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书包里,藏着属于别人的东西。
柳溪川的F大加分签约书。
享受F大加分的学生,必须签下这份协议,保证高考时不能填报提前录取的零志愿,并且把F大报在第一志愿。
“如果不签约的话,就不能享受加分哦,所以这么重要的事情千万不能忘了。哦,对了,你和谢井原去看柳溪川顺便把她的带给她。”邵茹的温柔语气缠绕在耳畔。
结果,这么重要的事,果然还是被自己忘记了。
不能忘掉的事,总是无意间忘记。而妄想不记得的事情,却总在眼前扰。
夕阳下唯美的男生和女生的侧影,牵在一起的手。
像插进心脏的一把匕首,无论是抽出、停留还是继续深入都会换来新一轮锥心的疼痛。
如果我没有遇见你,没有那么匆忙地跳下车,没有被骑单车的你撞伤……
那么,现在的我是不是会快乐一些?
如果我没有遇见你,没有抬起头看见转学到我们班的你,没有好心地向摔倒的你伸出手……
那么,现在的我是不是会更快乐一些?
如果我能够勇敢一些,决绝一些,执著一些,就不会无奈地放手。
可是那就不是我了。
就像谁的成绩都“像黄浦江的水,时高时低”,我相信世界上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是必然如此,如果时光倒流,也许可以改变细节,却无法改变命运。
所以,没有如果。
以至于现在出现了“想起他就立刻联想到你”的心理,在我看来也是种可悲的必然。
我很难过,却不得不接受。
芷卉的思绪再回到现实的时候,已经红了眼眶。冷空气冻得眼睛干涩,流不出泪来。脚踩在尚未打扫干净满地的烟花屑上,发出“簌簌”的声音。刚下过冬雨,那些碎屑还没干透,把鞋子濡湿了,脚尖冰凉。
从拎着酒的自己身边跑过的一群小孩子,几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疯疯癫癫一路嬉笑着咋呼过去,好像在争夺什么东西。不知为什么吸引了芷卉的注意,甚至停下来转身看着他们。
“给我啦!”
“是我的,这是我的。”
“啊,明明是我的还给我。”
“你还是还给他吧。”
“是我捡到就是我的!”
一大堆嘈杂的声音响起来,分不清谁是谁的。突然,唯一的那个女孩号啕大哭起来,除了这种声音,其他都静了下去。整条路的安静衬托着这种尖锐的刺耳。中间还夹杂着默然的集体中某一个低得近似自言自语的声音“早说了叫你还给她了”。先知般与年龄不符的语气。
过了半晌,灰着脸的男孩把手里的东西递了出去,芷卉揉揉眼睛想看清,但距离太远视线又被另一个孩子挡住变成徒劳。只听见他说:“你们女的真麻烦,只会哭,给你啦,拿去啦,还要不要嘛!”女孩接过去立刻破涕为笑,不一会儿就恢复高兴和大家一起开心地跑远了。
就这么轻易地解决。
非常非常幸福,不是么?
可是,你长大之后呢?你会遇上被人抢走的东西拿不回来的情况么?你会遇上对方不会因为你难过你哭就大方地把东西还给你的情况么?你会遇见你在乎的人么?你会遇见你喜欢的人么?你会遇见让你想永远挽留他的人么?如果被抢走,怎么办?
你会不会预料到将来的某一天,当你的哭泣不管用的时候。
嫉妒。欺骗。陷害。伪装。这些都会变成你不得不使出的手段,为了留住你最想遇见的人。
你能想象么?
非常非常可悲,是吧?
—请还给我吧。
7
“……她刚才明明说though和although还是有区别的啦。”女生好像在愤慨着什么。
“在这句里面是没有的,所以说两个答案都可以。”男生语调是平稳的。
如果在想着某人的时候突然耳边响起那个人的声音,那么多半会以为是幻听。如果在想着某两个人的时候突然同时听见那两个人的声音,那么就很有可能是精神分裂了。
自以为精神分裂的芷卉摇着头自嘲地笑笑,从入神观察“小朋友们抢东西”的情景剧中回过神来,转身便当场石化。
手里拿着一张考卷的男生。
脚上打着石膏,一只手还勾着男生胳膊的女生。
都是自己熟悉的面孔。只有两个礼拜没见,却总觉得眉目间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究竟不同在哪里,又无法细究。
总之,眼见为实。
难道还能怀疑自己这是精神错乱了么?
“呀,芷卉!”溪川又惊又喜地叫出来。
有点迟钝的男生这才从印着“though”和“although”考点的试卷上抬起头看向面前拎着酒瓶的女生。
芷卉尴尬地笑了笑,“你们,怎么在这里?”
“嗯……我们到庄秦家补习英语。你是……家住在这里么?”
“是啊。真巧。”
“唉你英语那么好都完全用不着补习,有点浪费资源啊。”
半天才明白柳溪川的话,芷卉笑笑,“我在这儿住了三年都不知道跟自己的英语老师同一个小区。很后知后觉。……你的腿,现在怎么样了?”
“好着呢,去跳高都能打破世界纪录啦!”
一直沉默的男生突然把脸转回来插嘴:“那你还拉着我干吗?”
“因为你长得帅啊!贵公子。”
男生冷着脸轻哼一声,“一点都不好笑。”
芷卉却依然在笑,而且笑意加深了一些,“看你也不像痊愈的样子,我也扶着你吧。是要去车站么?”说着就走上前。
“不用了,你回家吧。我没事。你们这两个家伙一边一个搀着我我可受不起。”说着松开了井原的胳膊,往前单腿跳了几步,回过头开心地说,“我这样都可以了。”
“还是让……”芷卉的话说了一半就卡在了喉咙里。
比声音速度更快的是动作,男生重新扶住了女生的手肘,面无表情地说:“别逞强了。”
8
女的说:“我想你。”?
