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出事了?”
衡江公主大力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别发软,你家的那个没事。”
余敬惜像是吃了颗定心丸,一下觉得五脏六腑还原之后惴惴的疼:“没事就好。”
“没受伤,但也吓着了,进去看看吧。”衡江公主叹气:“顺便也帮我劝劝蔡皖晴。”
劝蔡皖晴?难道、、蔡夫子出事了?
两人加快脚步往兴庆宫方向走,余敬惜回头望了望火场方向,烈烈的火苗被冬日的北风吹起老高,看起来好像已经有好几个院子受了牵连,水龙司的衙役和侍卫们传递着装水的木桶,但是比起熊熊的火势这点点水真是杯水车薪。
“没事,已经让人在拆墙隔火。”
余敬惜叹气:“这么抽井水还不如铲积雪,哪怕带点土也比一盆水管用。”
衡江公主对旁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人忙组织人手寻找工具去了。
“便是有风也不该有如此火势。”
衡江公主咬牙切齿的恨声道:“那帮该死的白莲教徒,为了不让人追踪居然在撤退的路上洒了火油。”
余敬惜也皱眉,这里说的火油可不是指点灯的桐油或是菜籽油,而是石油的一种提取物,极具附着性燃烧猛烈。
就在兴庆宫的前院,守在厢房外的侍卫推开房门,这应该是衙门值夜的签押房,屋里陈设简单,三两张椅子一张桌案,靠墙的书架再就是用帘布隔开的休息内室。
余敬惜一眼就看到坐在门口椅子上的仓吉儿,身上只有轻薄的银纹百蝶渡花小袄,素面的裘皮披风被解下来搭在椅子扶手上,有大片猩红的血迹刺目无比。
“吉儿。”余敬惜见他目光有些发直,便走过去轻轻的抱了抱他的肩膀:“你有没有受伤?”
虽然听衡江公主说他没事,但见到披风上斑斑血迹还是让她有些害怕,摸着他冰凉的手环绕着他僵直的身子,轻声的将神游天外的男子唤醒。
仓吉儿看着余敬惜半响眼神才慢慢开始聚焦,这个女人是自己的主心骨,是自己的依靠。
他伸手微微发颤的揪着女人的胸襟:“、、救、、救他。”
他不知道余敬惜会不会医术,只知道这个女人对自己的要求总是有求必应,她不会让自己失望,不会像刚刚的御医一样对自己摇头。
“不会有事的,不会。”余敬惜用双手轻捂住他的耳朵,这个方法能提供给人安全感,让人快速的安定下来。
“如何?”屋里响起一个威严的女声,余敬惜回头才发现,高圣后陛下坐在靠近内室的椅子上,此刻正在询问从内室出来的御医。
三十多岁的御医扯着袖子猛擦汗:“臣女无能,现在姚太院还在施针,但血还没止住。”
“连影卫用的金疮药也止不住?”高圣后陛下喝问。
“伤口太大,而且伤及府脏。”那女人连连磕头:“姚太院现在施针想要止住内脏出血,但外面的伤口用捆扎的方法却也止不住,蔡公子与常人不同,下肢无觉不能自己收缩腹肌,臣女只能将他双腿蜷曲捆绑包扎,但伤口太长愈合的并不好。”
“如果一直流血不止,他、、能坚持多久?”
“、、今晚。”
哐当一声,是高圣后陛下的长袖扫翻了手边的茶盏。
“还不进去想办法。”衡江公主气愤的踢了一脚还趴在地上的女人,又转头看看余敬惜两人:“你们也进去看看吧,顺便把蔡皖晴劝出来。”
余敬惜点点头,看出衡江公主这是想要私下劝劝陛下,这种皇家秘事她们还是不要听的好,便扶着仓吉儿一起进了内室。
内室不小,除了床铺还有张夏季小憩的竹榻,放杂物的木柜,衣帽架子还有装饰的高脚木几花台。为了姚太院施针,屋里点了七八盏烛火光线明亮,已经六七十的年迈老太院半坐在床前的绣墩上,床上的蔡念儿上身被轻纱罩着,也不知老眼昏花的太医如何隔纱认穴的。
蔡皖晴窝在床尾,抱着蔡念儿被卷曲捆绑的双腿,头低着看不到表情。
“如何?”
