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日记:
放学后,那帮不要脸的蠢货走过来。“操!”我想到的第一个词。我要被人暴扁了,因为那帮人里有五个家伙包括两个女的跟我过不去。我丝毫不怕。这不是第一次了,也绝不是最后一次。但为什么在今天呢?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我真不想应付这种破事!
我不想来这个学校。我的监护官自认为精明能干,发誓是黑帮研究专家。这个蠢货觉得在长岛发生的事对我待在威尔森不会有任何影响。如果由我来做主,我就不会来上学。但是他威胁我,要么来威尔森,要么去少年看守所。我觉得回学校痛苦可能会少点儿。
我的监护官还没有意识到学校就像城市,城市就像监狱。所有人都被根据种族划分在隔离的区域。在大街上,根据种族或者出生地,你在不同的社区游荡。在学校里,我们把自己和那些与我们不一样的人隔离开来。事情就是这样,我们都尊重这个规律。所以当亚洲人想竭力占据一些地盘时,我们必须纠正他们的错误。我们必须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真正有案底的帮派成员。就和我之前说过的一样,所有的事情都已注定。很快学校里就会有未成气候的空想家来教训你,要求获得他们还没有得到的尊重。
那就是为什么揍我的时候,他们很恼火,因为我拒绝在他们面前低头。我上上下下打量他们,放声大笑,然后止住笑,说:“我的街区是最好的。”当我站在院中央的时候,我想,他们长得多让人讨厌啊。衣着如我,言行如我,还想要我们的地盘!因此我看不起他们,也看不起他们舍命去抢的所谓地盘。我甚至不懂他们为什么要走到我这儿,问我从哪里来。那群呆瓜应该知道我们挨揍后果会怎样—我们会很愤怒,所有地狱之门都打开,会致人于死地。
拉美人杀亚洲人。亚洲人杀拉美人。他们对错误的人宣战。现在就看你长得什么样。如果你看起来像亚洲人或拉美人,就会有人向你开枪或者至少揍你一顿。战争已经宣告开始,现在已经成为一场为了权力、金钱和地盘而进行的斗争。我们相互残杀,为了种族、骄傲和尊重。他们在我们的阿兹特兰开始了战争,这片土地原本就是属于我们的,我们注定要埋葬他们。
他们可能认为现在把我踩在脚底下就算赢了,但是很快,他们就会全部趴下!
日记 4
亲爱的日记:
妈的!开学第二周,我已经崩溃了,就因为和我在一起的那帮家伙。今天爆发了一场战争。我不知道因何而起,发生得太快了。有谣言说,几天前一个一年级的小孩被人扁了,她所在的帮派正图谋报复。我听说有人甚至打算把凶器带到学校。战争爆发的时候,我正和几个朋友在外面闲逛,和校园里其他孩子一样,我想凑近点儿看。我挪得越来越近,直到贴过去,没来得及闪开,只感到一个拳头直直地打在我脸上。当有人抡起拳头打你的时候,你会怎么做呢?打他呀!
几个钟头过去了(但我确信只是几分钟而已),战争继续升级。我的鼻子开始流血,但除了几块淤青,其他还算好。我盘算着怎么才能不躺在地板上,别被人打得稀里哗啦。正在这时,我听见有人说:“当心!”从那一刻起,就像放慢镜头,如同配有劣质画外音的低成本动作片。一个橄榄球头盔击中了我,我顿时眼前发黑,昏厥过去。当我醒来时,每个人都在喊:“跑,快跑!”跑?为什么?随后,我看见学校半数老师都跑到打架现场。我不打算留下来,因为挑起战争而受到责备,所以爬起来跑了。
当事情不是你的错,而你又不得不逃跑时,会有些哀伤。我是墨西哥人,我想没有人会听我说的话。我不是一个坏人,但有时候会因为一些我根本没做的破事挨骂。
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度过这天剩下来的时间。见鬼,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上完下一节课的。我无法正眼看人,无法直起背走路。我知道的是,今天这场战争之后,长岛的街上会更加不得安宁。
日记 5
亲爱的日记:
对于很多人而言,现在是新的一天,但对我而言,是一个梦魇的继续。每天离开妈妈前,我都手画十字,祈祷自己能安全回家。
去学校问题不大,因为那时整个城市还在沉睡,但是在回家的路上,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我今年十四岁,人们认为我应该感到恐惧,因为周围都是暴力,但是在这儿,暴力是家常便饭。走下校车后我第一眼见到的就是墙上的胡乱涂鸦、塞满垃圾箱的啤酒瓶,还有空的香烟盒以及注射器。
回家的路上,我常常被比我大的傻瓜追,他们拿着棍棒和刀。我尝试走不同的路,但他们总能注意到我,然后追着我打。起初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总是追着我不放,后来才明白,原因很简单,仅仅因为我跟他们种族不同。
我寻思想个法子,保护自己不受这群傻瓜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弄把枪。学校里,有些朋友在谈论一个老乡被人开枪射击。我问他们那些人从哪儿弄到的枪。他们告诉我有个家伙在卖。回家的路上,想到我的老乡被人射击,想到我自己的问题,我决定去弄把枪。弄把枪真他妈的太容易了,容易到就像去街角的便利店买泡泡糖。你需要的只是二十五美元。我要做的就是向父母要钱,声称要去买学习用品。这很简单,因为在社区里,用买双肩包的钱就能买到一把枪,几发子弹,也许还能剩下点儿钱。第二天,我在厕所与人约见,买了把点22口径的枪和一个子弹夹。我飞快地把枪藏到双肩背包里,随即离开。
