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他自己也打了个哆嗦,人吓人吓死人,在这种名声在外的灵异地方,还是不要乱说话的好。叶佟安咳了声:“好吧,身为男士有保护女同胞的义务。”
而且多一个人确实可以壮壮胆,特别是刚才一阵阴风吹过,让他发现自己没有原本估算的那么勇敢无敌。
于是两个人结伴朝主宅走去,沈钰心睁着一双充满好奇的大眼睛,东看西看,小声说:“我记得有一部恐怖电影就是在这里拍的,这座宅子确实邪得很。”
“我看过。”叶佟安小心地跨过地上的死老鼠,“那个导演后来倒了一年的霉,差点自杀。”
“好可怕……”沈钰心神经质地搓着手臂,怯怯地看了一眼院子里的石雕,抓紧时间拍了几张照片。
这座漂亮的花园洋房建于兵连祸结、烽火连天的民国初期。
当时江淮富商李震年为躲避战火,举家迁至此地,建了这座公馆。可是没过几年,李家的人口半数凋零,祖产慢慢败光。后来李家卖了这座宅子,远渡重洋,不知去向。
也有一种说法是李震年的爱女李绮白韶龄病逝,李夫人悲痛不堪,不愿留在这里触景伤情,李家才举家迁往国外。
不管原因是哪一个,总之是李公馆没了旧主人,几经转手。可是无论谁搬进去,都是灾祸连连,不是做生意被人倒了账,就是当官的不幸垮了台,家破人散者不在少数,请和尚道士驱邪也没用,除了仓皇搬出别无他法。久而久之,凶宅的恶名传了出去,再无人敢问津。现在市政府终于把这一块地皮规划了出去,打算建新机场,李公馆即将被拆除。
在昔日景致优美的庭院化为平地前,叶佟安抓紧时间跑来拍照,想把历史记录进镜头中。
而沈钰心也是听到建新机场的消息之后才跑来做最后的留念,她一边举着相机乱拍一边抱怨:“建了新机场交通就方便多了,我这次从X机场下飞机之后就往这边赶,结果一路堵车,害得我这么晚才赶到。”
“我也是。”叶佟安对于交通也是一肚子不爽,“早点赶到可以拍更多照片,现在光线差多了。”
有了共同语言,两位临时结盟的战友相处起来亲热了不少,拍完了庭院,他们有说有笑地上了台阶,准备登堂入室。
主宅的门没锁,同样锈得看不出本来面目,叶佟安一马当先,伸手握住门把。
可是还没等他推门,只听“吱呀”一声,虚掩的房门轻轻打开了,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啊——”尖叫声震飞了房檐下的燕子。
等沈钰心一个高音飙完,门内人揉了揉嗡嗡直响的耳朵,说:“拜托,就算这里有鬼,也被你的嗓门吓跑了。”
沈钰心惊惧交加地看着他,像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一样直往叶佟安身后缩。叶佟安挺身向前一步,皱着眉端详了一下这个贸然出现的美青年,轻声问:“请问……你是人吗?”
沈钰心扑嗤一声笑了,恐惧感淡化了不少,美青年的回应是扬手甩上大门,幸亏叶佟安躲得快,才没有被迎面而来的门板拍得头破血流。
“喂喂!”他用力捶门,大声喊,“对不起啦!让我们进去吧,天都快黑了。”
门又开了,美青年脸色不善,凶巴巴地瞪着他们。
叶佟安生怕再吃闭门羹,抓住时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跨进去,顺手把沈钰心也拖进门。
美青年被撞了个趔趄,及时扶住一张破木桌才没摔个四脚朝天。他甩掉一手蜘蛛网,火气上涌,正要施展毒舌功把人骂得狗血淋头,那个莽撞小子倒先摸着脑袋笑了,冒出一句让他吐血的话:“嗯,会被我撞飞,肯定是人类没错了。”
跟这种傻瓜生气只会降低自己的格调,美青年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问:“这里可不是约会的地方,趁天没黑透回城还来得及。”
“没有啦!我们只是萍水相逢。”沈钰心拍拍叶佟安的后背,这会儿她倒不害怕了,力气大得让他差点仆到地板上去吃灰。
对方虽然是人,但是敌友未辨,这野丫头怎么突然阵前倒戈、对同一条战壕里的弟兄举起黑手?