余敬惜不赞同这种人命关天的时候还讲什么男女大防,但外创伤的知识除了生女儿时医生讲的剖腹产注意事项,就仅限于切伤手指绑个创可贴?
一旁穿着跟小公公衣服颜色相似,却不是太监服样式的男子,将手中鲜血染红的白布展开:“便是上了药也被血冲掉了,那伤口怕有四五寸,连内肠都、、”
仓吉儿用手捂了嘴发出哽咽声,余敬惜将他半转拥入怀里。
“伤到内肠了?”那就麻烦了,容易引起腹腔感染。
“那倒没有,不过划伤了胎孕包。”
胎孕包?余敬惜噎了一下,子宫?
“内伤不算严重,姚太院说可以金针止血,可是外的伤口包扎了也不管用。”
余敬惜皱眉,腹部没有什么大血管啊,她记得当初医生特地讲解了剖腹产的安全性,讲得很细致全面为了消除产妇的恐惧心理,她自己也从网上看了许多相关的知识。
于是细细的再询问了一番,这才醒悟。
“你们怎么都不缝合伤口啊?”那么长的口子让它自然愈合不是扯淡么。
“何为缝合伤口?”姚太院正好留针蓄气便转头问道。
余敬惜想了想:“衣服上破了口子不是要用针线缝起来么,伤口自然也可以缝起来。”
“人和衣服怎能类比?你在何处看到这样的事情?”刚刚在外面磕头的女御医讶然的张大嘴。
“天闻录啊。”余敬惜举例,这是她到这边看到的一本记载奇闻异事的小说,上面有一则产夫自己用剪刀剖腹取子的故事,当时她还啧啧的惊叹父爱跟母爱一样伟大,这算是最早的剖腹产手术了吧,而且还是自己给自己做。
“天闻录?那是传说故事吧?”
“救他。”床上蔡皖晴沙哑的开口
“不管是传说还是鬼怪。”
“哪怕要去求仙丹,我也要试一试。”
作者有话要说:
☆、菖蒲笺
外室点起的两个炭火上用消毒汤煮这针具、剪刀、丝线,刚刚在内室搭话的男子是内宫的医官,比起姚太院和另一个不靠谱御医来说,这个男子沉稳的神色让余敬惜略略放心。
穿着赶制出来的白色罩褂,头上也用白布包紧,袖子高束用消毒汤药侵洗着双手,小刷子仔细的刷得肌肤微红,指甲也修剪干净。
等熏蒸消毒过的棉布,棉花还有棉纱送来后,余敬惜做最后一次叮嘱。
“姚太院已经施针止血,所以内部的伤口不用管。”其实她根本不知道腹腔里的构造,如果乱翻的话肯定会出大问题。
“用消毒汤冲洗伤口,仔细检查创面检查出血点,看出血多的地方是否有明显血管,如果有,需要用棉纱按压止血。”
“蔡公子体型消瘦,所以应该不会有太多腹部脂肪,需要缝合的只有两层。”她努力将知道的知识转化为别人能听懂的词汇:“一层是肌里,然后另一层就是外表皮,注意缝合时对齐伤口。”
“肌里缝合需要用三股线,针法就是刚刚仓公子教你的第一种,表皮用两股线,针法用第二种。”
“留出小口记得放置引流带。”
余敬惜尽量让自己的语速缓慢而坚定,目光直视对方表情镇定,这时候显露出一丝迟疑和不确定,都会让面前的男子信心动摇。
“是。”男子深吸一口气,用目光示意一旁同样消毒整理过的蔡皖晴和姚太院。
“要不、、我也进去吧?”没被批准参与手术的女御医犹犹豫豫的问,她怕担责任但又不想错过这么重要的时机。
“闭嘴。”衡江公主低声呵斥:“滚出去。”
看着三人走进内室,外屋气氛一下沉寂下来,余敬惜将仓吉儿扶到一旁的椅子坐下来,又倒了一杯温白水递到他手里,他面色发白显得疲惫又憔悴,从事发到现在不过短短两三个时辰,他却像过了两三个月一般。
屋外传来侍卫禀报的声音,衡江公主挑帘走出去,片刻回来低声对陛下回报。
“影卫追到那批人了,府伊和左相已经在去的路上。火势也控住了,不过风太大,已经烧起来的四个院子救不下来。”
“天书院也烧了?”