男的说:“我爱你,你知道我比爱我自己更爱你。”
芷卉的水杯僵在唇边,忍不住往电视的方向望去。韩剧看得正投入的母亲听见饮水机“咕咚咕咚”冒泡泡的声音转过头来,“呀,囡囡要喝水干吗不叫妈妈?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芷卉回过神,“坐累了,站起来活动一下。”
“嗯,也好。要坐下来看看电视么?”
现在是流行“怀柔政策”么?芷卉有点冒汗地摆了摆手端着水杯迫不及待地跑回房间。
“咕咚—啪”身后再次响起饮水机发出的古怪声音。
芷卉却在母亲视线不及的玄关停下了脚步。杯子里的水因为惯性晃出了一点,洒在木质地板上。
我爱你。我想你。
请不要这样千篇一律泛滥成灾了,纵使再浪漫再朴实再发自内心再情意绵绵,也总会有点二手货或多手货的感觉吧?难道连表白都可以这样不动脑筋随随便便?
谁该庆幸,又是谁的不幸,他不是那样懒惰或愚蠢的少年。
冬日雨后初晴的日光里,少年垂下眼,上前一步扶住毫无分寸的少女,面无表情地,缓慢眨了一下眼,动作像被分解成慢镜,一格一格地跳动,让人心弦紧绷担心会突然搁浅在哪里。最终,还是连贯在一起,光线从哪里涌来?奔向哪里?为什么错了方向直刺进眼中,瞳仁被硌得酸胀微疼?
泛滥过来的言语,走着单一的低沉的毫无波澜的直线,不是“我爱你”,也不是“我想你”,而是,“别逞强了”。
无限温柔的声音。
明明似曾相识,却没有勇气回忆初遇在哪里。
拥抱时男生身上清新的肥皂味,眼帘下衬衫肩线处细密的针脚,明明是夏末秋初,却感到周遭花香四溢,草种飞扬。时间和空间的齿轮错了位,卡在了定格的一瞬。身体被他紧紧贴在胸口。心脏被温暖的血液包裹起来。思绪抽丝剥茧延伸向无限远。
以为会永远记得,如今却不敢想起。
宽容的,温和的,真实的,清晰的声音。
—没事了。
清晰的,真实的,温和的,宽容的声音。
—别逞强了。
温暖的话只有对于一贯冷淡的人而言才弥足珍贵。还以为是绝对零度,事实上却离“…273”这个数字极远极远。
如今的我只能站在一段距离之外无能为力强装笑颜,挥着手说着“那你们一路小心,再见”,看着你们渐行渐远,渐渐不见。那样的距离已经长到不再重要,那样的温度我已经感受不到。
“啪”的一声,水洒在地板上。
立刻又传来“啪”一声。
不是从被紧紧握稳的杯子里漫出的水迹。是从我的眼里,是从我的心里。
9
“囡囡你怎么又边听音乐边做题啊?”送水果进来的母亲看见女儿耳朵里塞着的MP3耳线立即不满起来。
“哦,不听了。”芷卉疲惫地把MP3往旁边一扔。
已经做好了“恶战一场”的准备、连“做数学又不是写作文根本不需要听歌找灵感”这种说辞都备齐了的母亲突然像目标消失似的反而不自在起来。过了一会儿,脸上才换出“女儿终于让人省心了”的欣慰笑容轻轻掩上门出去了。
女生暗自抱怨着,MP3里的歌多久没换了?连“我爱的人,不是我的爱人”这种老掉牙的歌还没删掉。烦人。重新整理好情绪低下头看向手中的证明题时,彻底因为刚才走神的成果愣住了,最后一步—
又∵arctanC=3/4
∴所求角的正弦值为柳溪川我恨你
高一时看过一个电影,叫《灵异第六感》。里面那个心理学家一直不知道自己是鬼魂,还尽心尽责地帮助具有见鬼超能力的孩子走出恐惧,一直非常得意一个方法:在纸上随心所欲写下的是自己的心声,也许连你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心灵极深处的声音。
最后的真相大白是他看见自己无意识写下的字迹: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当时看过的反应是:这结局好离奇。
那么,当“所求角的正弦值为柳溪川我恨你”莫名其妙出现在眼前时,还能遥遥事不关己地笑着说“这答案好离奇”么?
10
寒假已经接近尾声。
虽然口口声声说入了春,家里的空调还在没日没夜地吐着暖气。是芷卉不喜欢的一种暖,脸总被弄得通红通红地发烫。整个人晕晕乎乎。
因为坐久了,两条腿明显有变胖的趋势,芷卉可不想经历一场高考直接从美少女转型为肥少女,所以做完数学准备做英语时就放下笔,在客厅里转起圈来。这一做法没遭到反对,被认为是“适当放松”而亮了绿灯。
正掉头,听见门铃响,忙着去开门,原来是下楼拿报纸杂志的母亲。
芷卉瞅了一眼母亲手中自己订的杂志,现在已经不是适合看这种小说类杂志的时候了吧?
反倒是母亲坐在沙发上随手翻起来。
“呀,囡囡,柳溪川这个名字像在哪里见过。”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芷卉没慢下步伐,继续在屋里绕圈,“不就是上次你跑去学校帮我抢了人家作文竞赛名额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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