最让他窝火的是:她急着辩解什么?好像被误会为约会很丢脸似的……叶佟安有点郁闷,不知道为什么,看她这么热络地对一个陌生人展露笑容,他打从心眼里不痛快。
“喂!”叶佟安瞪了沈钰心一眼示意她噤声,眯起眼睛看对面的帅哥,“那你又是来干什么的?”啧啧!这男人穿得比沈钰心还夸张,一身雪白的衬衫长裤,纤尘不染,手里拿把剑可以直接冒充西门吹雪。
美青年没搭理他,径自穿过大厅上楼。木制楼梯有不少地方已经凋朽了,发出让人后背冷气直蹿的吱呀声。叶佟安和沈钰心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跟了上去。
这种时候要拉拢团结一切有生力量,来对抗神秘而凶险的魑魅魍魉,虽然这男的总是摆着一张臭脸,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恐怖电影里演了不止一百遍了,嚣张又爱出风头的家伙十个有九个半都是炮灰,除了用“死得很惨”来衬托主角“活得很难”之外,一点用处也没有。
“喂,大家交个朋友嘛,三个人还能凑一桌玩斗地主。”叶佟安小心翼翼地踩着朽得一塌糊涂的楼梯,不知不觉间牵住沈钰心的手——现在他们可是同一阵线的,对面那个还没被劝降呢!
美青年回头看了一眼,淡淡地说:“小心脚下。”
“咦?”叶佟安猛地煞住脚步,才没一脚踩上那只风干的老鼠尸体,沈钰心则是吓得怪叫一声,整个人差点跳到他背上。
喂!我们好像只是萍水相逢而已吧!叶佟安幸灾乐祸地低哼一声,不计前嫌,接过沈钰心的背包,再一次对美青年伸出友谊之手:“你人也不坏嘛,我叫叶佟安,她叫沈钰心,刚才失礼了。”
“闻夕城。”对方还是一副风清云淡、波澜不惊的死样子。叶佟安吁了口气,施展凌波微步走完楼梯,踏上二楼地板的时候,觉得自己腿肚子直打抽。
沈钰心也强不到哪儿去,活像刚穿着10cm高跟鞋跑完八百米比赛,摇摇晃晃,脸色苍白,眼里流露出几分惶然,死抓着叶佟安的袖子不放。
“害怕吗?”叶佟安看她那副倍受惊吓的小鹿样,语气不由自主地温和了许多。
“还、还好。”沈钰心咕哝了一句,往他身边凑了凑,淡淡的花香飘了过来,这房子内阴晦腐朽的气息似乎淡了一些。目光交会处,似乎有一种陌生的温暖情愫渐生渐长。
“害怕就回去,猎奇游戏也要分场合。”
又是那个死人脸,在人家气氛正好的时候插进来一句话。
叶佟安结束了眉目传情,朝闻夕城金刚怒目,说:“少瞧不起人了,我们又不用你照顾。”
“对呀对呀。”沈钰心也有些不服气,“你比我们也大不了几岁,干吗那么一副居高临下的架势?”
闻夕城笑了笑,没有做声。两个年轻人手牵着手,肩并着肩,正要朝阴森森的走廊迈进,拱型天花板上的吊灯晃了几下,呼啦飞出一群蝙蝠,挟带着滚滚烟尘,几乎是贴着他们的脑门掠过去。
就连叶佟安这个神经粗钝的男子汉都觉得脚软,不要说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了,沈钰心又是一声尖叫,本能地向后躲。
她撞到栏杆,随着几声喀嚓脆响,历史悠久的实木栏杆断裂身亡。沈钰心重心不稳,一头朝楼下栽了过去。
“小心!”叶佟安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原本拎在手里的背包掉了下去,把一楼的地板砸出一个大洞。沈钰心身子悬空,全靠叶佟安死拖着才没步上背包的后尘,她吓得小脸煞白,连叫都叫不出来。
两个人形成电影里经典的命悬一线场景,由于栏杆的断口到处都是木刺,叶佟安不敢硬拖,又不能松手,一时僵在那里,急得满头是汗。
闻夕城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腕,两个年轻人眼前一花,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沈钰心已经稳稳地站在安全地带了。
“喂,你没事吧?”叶佟安抓着她的手,查看有没有受伤。
沈钰心经历了这么个鬼屋惊魂的小插曲,胆子竟然大了不少,顺过气来之后第一句话就是:“好刺激哦!”