衡江公主摇头:“、、蔡公子住宿的地方是天书院的后院,烧起来的是跟它相邻的几个院落。”
迟疑了片刻又接着说:“好像有仪制清吏司的一个院子。”
高圣后陛下闭目似睡非睡,衡江公主等了半响见她还没有表示,便不再多说转身走回余敬惜身边的椅子,软瘫一般乱没形象的往上一靠。
好半响才低低是问道:“、、你有多少把握?”
余敬惜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问自己?迎着衡江公主半眯的眼神皱眉想了想,三成?两成?最后摇头。
“没?”衡江公主提声,瞬间又压抑下来,回头看看姿势没半分变化的皇母松了口气,接着压低声音凑过来:“看你说的言辞切切的,怎会没有半分把握?”
“我要不说得言辞切切,那小医官敢动手么?”余敬惜拍一拍跟着紧张的仓吉儿:“这里面意外的情况太多,比如蔡公子本身就体弱又如此大量失血,比如伤口感染高热不退,想来公主殿下在军队的伤员里见过太多这种情况。”
“可、、你说用消毒汤药煮过就不会。”
“只是降低可能性。”余敬惜摇头,手术需要严格的无菌环境,区区一个消毒汤能有多大用途她也没有把握:“一场战争有多少兵士不是死在战场拼杀,而是死在伤后?如果有御医能研究外创的治疗,今日蔡公子就不会因为小小的一个刀伤命悬一线。”
“如何研究?”衡江公主摇头,大夫本就稀缺,军队里也有军医。不过大多就管一管药品调配,关照关照将领的身体罢了。
“主攻外伤,消毒止血、伤口缝合、残肢截除,既然外部的伤口能缝合,那么伤口在心肝脾肺一样可以缝合。”
衡江公主为她的大胆目瞪口呆:“里面、、里面也能缝合?”
余敬惜也觉得说过了头,但实在是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聊到如此禁忌的话题:“嗯,我也是猜想罢了,不敢缝合其实就是不了解内脏的情况,战场上死亡的士兵那么多,观察观察慢慢就会了解。”
“观察、、观察?”衡江公主发蒙,虽然周朝与蒙丹每年都有些小摩擦,但死战的情况并不多,她更是未曾见过战场的情形,这个观察观察让她莫名的背脊发寒。
余敬惜手指一疼,回头发现仓吉儿脸色更加惨白,唇瓣浅浅的粉色都消失了。顺着他的目光发现,原本闭目养神的高圣后陛下不知何时睁开眼睛,漆黑深幽莫测的目光冷冷的注视着自己。
帝王心思难测,余敬惜心里微叹,但目光并未躲闪的移开,片刻对面的九五之尊慢慢磕上眼目,恢复了先前似睡非睡的样子。
时间一分一秒的向前飞奔,屋里寂静下来,衡江公主神情恍惚的想着什么,余敬惜则专心的盯着火炉上即将沸腾的水壶,只有仓吉儿频频看向内室的门帘。
“让人准备新的被褥。”蔡皖晴探头丢了句话又缩了回去。
衡江公主回神过来赶紧出门吩咐,立刻有两三个小公公抱进新的褥垫锦被,连熏香的架子都被搬进来架在火盆上开始给被褥升温。
余敬惜也趁机问小公公要了床薄的锦被,将仓吉儿整个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