去年刚刚完成第三次扩建,在整个洛阳城里,占地和景致都是值得称道的。广场周边被无数曲折幽深的回廊围绕,各种造型的亭子错落其中,绿荫百花古树丛竹,逐水寻溪不用桥。
  余敬惜畅游其中心旷神怡,空气中似乎漂浮着书快墨韵的淡淡气息,见前方半掩在一丛翠竹后的四角凉亭,坐在里面泡上一壶茶看上半本书真是一大享受。
  可是凉亭里没有茶也没有书,石凳上半蹲坐着一个粉衣小萝莉,一脸苦大仇恨的盯着桌上一把散放的杏仁干果。
  制好的杏核儿微微张口,她挑了一颗用牙咬出咯嘣咯嘣的响动,半响也没能磕开,悠悠的叹了口气往桌上一丢,然后换一个继续咯嘣咯嘣的咬,终于这个被她吃到了杏仁儿,白胖的果仁儿往嘴里一丢,却依旧皱着眉悠悠的叹气。
  看到亭外的余敬惜,她将面前的干果往外一推:“帮我剥。”
  余敬惜淡笑走到她对面坐下,开始帮她剥壳儿:“你怎么知道我会帮你?”
  “你看到我的衣服没有笑话我。”小手伸出来戳戳桌上的杏核儿,手背上有四个圆圆的肉窝窝:“你这个人还不错。”
  虽然余敬惜也觉得这粉嫩嫩的模样很适合小萝莉,但是这里是女尊啊,这个样子也算是‘男扮女装’,难怪会被笑话。
  “那你怎么还这么穿?”
  小圆脸皱成一团更显圆:“比起别人的笑话,我更怕老爹的眼泪。”
  接过余敬惜剥出的果仁儿塞进嘴里,小苹果继续悠悠的叹气。
  “我不是帮你剥了么。”
  “我不是为这个叹气。”她两只胖手托着脸颊:“当然,先前叹气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个。”
  “那你在愁什么?”
  “我愁。”小苹果的眉毛耷拉下来:“刚刚没找到我要找的人。”
  “太学院的学生?”
  她摇头。
  “跟我们站一起的人?”
  “恩。”她答应一声:“按理说应该很好认的。”
  “什么样子?”刚刚站一起的都是纸谱榜上榜各家派来的代表,提供赞助的商人是没资格参加祭祀的。
  “大概是看起来呆呆的吧?”小苹果不太确定:“应该挺瘦,看起来很小。”
  她对年龄没概念,但是听说比哥哥还小两岁呢。而且以前是个傻子,就算现在治好了,应该也看上去有些呆才对,还被人打成重伤躺在床上三个月都动弹不得,那还不得瘦的跟小鸡子似的?
  余敬惜仔细回想了一阵:“是没见你形容的人,要说年纪小,也就两个跟我差不多大的。”
  “哦,你说的我认识。”小苹果呸的吐出一点残留在果仁儿上皮:“穿绣竹子蓝色衣服的那个是严家的小姐,叫严袖水。”
  “穿秋香色云绣衫那个五粗六壮的是蔡皖晴,棉纸蔡家知道吧?”
  余敬惜点头:“个子是挺高的”
  蔡皖晴绝对超过一米八了,比衡江公主都高出不少。
  “你呢?你是谁家的?”
  小苹果哼了哼:“问别人之前不是该自报家门么?”
  “是。”余敬惜将手中最后一颗剥好的杏仁儿递过去:“我姓余,我叫余敬惜。”
  嗝儿。
  片刻,亭子里响起惊天动地的呛咳声。                        
作者有话要说:  恩,过二十章了,欢迎收藏

  ☆、鱼子笺

  小苹果惊天动地的呛咳着,小脸被憋的通红,杏仁儿的碎屑喷溅到石桌上,脸上眼泪和鼻涕交织看上去好不狼狈。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