叶佟安怒瞪她一眼:“我吓得心跳都要停了,你还觉得刺激?!”
沈钰心顽皮地吐吐舌头,不怀好意地看着他,问:“你是不是担心我啊?”
叶佟安脸一红,冷哼一声,梗着脖子转过身,说:“我去把背包捡回来。”
“我去。”闻夕城伸手拦住他,徐徐下楼,叶佟安看着他的背影,开始眼红那厮临危不乱的气度。
***
背包捡回来了,沈钰心连连道谢。叶佟安心里有点泛酸,随即鄙视自己这没来由的醋意。
他纠结了几秒钟,还是板着一张脸,默不做声地又把包接了过去,然后不由分说拉住沈钰心的手,小声问闻夕城:“我们要去哪里啊?”
“找个干净地方休息。”闻夕城穿过走廊,外面完全黑了下来,只有一扇窗的走廊更是暗得吓人,像一条张开嘴的巨蛇,冒出森森寒气。
他走到尽头,推开一扇摇摇欲坠、满是灰尘的木门,借着手电筒的光芒,看清了这里杂物少一些,至少能容纳他们三个席地而坐,于是闻夕城勾勾手指,一行三人进了房间。
到处都是土,连墙上都落着一层浮灰,空气中尘埃密布。沈钰心咳了几声,小声说:“我们一定要在这种地方休息吗?”
不过这个问题等于白问,答案是让人绝望的,李公馆周围方圆数十里荒无人烟,她可没胆子去挑战那荒原夜路。
至于其它的房间,不用想也知道必然如此一般,脏乱不堪。
所以他们很认命地找了块平整地方铺开野餐布,把墙脚擦了擦,像天桥下的流浪者一样靠墙坐下来。
沈钰心举着手电把房间扫了一圈,发现窗边丢着一架钢琴,破破落落,式样古旧,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年头,她慢慢靠近,伸手按下几个键。
灰尘之下,掩盖着年代久远的音符,像一个迟暮的美人,乌木般的头发渐渐枯槁,象牙白的脸庞尽是憔悴。
“那是李家用过的琴。”
沈钰心才刚开始伤春悲秋,闻夕城突兀响起的声音让她吓得手一抖,手电筒砸在琴键上,弹了几下又掉到地板上,发出一连串惊心动魄的声响。
嘈杂过后是一瞬间的寂静,三个人大眼瞪小眼,然后叶佟安摸着胸口,长叹一声:“幸好我没有心脏病。”
沈钰心自觉理亏,拾起手电,闷不吭声地坐回去,憋了半晌,实在忍不住好奇心,遂开口问:“这架钢琴怎么没人要?材质不错,翻修一下能卖不少银子。”
“因为招灾。”叶佟安掏出一叠资料,“李家留下的旧家具不少,也拍卖过几回,不过买回去的人都会倒霉一阵子,直到他们把东西脱手为止。几经周转,别人也认清了它们‘霉’的本质,只好扔回来听天由命了。”
根据资料记录,这架钢琴本来是被一家乐器行抬去镇店的,结果当天夜里就发生火灾,库房烧得片甲不留,放在大堂里的琴却丝毫没被波及。店主人赔得哀哀叫,只好又把它送了回来。
“唉!”沈钰心靠在墙上,闭上眼睛,陷入玫瑰花瓣满天飞的幻想中,自言自语,“一个穿着旗袍或蕾丝洋装的美少女,灵巧的手指在琴键