在学校里,我一整天都惦记着那把新枪,就像一个得到一件崭新玩具的小男孩。放学后,我踏上回家的路。靠近车站时,我向窗外看去,那帮人在等着。我对自己说:“妈的,又来了。”我紧张起来,双手开始出汗。我打开双肩背包,把枪拿出来,别在腰间,然后慢慢走到后面,等车门打开。
我走下车,他们开始骂我。“怎么了,伙计?”“等等,白痴。”
操他妈的黑鬼!我继续走。眼角的余光看到其中一个想要追上来。往常我都会撒腿跑,但是这次我有枪了。我知道他们靠近了,于是转过身,伸手拔出枪,用枪指着那个走得最近的人的脑袋。幸运的是,他猫着腰逃走了,我不想开枪打他。其他人还追我,但当他们看到我有枪时,也逃走了。我把枪重新插在腰间,回家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平常的一天而已。
第二天下午下车时,那群人不在那儿。接下来几天我也没有看到他们。不知道是否把他们吓跑了,但希望是。
然而希望很快破灭了。一天,我正走在回家的路上,一个人穿过马路,疯狗似的追我。我们目光交会,伸手拔枪,同时射击,中间只有一条大马路和几辆停着的轿车。此情此景如同电影画面,不同的是,主角流出的血是真的。我不记得到底什么时候扣动了扳机,只记得在不停地射击,一直到那个人的子弹打完。最后一颗子弹划破空气后,他消失了。我们俩都跑了,之后再也没有碰过面。
我再也不怕任何人了。现在我就是我自己的帮派,保护我自己,自己做靠山。我仍旧带上枪,以防碰到麻烦,但是现在我不再害怕开枪。和帮派在一起以及持枪可能会制造麻烦,但是肤色也能让你遇着麻烦,所以我觉得自己不妨有所准备。最近,那些破事少了很多。我只知道,我不会成为下一个被杀的人。
日记 6
亲爱的日记:
几天前我的一个朋友入土为安了。
他的葬礼和其他人的葬礼一样。家人都在哭。有人说:“别再有下一个了。”然而他的朋友们信誓旦旦地说要报仇:“以牙还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葬礼上人不多,到场的朋友和家人都以他为荣。我们都将怀念他,但是有什么意义?死者入土之后,我们的生命继续,朋友不再谈论他,就像他从来不存在一样。当他的生日来临,礼物都将由鲜花替代,放在他的坟头。事情就是这样。
我仍旧清楚地记得我朋友的死。那晚,我在便利店买糖果,正头疼不知道选哪种时听到了枪声。我转身看门外,两个朋友跑进店里。第一个猛地往地上一趴,另一个也随即倒下,背上和嘴里都冒着鲜血。
几分钟后,朋友的姐姐和母亲冲进店里。我站在糖果架前,看见那个姐姐双膝跪地,把他抱在怀里,号啕大哭,大声呼唤他的名字。他母亲站在她身后,睁大眼睛,震惊地望着这一切。泪珠从她的脸颊滚落下来,但是她没有去擦。她站在那儿,一言不发,似乎悲恸到无法动弹。看见一个母亲站在那儿,无法帮助自己的孩子,我的心都碎了。
最后一辆警车离开后,邻居们还站在黄色警戒带后面,看着地上的白色粉笔线。没有人离开,大家都在谈论“那个年轻的男孩”。尸体已经被护理人员抬走,但是他们有很多事不知道。他们不知道他是我的朋友,不知道他还有大段人生路没走完。他因为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而被人杀害。我没注意到他们说什么,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地上我朋友的血迹。他这一生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他父母怎么办?我又能做些什么?
现在很晚了,明天我还要去上学。邻居们看着我的朋友长大,我不知道他们会如何看待他的死亡。我知道那个晚上很多邻居和我一样,睡觉的时候会想:“又走了一个……”大家知道这种事还会发生,只是不知道将会发生在什么时候。任何时候,任何人身上都有可能发生。
第二天,我拉起衬衫,别上一把枪。枪是在我家附近小巷里发现的。我讨厌这种金属贴着身体的冷冰冰的感觉。这让我颤抖,进而想到这把枪夺走的所有生命,但是有时候这是唯一的办法。我匆忙去赶公交车,期望枪不会从腰间掉出来。我不担心因为带枪被抓,因为学校老师唯一一次搜查学生是在种族*之后。现在他们只检查十五岁的学生。我要做的就是密切注意,等候适当的时机。
在学校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任何事。我听见人们在谈论枪杀事件,但他们不知道谁被射杀了。他们不知道整个故事。迟缓的上课铃一响,我就走进教室。我径直走到我的座位,坐了下来。我无法摆脱朋友死亡的梦魇。接下来的一天,我就一直坐着,一句话也没说,连作业也没写,一直闭着眼睛,看到他的脸。我知道他不管在哪儿,都会一直注视着我。离开的时候,我仍然看到他。我要做的就是等。
我的朋友不应该死。他应该开心地和我们一起享受生命。他不是我失去的第一个朋友,也不是最后一个。我失去了很多朋友,他们都在不宣而战的战争中死亡。一场在这儿进行了几年的战争,一场肤色和种族之间的战争,一场永不停止的战争,一场使幸存的家人和朋友为死去的深爱之人痛哭的战争。对社会而言,他们仅仅是街角又一个死去的人,仅仅是一个数字。但对于他们的母亲来说,就不仅仅是简单的数字。他们意味着更多生命被终止,更多鲜花被折下,就像那些被搁在坟头的鲜花。
日记 7
亲爱的日记:
又一次,放在坟头上的鲜花和香烟献给另一个朋友。这些天,我有很多士兵不是濒临死亡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